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荒村(全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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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家里多了女人(28)

保强这么一说,巫全林给噎得愣了一下:“到底是咋了?”

保强只管抽烟。

“对,你保义哥生孩子的事怎么处理的?”

“那能怎么处理?给他发了个准生证呗!”

“啊,谁让你送的?”

“这不是你的意思?”

“什么?我的意思?”

巫全林瞪大了眼睛,把保强吓了一跳。

“昨天晚上你给我讲了大半夜,不是那意思?”

“哎呀呀呀呀,你个傻小子,我说你嫩,你还不承认,谁让你给他准生证啦?”

“那你是啥意思?”

“啥意思?”巫全林点上一支烟,然后才慢慢地说,“‘文化大革命’你爹当支书时,全村上下服服帖帖。巫全贵他是只虎,只有我才能制服他。这就要靠法儿,你一要让他怕你,还要让他觉着你是向着他,对他有用。所以往上边汇报,他还是批斗对象,批斗了,再给他说些好话,让他觉得你对他不赖。你这倒好,给他个准生证,他不但不感谢你,反而会认为你是去巴结他的。”

保强此时已听得睁大了眼睛。

自己当支书这一年多来,父亲每次给他说话,他都不在意。他认为父亲的思想老化,跟不上形势,可此刻他忽然觉得,父亲可真是经验之谈。

“那应该咋办?”

“不能给他准生证。你要侧面敲敲他,让他知道这事是违背国家政策的,巫庄村你是支书,这里的事是你管着的。然后再说,这事你放心,我会帮你处理好的,让那女的放心大胆地在家里生,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他虽是县长,心里也会感激你。再说,即使真出了事,也与你无关,这叫打一巴掌再给个枣。你可好,送上门去讨没趣。”

“那——这可咋办?把准生证要回来?”

“这不是明显得罪他吗?你要回来能挡住他生?事情反而砸锅。你呀,你可真是……”

巫全林说着,抽着烟,在地上踱着步子自语道:“你可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哪。”

停了好大一会儿,巫全林才说:“先别管这事,停一段再说吧。”

小汽车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向县城飞奔,车子一上一下地颠簸,就如巫保义的心一样忐忑不安。他不知道岳父为何心急火燎地打电话要他回来。这么多年来,他虽然仍改不了骨子里那种唯唯诺诺的本质,但毕竟当了多年的厂长,如今又是副县长,学也学了些官场的架势和威风。因此,他总是把和情人幽会作为重要的事情对待,即使县委李书记找他,他也会找理由推托,把事情办完,因为他觉得那不仅是好事,也是大事,至于工作什么的,应该是次要的。可岳父就不同了,自从赖青林、赖青山兄弟把他“捉住”以后,他心里就一直有些怕劲。这些年自己也成领导干部了,赖青山在公安局工作,原来不把他当回事,可如今不同了,见了他也是小声小气的,一脸巴结相。岳母为了女儿和外孙女自然对他是好上加好。可岳父就不同了,虽然岳父很看重他,任何时候都给他留着面子,但他心里清楚,自己的一切都是岳父给的,没有岳父,他至多是个流落街头的临时工。要不是岳父,他哪有这一切?巫保义从心里敬佩岳父有能耐、有关系,因而岳父的话在他看来就是圣旨。除了搞女人外,巫保义几乎一切都听从岳父的,不管对不对,他甚至心里压根儿就没有对不对的概念。在工作和为人上,巫保义就像岳父赖青林调试好的一台机器。而除此之外,巫保义心中保存最完整的独立人格就是对女人的需求,并且他已将这种独立人格,延伸成对儿子的渴望。这自然离不开父亲巫全贵的影响。但这种延伸了的“独立人格”尽管在岳父赖青林的调试之外,但它又无条件地服从于岳父的调试。就像如今机关里流行的小金库一样:虽然存在,但却绝对不能公开。因此,他一听是岳父的声音,便萎缩了心中的一切欲望,立即驱车返回。

有什么事让岳父这么心急呢?巫保义心中忐忑着一再催促司机快一点。

汽车在晚秋的山路上夜行,车灯一会儿指向天空,仿佛射向夜空的探照灯一样,光束向远方延伸着,一会儿又俯冲下来,把路面照得清清楚楚。四周是黑糊糊的夜,风声划过汽车飞向远处,巫保义的心在这车灯的光束后面忐忑不安地跳动着。

难道岳父发现了自己在老家藏小蜜的事情?岳父可从来没有这样急切过,即使前一段时间,他和老战友为自己当副县长的事活动的时候。可藏小蜜的事岳父怎么会知道呢?要不就是岳母或者是玉珍谁病啦?

巫保义猜不出所以然,只有把自己惊慌的表情藏在车灯后面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然后要司机尽量快一些。

半个小时后,小轿车便走完这三十多公里的山道进入县城。这时,巫保义的手机又响了,他一看号码,是县委李书记的:“巫县长吗?你到哪里了?”

“是李书记?我刚进城!”

“那就不要回家了,直接到宾馆餐厅怡红阁,我们在等你。”

“我爸他——”

“噢!令尊大人也在,我们在一起。”

“哦——”巫保义松了一口气,可又想:该不会是岳父发现了自己的秘密把状告到李书记那里了吧?

