书城文化诗性的寻找:文学作品的创作与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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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视角(一):读者的向导

视角是作品的叙述角度,即通过谁的视角讲述故事。视角是读者的向导,影响我们对人物的理解、对主题的判断和作者想让我们知道的故事内容。

通常的叙事视角有两种。一种是第一人称视角,即叙述者是小说中的人物,讲“我”的所见所闻、所思所遇。这是一种有限的视角,是作者对读者的有意引导。第二种是第三人称视角,即跟随某一个特定的人物或不同的人物展开故事叙述。不同的视角产生不同的叙述效果。视角决定作品的内容,带给我们探索的乐趣,决定作品的语言特征。

《呼啸山庄》采用多重视角道出了两个庄园的沧桑变化。《白鲸》是劫后余生者对大灾难的回忆。《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叙述者参透了主人公的悲剧,也惊醒了自己的梦。《纪念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通过冷眼旁观讲述了玫瑰花神秘诡异的凋零。

视角是文学作品的叙述角度,即谁来讲这个故事,通过谁的讲述来展开情节。视角人物即叙述者,是读者的向导,是作家的眼睛,跟着这个向导,透过这双眼睛,文学的世界展现在我们面前。作品的视角可以取自作品中的一个人物,参与故事的进程;也可以是故事的旁观者,向读者介绍他认识的人物,展开故事叙述。

视角的作用与分类

不同的视角对读者有不同的影响。我们一边跟着这个叙述角度,一边还要判断这个叙述者是否可靠,他的动机是什么,他的知识和对故事的了解程度如何。这些都会影响到我们对作品的理解。这个叙述者想让我们知道的内容,一般都不像他讲出来的那么简单。同样的故事,不同的人讲出来,差别很大。

注意到作品的视角,我们就会看到作品的两个方面:一方面是故事本身,这是作家构思好的故事,阅读的过程中要把它还原为作家构思故事时的形态,这样做很有意思,也是一个费力的过程,但很有收获。另一方面,故事通过哪个角度讲出来,这个故事由谁来讲,这位讲述人的身份、他的动机、他的认识水平、他的背景知识如何,他想让我们知道多少,我们从他的叙述中能够知道多少,我们能不能完全相信他的讲述,他的讲述是否有所隐瞒,是否掩盖了真相,或者有意在误导我们,有意识地引导我们相信什么。

视角决定作品的容量,它决定作者希望我们知道多少内容。在阅读中,我们还需要从视角人物身上判断他的观点是否公允、可信,他的讲述是否全面、完整。作家运用某种视角是有目的的,这对传达作品的主题有帮助。

叙述视角带给我们探索的乐趣。我们读一部所谓的经典作品,不管它出版了多少年,会有常读常新的感觉,就是因为作家对作品的设定有一种意图,他在叙述中会设置一些障碍,或者设置很多的可能性。在阅读文学作品中,我们有时会发现它既定的意思,有时还可以超越它的设定范围。这就是我们觉得文学经典历久弥新的原因所在。

叙述视角还决定了作品的语言特色。如果故事有一个叙述者,那么,作品的语言特色一定要符合叙述人的特点、身份和知识背景。什么样的人使用什么样的语言、讲什么样的故事,这些都要与叙述者的背景和语言特色相符合。

理解视角需要注意四个方面。首先要注意叙述者的身份。所谓身份,第一指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为什么能够讲这个故事;第二指他在故事中占据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他和故事中其他人物的关系如何。

其次,他对故事的了解程度,以及他的知识和认识水平。根据他的知识,他给我们讲述的故事包括的内容能有多广、多大,揭示的主题能有多深。

第三,他的动机。他为什么要从这个角度来讲故事,他希望我们了解到的内容是什么,会不会引导、误导、诱导、限制我们对故事的理解与判断。

最后,叙述的效果。他采取了这样一个角度,讲了这样一个故事,究竟达到了什么样的效果。效果通常表现为两种:一个是他希望达到的效果,就是作家通过这个视角引导读者得到的效果。另一个是读者自己能够挖掘和理解出来的效果。

通常的叙述角度有两种,一种是第一人称,另一种是第三人称。第一人称就是作品中的“我”,即叙述者是作品中的人物,讲自己的亲身经历,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所遇、所思向读者讲出来。

第一人称叙述是一种有限视角。所谓有限,就是我们要跟随着这个人物进入故事,受制于他的视角。他和其他人物有一定的关系,他对情节是一个推动,对主题是一个引导。我们被局限在他这个有限的视角之内。打个比方,第一人称就像一架照相机或摄像机,他通过一个角度或窗口,摄取了一个图像,读者看到的就是取景框里显示出来的情况。这就是第一人称的有限视角,也是作家对读者的有意引导。之所以设定这个人物来做叙述视角,是因为作家认为,这样一个视角有利于他把故事讲清楚、说明白,讲的符合他自己的要求和想法。

第三人称视角就是“我”不出现在故事中,而采用第三人称来讲故事。可以是有限的视角,即对故事的叙述或者整个情节的安排完全受制于作品中某一个特定的叙述角度,让读者跟随某一个特定的人物展开叙述。

第三人称还可以采取全知全能的视角,也就是这个叙述者无所不知,了解作品中的一切人和事,他可以随意地转换叙述角度,或者通过不同的人物转换讲述故事。比如正在讲这件事,然后突然讲另外一件事,“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正讲着一个人的故事,说一句“我们就此打住”,然后再讲其他人的故事。作家采用第三人称视角可以随时切换叙述角度,一切的人物、一切的事件都在作家的掌控之下,他好像一个全能的人,能同时看到一个棋盘上所有的棋子,对所有人物的行动都了如指掌,有绝对的操控权。这就是全知全能的视角。

有时候,第一人称视角也可以作为旁观者出现。鲁迅先生在《祝福》中就是用的这种视角。一开始讲自己到鲁镇,感觉到一种新年的气氛。但是有一个人孤零零的,和这种气氛很不相衬,她就是祥林嫂。通过祥林嫂和作者在街上的一段对话,即祥林嫂问“我”,人死后有没有灵魂,展开了对她的故事的追述。先是作者零零星星地听说她的各种事情,然后按前后顺序把它连缀起来,形成一个整体的形象。这样,一个人一生的故事就完整地展现出来。阅读的过程中,我们知道有一个旁观者,客观冷峻地在讲述这一切,同时,还带有怜悯、同情、批判以及想要更深切地剖析这个社会和这个悲剧的情绪和想法。这就加深了小说的主题,拓展了它的容量,增加了它的深度和厚度。

在创作中,作家还可以自由地转换视角,通过多个人物的多重叙述结构,来展开故事。下面我们以《呼啸山庄》等作品为例,详加阐述。

《呼啸山庄》:多重视角话沧桑

《呼啸山庄》故事复杂,人物众多,所以,它的叙述视角很讲究。小说开始,有一个房客,名叫洛克乌德,他要租画眉山庄,但是画眉山庄的主人住在呼啸山庄,所以他要去呼啸山庄见画眉山庄的主人。这样就表明了两个山庄的特殊关系。

洛克乌德到呼啸山庄之后,看到主人家养了一条很大的狗,他先是被狗吓了一跳,然后等到天黑的时候,漫天的大雪阻碍他返回画眉山庄,万不得已,他只好在呼啸山庄暂住一晚。晚上,他听见庄园外有凄厉的叫声,看见房间的窗户上好像有一只小孩的手,扒着窗户要进来。整个庄园的气氛阴森恐怖,外面是狂风呼啸,大雪纷飞,住在房间里又看见鬼魂的手,听见鬼魂的喊叫,一个晚上折腾下来,洛克乌德生病了。

第二天回到画眉山庄,洛克乌德一病不起。一个人客居异乡,又生了病,他感到无助,又很无奈。正好这个庄园的女管家耐莉照顾他,就给他讲故事,从很多年前,一直讲到现在,包括这两个山庄之间的联系、原来山庄主人之间的关系以及几代人的故事,中间穿插了若干不同的表达方法。

等到故事讲完之后,洛克乌德的病就好了。我们不禁想要问这样几个问题。第一,他为什么要生病?从作家创作的角度讲,这完全是为了故事展开的需要。

第二个问题,他是什么身份?进一步说,他对整个故事有什么了解,他的身世背景怎么样,他有什么样的动机?他是一个外来人,对这两个家族、两个山庄的故事一点都不了解。外来人可以冷静、客观、没有一点准备地介入这个故事当中。就像读者一样,我们对这两个山庄一无所知,只了解到在英格兰的某个地方,有两个山庄。我们只是跟着这个投宿人的视角,随着他的目光,来到了这个地方,借着他的耳朵,听到了这些故事。

来到这个地方之后,我们发现了很多奇怪的事情和现象。从一个山庄到另一个山庄,读者首先感觉到呼啸山庄那种阴森恐怖、神秘阴郁的气氛,这和画眉山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形。但是我们像这位房客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神秘怪异的气氛。接下去我们就想把它了解清楚。也就是说,洛克乌德这个视角带给读者一种神秘、恐怖、阴郁怪诞的气氛,拉开了小说的序幕,引发了读者的期待。

我们首先期待弄清楚的问题:这两个山庄之间有什么联系;与这两个山庄有联系的有哪些人物,他们的命运如何。这是洛克乌德的叙述视角所起的第一个作用,即展开故事。第二要问的是他当时的状态。洛克乌德在生病之前,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住,一个人好好的,为什么要跑到很偏远的山区里,到这个很荒凉的地方来。原因是他失恋了,因为失恋而对爱情变得麻木不仁,老是带着质疑和无动于衷的眼光看这个世界,对爱情持一种怀疑的态度。他受伤的心灵亟待救助,他得了一种爱情病。他的这种状况能够很贴切地引出作品的爱情主题。

听完小说中描述的这个爱情故事之后,他的心理负担去除了,病也好了。因为他所谓的爱情和故事里的爱情相比,简直不值一提,所以他很快就康复了。这是一种对比疗法:自己经历了一件事,随后又知道了更大的一件事,两相对照,他一下就坚强起来,觉得自己的事根本不算什么,这样病就好了。

作为一个失恋的人,对世界麻木不仁的人,对爱情故事冷眼旁观的人,他不会轻易地激动,也不会轻易地被感动,所以,那个管家的故事可以不被打断地讲下去。同时,洛克乌德又很敏感,他担惊受怕,这个时候他眼中看到的世界,充满了变化、困惑、动荡和不安。所以他对每一件事情都会非常认真地用心来听。他的这种情绪状态,最适合听到这样一个故事。通过他的状态,作家希望读者也进入一种非常敏感的阅读状态,觉得这个故事值得一听,而且要放下心来,仔细聆听。

所以,这样的两个人,在特别合适的地点,以特别合适的状态,讲述和聆听了这样的故事。对于作家,她找到了特别适合的叙述视角和听众。作为读者,我们尽可以把心放下,安安静静地听故事,想象在画眉山庄那个地方,一个老管家和一个投宿者,一问一答,把那个让人惊恐的爱情故事一层一层剥开,从容地讲出来。

到目前为止,我们看到,这个小说基本上用的是双重叙述结构,也就是双重视角——两个人讲一个故事。女管家耐莉爱说话,自从她的主人离开了她,她就没人可以倾诉。所以,她很愿意把这么多年亲身经历的事与人分享。她之所以有资格讲这个故事,首先因为她是这两个家庭的成员。她原是呼啸山庄的人,见过老恩萧,记得老主人的做事方式,见过老主人怎么把希刺克厉夫带回庄园,怎么关爱他,也就是老一代的那种慈爱。同时她又看到主人的儿子亨德利怎样对待希刺克厉夫,怎样虐待他、轻视他、伤害他。

她对希刺克厉夫的态度,一开始是同情,后来发现他对凯瑟琳的报复,对她的年轻一代的主人亨德利的打击和毁灭,以及对两个庄园、两个家族的破坏和复仇,她就开始谴责他。所以她的视角,和她对人物的感情,是在不断的变化当中的。

另外,她对女主人凯瑟琳的态度也在不断地变化。一开始,作为女管家,她对凯瑟琳爱护有加。后来,凯瑟琳在准备答应林惇求婚的那个晚上,跟她有一段对话。从对话中,耐莉听了出来,这个女孩长大了,有了虚荣心,她想抛开旧爱。这个时候,耐莉对她就有点很不以为然,觉得她太任性,有点责怪她的移情别恋。再到后来,看到她为了自己家庭的义务和责任,竭力抗拒希刺克厉夫,这又激发了耐莉对她的同情和保护,如此等等。耐莉见证了这两个山庄的方方面面,自认为了解她年轻女主人的心情和态度,也随着女主人的生活和故事情节的推进,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判断和态度。

然而,由于她是一个管家或者说是贴身女仆,她的判断、知识是有限的,她的感情是有特别限定的,即必须对主人忠诚。鉴于她的这个身份——作为一名女管家,有一定的职责范围——我们的眼光、视野,被局限在她的叙述视角当中。作为读者,我们当然有自己对人物的判断。一方面我们听她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另一方面又能从她的叙述中看出她的自以为是和小聪明。这种情况下,就需要我们自行调整和判断,她的哪一部分值得信赖,哪一部分需要补充。就像我们平时听一个人在讲故事的时候,也会一边听故事,一边观察讲故事的人,判断正在讲故事的人哪一点讲得精彩,哪一点有所欠缺,哪一点有点添油加醋,哪一点又省略得太多。

耐莉根据自己对人性的有限理解和有限的人生经验,把自己对社会、对人物、对爱情和家庭的看法,展现给读者。然而有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并不在现场。这样读者就会觉得,除了她的讲述之外,还有必要了解更多的内容。这个时候,小说的双重视角就显得不够用了。由于这两个叙述者的身份,只限于讲出故事,所以就有必要补充另一种叙述的角度,以便带给我们身临其境的感觉和对人物心理细致入微的体察。

因此,《呼啸山庄》采用的也可说是多重叙述视角。在耐莉的叙述中,穿插了其他人物的视角。小说中起用了五个其他的人物,直接叙述自己的故事。比如希刺克厉夫,比如凯瑟琳,有时候直接出场,讲述自己的感受,包括讲给耐莉和其他人听,直抒胸臆。这样,整部小说包括最基本的双重视角,以及相关人物的直接讲述,即第一人称视角的穿插,最终把这个故事讲得立体而饱满,把作家对爱情的复杂态度,把爱恨情仇的交集与转变,以及超越生死的疯狂的爱和冷酷无情的复仇与毁灭等这些跨度很大的主题,一层一层地通过不同的视角,清晰地展现出来。

除了双重视角和相关人物的直接陈述,这部小说在叙述上还有一个特点:间歇性的叙述。就是故事讲到半路,停顿下来。小说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洛克乌德投宿时病倒,耐莉给他讲了过去几十年发生的漫长的故事。他病好之后就离开了山庄。之后,一切故事悬而未决,停顿下来放在那里,没有结局。他几年之后又回来了,再次见到耐莉,又给他讲了这几年当中相关人物的新的发展。这时候,因为两个人比上一次更为熟悉,而且洛克乌德也有了心理准备,对人物的性格命运和故事情节发展都有了解,所以这时讲述人的口吻变得更为随便,听故事人的理解力也增加了。

小说的第二部分不像第一部分那样完全从头讲起,脉络清晰。这需要读者有一定的阅读能力,或者是有经验、对故事有预期,而不像第一部分的读者一样,一无所知又忐忑不安,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这个时候,我们听故事之前对人物的发展已经有所期待,但小说的实际发展还是会超出我们的预期。这是间歇性叙述所能达到的效果。

故事为什么要这样讲呢?我们不妨换一个角度来想这个问题。如果整个故事平铺直叙,用第三人称直接讲述,从老一代恩萧开始讲起,然后是第二代、第三代,这样的话,就没有现在我们看到的小说这种内容丰富、结构复杂、引人入胜、发人深省的效果。这是从艺术性的角度看这个问题。

从主题的角度看,这种间歇性的叙述可以把那种激情慢慢地释放出来,因为我们读完这个故事之后会发现,这不是给太年轻的人看的故事,他们可能无法理解里面飓风一样的情感。当然,年纪太大了也不行,因为里面所描写的感情强度落差太大了,转换如急风暴雨,心脏太脆弱的人受不了。这种间歇性的叙述视角提供了一种看一看、放一放的时间差,让我们有时间思考和消化。如果不理解里面描写的那种太强烈的感情,就把它搁置下来,过一段时间再看,形成一个缓冲。小说的情节设置就是这样:洛克乌德生病了,才有空闲听这个故事,听完了之后病好了,离开了,几年之后再回来,再听这个故事,这样就有了岁月的历练和沉淀。

间歇性叙述就是把故事冷处理一下。比方说这个故事发展到某个地方,感觉超出了我们对一般人性的理解,不明白人为什么这么疯狂,充满这么深的仇恨,怀有这么大的偏见,那么,作家就让书中的人物暂时走开,把情节放缓。随着不同叙述角度的改变,读者能够让自己的情绪冷却下来或得到调整,同时也不断调整对人物的理解、对主题的把握,领会作者想要传达的更加丰富、更加广阔的内容。这种对主题进行冷处理的方法,也可能是作家在等待读者一步一步进入她的预期,然后跟她一起理解这些人物。

我们再从作家创作的角度来看这部作品。这种作品是有着很内敛的激情的作家写出来的,她自己对这个故事能够完全把握,又对一般人的理解水平有透彻的理解。她在写作时把自己的激情一步步释放出来。作家艾米莉·勃朗待在30岁的时候去世,这部小说写于她去世前两三年,也就是在她二十七八岁的时候。此前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她的生活范围也有限,生活经历非常简单。她出身于牧师家庭,从小母亲去世,由姨妈照料长大,父亲教几个孩子读书。姐弟四人都很有文艺天赋,一起编剧本、写小说、写诗歌、排戏、演戏。艾米莉是其中诗歌写得最好的,她的诗很有激情。她的个人生活那么简单,所以这种天赋和内在的激情需要释放。

这部小说的背景就是她生长的环境。她家位于英格兰的一个气候恶劣的荒原沼泽地区,环境和呼啸山庄差不多。原野上充满了大自然的各种声音,到处是形状各异的岩石,可以让人产生不同的想象。姐妹之间的创作交流,也在一定程度上锤炼了她的想象力和写作技能。

她的心里有一座喷薄欲出的火山。但是,一个女孩没有恋爱过,也没有去过太多地方,这导致她的性格非常内敛,不喜欢跟人说话,而是喜欢小动物,喜欢在大自然中徜徉,自由地思想。由于富有激情,但又很内敛,所以她遇事不可能一下直接表达出来。这样一位女作家,心里有一个故事,它会慢慢地沉淀,细细地讲述,一层一层地释放。所以我们读到的便只能是这样一部小说,像一个火山口一样,下面岩浆滚滚,炙热翻腾,其中每个叙述人都好像一个不同的火山口,有的已经冷却,有的正在溶化,有的喷薄欲出。这让我们窥见了火山口下面很多的岩层,需要我们展开想象。

我们看到的是一个青年诗人对人生、对爱情、对激情的渴望,但是又对这些渴望有一种很收敛、很克制的态度。这既是渴望,也是观望。作家有时候希望尽情释放,有时候又极度克制。这是我们从叙述视角中得到的对作家的理解。

《白鲸》:劫后余生讲见闻

再讲一部作品的叙述角度,麦尔维尔的《白鲸》。它的叙述角度是第一人称,一个海员对自己出海亲身经历的回忆,这种设定说明他的叙述是可信的。小说开头写道:

你就叫我以实玛利吧。那是有些年头的事了——到底是多少年以前,且不去管它——当时我口袋里没有几个钱,说一文不名也未尝不可,而在岸上又没有特别让我感兴趣的事可干。

我于是想,不如去当一阵子水手,好见识见识那水的世界。这对于去除我的心火,调节血脉流通,未尝不是个办法。每当我发现自己绷紧了嘴角;每当我的心情犹如潮湿阴雨的十一月天气;每当我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在棺材铺门前驻足流连,遇上一队送葬的行列必尾随其后;特别是每当我的抑郁症发作到了这等地步:我之所以没有存心闯到街上去把行人的帽子一顶顶打飞,那只是怕触犯了为人处世的道德准则——一到这种时候,我便心里有数:事不宜迟,还是赶紧出海为妙。除此之外,只有用手枪子弹了结此生一法。梅尔维尔著、成时译:《白鲸》,22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

我们从这段引文中可以看出,首先,以实玛利对捕鲸船充满了好奇,他想迎接新的挑战。其次,他希望这次出海捕鲸能对他的人生有所启发,使他的人生态度有所改变。这样,我们从这部作品的开头读到了两点:第一,这是一个航海捕鲸的故事。第二,这次捕鲸可能会改变叙述者的人生态度,加深其对人性的探索与思考。

选用第一人称视角能把这个故事的主题和内容极大地放大——它不单纯是个航海的故事,也不单纯是一个人希望得到什么新观点、新的人生态度的故事,而是二者的融合。小说是捕鲸历史和故事叙述的结合,既有对捕鲸这一中心事件的回忆和对相关人物的观察与评价,同时也穿插了对整个鲸鱼加工行业的描述和历史追溯。我们会看到,海上生活如何影响了主人公对人性的观察和理解,如何改变了他对过去生活的反思。

从另外一个角度讲,他是第一次加入捕鲸船,虽然对捕鲸生活好奇,但对此一无所知。当他把一个一个的人物展示在我们面前的时候,他还会非常详细地描写这个人的特征和背景。这个无知者的视角带来的效果是:他的叙述会特别清楚,层次非常分明,他会把这个故事从最基本、最客观的观察讲起,继而由简单到复杂、由片面到丰富,逐渐展现出来。

看到这样一个开头,作为读者,我们可以踏踏实实地看他的故事。我们像他一样,好奇而无知,激动且充满期待,希望跟着他的视角遇到各种人物、各种奇遇。如果没有听说过捕鲸这回事,那么,所有的人物和故事都将带来全新的体验。

主人公遇到的第一个人是季奎格,一个来自南太平洋上的野人。这个人是个投枪手,他的职责是投标枪去扎鲸鱼。他相貌举止非常怪异,但是心地善良,信奉所谓的异教。这是叙述者作为基督教徒对信仰其他宗教者的称呼,也就是说,季奎格有自己的原始宗教信仰,他信仰自己部落的神灵。一到关键时刻,他就祷告,祈求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个小神灵给他启示。有一天,他突然病倒了,在梦中他得到神的启示,让人给自己打了一口棺材。打好棺材之后,他病又好了,那棺材就没用了。但他并没有把那个木头棺材扔掉,而是用来放东西。这是一个看似荒诞、离奇的情节。等到小说最后,我们才会知道这口棺材的用处。那条捕鲸船被白鲸撞翻之后,所有人都葬身大海,叙述者是唯一的幸存者,因为他恰巧跳进了这只棺材,随着棺材在海上漂游,最终得救。这样一个重要情节在小说开始部分已经埋好了伏笔。

接下去,他认识了大副、二副、其他船员,最后才是船长埃哈伯。他听到了船长和那条大白鲸之间的遭遇,比如白鲸如何把船长的一条腿给咬掉,它如何神秘而恐怖等等。他还听了很多船长的故事,感觉船长是个传奇人物,给人神乎其神的感觉,于是他逐渐形成了对这个人的好奇。当然,这也激发了读者的兴趣,我们急不可耐地等待船长现身,以验证关于船长的传说。这样,情节逐渐展开,人物逐一登场亮相。小说最后,埃哈伯船长带船追着那条白鲸,船员和鲸鱼浴血搏斗,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最终船毁、鲸死、人亡。

透过叙述者的视角,我们首先看到这是一个捕鲸船的故事,包括捕鲸业的发展、捕鲸的凶险、捕鲸过程中的劳作等。捕鲸船一般都是股份制投资购买,由港口当地的居民把自己的钱一点一点汇集起来,到一定的数量购买一条捕鲸船。然后再雇一名船长,招募船员,由船长率领出去捕鲸。捕鲸船返航之后,收益按照当初的股份分给投资的居民,船长和船员分别得到应有的报酬。在当时,这是非常完善的一种机制,是一个发展了很多年的行业。股东中有很多老年人,他们把自己多年的积蓄投在船上,以维系生计,养家糊口。这是小说的一部分内容,即捕鲸的知识和捕鲸业的历史。虽然这一部分作为背景知识穿插到捕鲸故事的过程中,内容庞杂,结构松散,与主题似乎没有很大关联,但在完全靠人力捕鲸已经消失了的今天,读起来却弥足珍贵。

其次,这个视角让我们看到了船长埃哈伯与鲸鱼之间的冲突。在捕鲸船上,船长的责任很大。因为这条船不是船长的,而是那些股东的,他要对股东负责,所以,好的船长应该多捕鲸,多炼油,增加收益,而不应该因个人恩怨(像埃哈伯后来做的那样)不考虑经济利益,倾全船之力,对一条鲸鱼穷追猛打。从雇佣关系上讲,他没有权利这样做。

船长的性格和意图是逐渐显露出来的。一开始他不露面,由大副、二副来掌控这条捕鲸船,当时大家听到了很多关于他的离奇故事,以及他给人的不同印象。但当他出现之后,叙述者又不断调整对他的看法。所以,对船长埃哈伯的形象描写很经典。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是他的声音,而是别人对他的讲述,然后逐步展现船长的真实面目。

再者,我们在理解这个故事人物的同时,也读到了一种人生态度,以及由故事本身引发的内容庞杂的思考。这种思考极大地充实、拓展和丰富了作品的内容和主题:人对真理的认识和追求;宗教的神秘力量;白鲸的不同象征;命运的可知与不可知、确定与不确定;主观想象和客观现实之间的矛盾;善与恶的冲突;相信与怀疑之间的摇摆;生与死的叩问和考验;对人性的信任、对伙伴关系的理解,如此等等。所有这些都可以从这部小说中得到一定的启发。仅以白鲸的象征而言,可以延伸出的主题是:这到底是一个人与一条鱼的个人恩怨,还是人与大自然的搏斗,还是人对自己极限的挑战,还是对宇宙终极真理的叩问?这会让人从中联系到人与自然、人与超自然的神秘力量,或者人与真理、人与宇宙、人与上帝的关系。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一个故事所包含的寓意如此复杂呢?因为这个叙述的人。因为他的知识、他对问题的思考是没有限度的。他带着人生的疑问上船,他思考一切。为什么他要思考这么多问题?这与他当时的境遇有关。首先,他是带着好奇上的捕鲸船。其次,更重要的是,作为整个事件中的唯一幸存者,他是心有余悸地来讲这个故事的。在讲这个故事的同时,他不可能不加入自己对人生的思考、对生与死的追问。

这个叙述者是个有想法、有欲求、有期盼的年轻人,他希望得到对这些问题的解答,所以才去探索。这个叙述视角的身份、知识和认识水平与《呼啸山庄》中的耐莉不同。他不只是给我们讲了捕鲸的故事,还讲了他对人性的理解,和他对这个故事的领悟。因为这个年轻人在不断地思考这些问题,于是这些主题会随着他的视角逐渐展开。他每遇到一件事就想把它说清楚,所以这本书写得很厚。

这就是一个小人物、一个无知者的叙述视角带来的效果。他只是一个普通船员,在捕鲸过程中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只是看到了这个故事的过程,然后利用自己的视角和思考把它讲了出来。但是,正是因为这个人物带着这么多的问题,有这么深厚的知识背景,有这么大的思想空间,所以我们才读到了丰富的内容和多重的主题。

为了体会视角带来的不同效果,我们换一个角度来思考:如果这部小说是由船长埃哈伯作为叙述者,来讲这个捕鲸故事,那么,这个故事还会有这么大的容量吗?船长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主题就会非常简单,他一心想到的就是复仇。鲸鱼咬掉了他的一条腿,他想要它的命,而不会想到其他那么多东西。如果换成季奎格来讲这个故事,他敬奉神灵,有超常的勇气,看重友情和人与人之间的忠诚,他的讲述就会涵盖这些他看重的思想。不同的人用不同的视角讲同一件事,效果就会不一样。读者了解到的内容多少、主题深刻丰富与否,都会因为视角而有很大的不同。

和这个故事相似的叙述角度,还有我们讲过的柯尔律治的《老水手谣》。这部作品的讲述人也是劫后余生的幸存者。他经过了大海劫难之后,一见人就讲这件事对他的影响,不断地回忆反思、幡然悔悟、痛定思痛,讲出他的感悟。这两个故事的角度是一样的,都是由幸存者讲过去发生的事情对他们现在所造成的影响,通过讲述进行自我救赎,影响别人。

此外,小说中还有很多反衬与对比。首先,叙述者以实玛利和季奎格是一种反衬:一个没有经验,一个有经验;一个读了一些所谓文明进化的书,一个相信身体的蛮力和原始信仰。其次,船长和白鲸是一对冤家。再次,故事情节也有一种对照设置:大船出海的目的是把捕鲸的利润最大化,以回报把养老钱都投资到这条大船上的人们;而随着航海的进程,船长和白鲸的恩怨冲突逐渐占据主导,航海的目的演变为船长与白鲸的殊死较量。这些反衬和对比增加了故事的紧张强度和可读性。

《哈克贝利·芬历险记》:童言无忌看世界

《哈克贝利·芬历险记》的视角是哈克,由他讲故事有什么好处?他是村中的儿童,没有半点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给我们带来了非常可贵的视角,童言无忌,童心无蔽。也就是说,在一个儿童的心灵里,没有什么可以隐藏的东西,这样他就能讲很多在当时的社会风俗、道德伦理、宗教的约束之下,一般世故的成年人不可能讲出来的故事和观点。

一方面,他的讲述显得自然、活泼,比较客观和全景式地展示了19世纪的美国边疆生活。另一方面,我们可以借着他对成年人的评价,反思他所接受的文明教化、宗教道德规范等,从中看出成年人的虚伪和儿童的天真,理解他在关键时刻依靠自己的良知而不是道德说教作出抉择的可贵之处。这样,借着他的视角,我们理解了一个人,看透了社会,参悟了人的成长,明白了由天真到饱经世故的代价。

《纪念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看玫瑰神秘诡异地凋零

《纪念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是福克纳的短篇小说。小说讲述的故事是:美国南方一个小镇上有座很大的房子,里面住着一位性情孤傲的贵族小姐。父亲在世时,赶跑了所有的求婚者。父亲去世后,她立即剪掉了长发,一个人孤零零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镇上的人很少见她出来。后来人们看到她有了变化,因为镇上来了一位北方的修路工人,他向她求婚了。爱米丽小姐失去的青春似乎焕发了生机,她由来已久的偏见和固执似乎要向爱情屈服了。可是,后来那个修路工人不见了踪影。之后人们只见爱米丽出来过一次,她去了药店,买的东西是砒霜。此后镇上再没有人看见她走出过那座房子。又过了很多年,人们终于有机会走进她的房子,因为她死了。

这是个神秘诡异的故事。读完之后,我们知道的情况如下:镇上有一位性情古怪的老姑娘,她住的那座房子神秘、阴郁,像她的性格一样不可预测、不可捉摸,这个房子里发生过什么事,大家都不知道,想知道又无法知道,这样的状况延续了几十年。因为她总也不出来,人们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但是有证据证明她没死,因为有一个黑人照顾她的生活。

爱米丽·格里尔生小姐过世了,全镇的人都去送丧:男人们是出于敬慕之情,因为一座纪念碑倒下了。女人们呢,则大多数出于好奇心,想看看她房子的内部。除了一个花匠兼老厨师之外,至少已有十年光景谁也没进去看看这幢房子了。福克纳著、杨岂深译:《纪念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见H。R。斯通贝克选:《福克纳中短篇小说选》,99页,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5.

读者面对的是一座房子,一座空空的宅院,里边肯定有什么事发生了:一个古怪的女人,由少女到中年到老年,越来越封闭自己。尽管她一直很古怪,但至少在年轻时和一个北方来的修路工人同乘马车出去约会过,有过结婚的迹象,然后就沉寂了。我们了解的就这么多。

这篇小说的视角是第一人称复数“我们”,即这个镇上的普通居民,可以是某一个人,也可以是“我们大家”。这些人对爱米丽小姐的情况虽不清楚但好奇,又不便妄加猜测,既对她有一份敬意,又替她感到惋惜和惆怅,同时这一切复杂的感触又都是淡淡的。所以,这种人称能用平静、宽容、沉思、怀旧的语调对爱米丽的故事娓娓道来,不疾不缓,对其中的是非曲直不妄加评论,对其中的神秘诡异也不妄加猜测,像一个看惯了岁月沧桑的人,对往事有惋惜却又不细究。对于爱米丽小姐,时间的脚步早已停止了。对于镇上的老人,时间的脚步缓慢得可以忽略不计。

他们把按数学级数向前推进的时间搅乱了。这是老年人常有的情形。在他们看来,过去的岁月不是一条越来越窄的路,而是一片广袤的连冬天也对它无所影响的大草地,只是近十年来才像狭小的瓶口一样,把他们和过去隔断了。福克纳著、杨岂深译:《纪念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111页。

而叙述者正是利用时间顺序的颠倒、停滞和跳跃,采取倒叙、插叙等方法,选取了爱米丽小姐生活中的主要片段,揭示人物心理,制造悬念,留给读者回味的余地。直到小说读完,读者才能明白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这种视角显然不是来自和爱米丽小姐熟悉的人。如果是她亲近的人,这个故事会说得更明白,她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造成她个性的原因都会有章可循,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会解释得更清楚。

《纪念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到底讲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这个老太太究竟怎么了,不到小说最后,读者绝对不会明白。一开始是讲一所房子,和一个性格古怪的老太太的故事。接下来讲她的生活习惯,举止多么怪诞。然后讲她的行为方式,如何深居简出,行为诡秘,那所房子如何地难以接近。就这样一直让读者边读边猜。其实故事人物很简单,讲的就是一个人的故事。但是角度既遥远又贴近,因为是镇上的居民、邻居,大家住得距离不远,又都不了解她,心理上隔得很远。既远又近,一幢房子就在眼前,想进去看一下,又不得其门而入,因为爱米丽小姐从来不请任何人去她家。这是一个神秘的所在。

这个视角的效果是:大家觉得这个人越来越神秘,经过几十年的准备酝酿,经过十多页篇幅的心理悬念,最后真相大白。待真相一揭示出来,此前的每一个细节都被重新展开,读者在脑子里会自己把这个故事重新还原,还原成一个完整的故事,等于这个故事讲了两遍。第一遍是听叙述者讲这个故事。他只讲了他的印象:一个人,一座房子,一种气氛,天天看得见,但总不得而入,一切显得神秘莫测。最后她死了,大家才有机会踏进那座房子。进入之后,打开楼上一个封闭的房间,发现里面布置得像新婚洞房,有玫瑰色窗帘、玫瑰色灯罩、梳妆台,还有一排精细的水晶制品和白银作底的男人盥洗用具等,一应俱全。再往床上看,大家看到床上躺着一个男人,就是四十年前大家认为会和爱米丽结婚的那个北方来的修路工人。小说的结尾是这样写的:

后来我们才注意到旁边那只枕头上有人头压过的痕迹。我们当中有一个人从那当中拿起来什么东西,大家凑近一看——这时一股淡淡的干燥发臭的气味钻进了鼻孔——原来是一绺长长的铁灰色头发。福克纳著、杨岂深译:《纪念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112页。

故事到这里就完了,作家在写完最后一个句号后就停笔。留给读者的任务是根据作者所透露出来的点点滴滴,还原出一个合乎逻辑、但不连贯的故事情节。既然这个房间是爱米丽准备结婚用的,一切都已布置停当。那么她要跟谁结婚?为什么这个男人躺在她的婚床上?这男人已经死了。她还活着。这个男人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这些都是需要读者解决的疑问。

第二遍是由读者还原故事。按照时间进程和故事情节发展顺序,这个故事的完整叙述应该如下:从前,在美国南部的一个镇上,有一个高傲的、不再年轻的女子爱米丽。一天,有一个人向她求婚,她很高兴,这人是北方来的修路工人。她把结婚用的一切都准备妥当,打算嫁给他。这时,这个修路工人又说他不愿意和她结婚,想回到北方。爱米丽很愤怒。她就对这个男人说,你回去一段时间可以,再回来看我一次。那个男人说,好。有一天有人看到那个工人回来了,走进了她的家门。爱米丽于是罕见地走出家门,去了药店,买了剧毒的砒霜。回家之后,她便不再出门。她用砒霜毒死了这个男人,然后把他放在了自己的婚床上,天天看着他。两个人就这样相伴终生。爱米丽有时候躺在那个被她毒死的男人身边睡觉。故事应该是这样的。

这种带有神秘色彩的叙述和女主人公的性情是一致的,与她的气质、风格、故事的内容主题是吻合的。一直到最后真相大白,故事使读者保持了很好的阅读期待。等到我们还原了整个故事,就会明白:这个女主人公一切的神秘和诡异的行为,都可以得到合理的、符合逻辑的解释。小说中没有一处是多余的描写。整个故事都是作家通过这样一个视角来精心设置的艺术品。

这是一个非常完美的故事,是短篇小说的典范。它用的是一种有限视角,保持了故事的神秘感,引起了读者的猜测好奇与无限期待,让我们对爱米丽最后怪异的行为有所准备。无论最后的结局如何出人意料,其实都合乎情理。只有那么怪异的人,才会做出那么怪异的事情,因为前面的伏笔铺垫得很充分。这就是适当的叙述视角所达到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