巫保义让司机直接将车开进宾馆,然后马不停蹄地冲下车,心中想,岳父怎么会和李书记在一起呢?等他匆匆走进怡红阁,才发现原来是岳父的老战友地委邱副书记来了。

“哎呀呀,保义,怎么这么忙呀?”

邱书记笑吟吟地站起来同巫保义握手,看来他们也是刚到不久,因为大餐桌上只有几个凉菜。

“邱叔叔,您老来了,再忙我也得来陪陪您,给您汇报汇报工作呀!”

地委主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邱作鹏巫保义见过,还同赖青林一块儿去过他家,那自然是去跑副县长的事的时候。

县委李书记在一旁说:“巫县长一上任就沉到了基层,工作上从不浮躁,像这样的干部今后可要提拔重用啊!”

“对,对,保义能走上领导岗位,还不是你这位班长有见识,懂人才,是个难得的伯乐嘛!”

邱书记夸得李书记有点不好意思了,便赶忙让大家入席坐下。自然是地委邱书记和赖青林两人坐上首。虽然赖青林极力谦让说李书记是一方父母官,但地委领导在,他怎敢坐上首?只是挨着赖青林坐在了下首。李书记的下首是他们县的组织部长。因为邱书记一直拉着巫保义的手不放,李书记虽想和邱书记坐在一起,但无法把他们的手分开,只得让巫保义和邱书记挨在一起,然后才是邱书记的秘书、司机,接下来是县委办公室的主任、组织部的副部长等人。

依次坐定后,李书记的心里稍稍有点不平衡,因为邱书记是主宾,赖青林是主陪,他本应坐在邱书记的左面为副主陪,但他却坐在赖青林的右边,成了副副主陪。尽管如此,他还是以主陪的口气站起来举起酒杯说:“难得邱书记亲临我们县视察工作,邱书记和赖老叔又是老友相逢,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先敬你们三杯酒,来,我们一起端起来,第一杯,欢迎邱书记亲临我县视察工作。”

大家也忙不迭地纷纷站起来,仿佛默哀似的表情严肃。只有邱书记微微站了一下就坐下说:“坐、坐下,大家都坐下喝。”可是李书记站着,没有人坐下。这时邱书记喝了酒,然后轻轻地笑着说:“屁股一站,喝了不算。”

邱书记一说,大家都笑了,气氛立即活跃起来。李书记忙招呼服务小姐重新倒上酒,除邱书记外,大家都得重新喝第一杯,因为邱书记说了“屁股一站,喝了不算”。大家都无异议,纷纷说应该、应该。

之后第二杯,恭祝邱书记和赖老叔两位老友相逢,然后就是第三杯,祝邱书记全家幸福。

三杯酒之后,大家吃了会儿菜,李书记便说:“赖老叔,邱书记亲临我县,您作为老战友,两个人碰两杯酒,我好给邱书记敬酒哇。”

“不不不,不要搞那一套了,这样车轮战我可受不了。”邱书记忙说。

“我给老战友端两个吧!”赖青林说着站了起来。

“不不不,你坐下,再这样就见外了。”邱书记把赖青林按在了椅子上。

“那哪儿行啊!邱书记,您喝多喝少,也得表示一下呀。”李书记仍然坚持着,并示意服务小姐把酒壶拿过来。其他几个人也附和着。

“好好,我们俩碰三杯,其他的就免了。”邱书记和赖青林碰了酒,喝下。李书记便忙不迭地过去倒酒。邱书记忙止住道:“不行,不行,怎么能让你这县太爷倒酒?让小姐倒。”

“什么县太爷,再怎么说您也是我的领导嘛!”

“不行,不行,让小姐倒。”邱书记说着,把酒杯捂在了手下。李书记拗不过,只得把酒壶又递给了服务小姐。

两个人碰了三杯酒之后,李书记又站了起来。

“邱书记,您不远几百里来我们县视察,这是对我们县委、县政府工作的极大支持。我身为县委书记,心里很感激,刚才大家共同干的三杯,算是县委、县政府的。现在,我以我个人的名义,给您老倒个酒。这论公您是领导,论辈分我该叫您一声老叔,无论如何,这几杯酒您得喝。”

邱书记左右看看,喊着李书记的名字笑着说:“清和呀,你带了几个人哪?这样轮流下来,我不醉了?你这不是梁山好汉大战卢俊义吗,啊?”

“哎呀,邱书记,这酒是一定要倒的,喝多喝少,您老量力,喝不完,我找人替。”李书记示意小姐拿来一个小碗,边倒酒边说,“邱书记,我给您倒三杯,您先存着,喝多少是多少,别人倒的也存着,最后我找人替您,这倒不倒是态度问题,喝多喝少是能力问题,两码事嘛。”

看着李清和倒完酒,邱书记小声说:“呵,真是小杯换成碗了。现在社会上怎么说来着?社会风气有好转,喝酒小杯换成碗,原来是真的,啊?”

“邱书记,这话您是批评我呀!不过我倒认为这话说得有道理。您想,像邱书记您来了,又是老友相会,酒能不喝吗?不喝不行。可再说了,小杯喝酒呼天喊地地划拳,一喝就是一下午,那哪儿能成?倒不如换成碗,喝多少是多少。我说这叫提高工作效率。邱书记,您说是不是?”

“不愧是一方父母官,你还真讲出个道道儿来了。好,按你说的,这酒我喝。”

说着,邱书记举起酒碗,喝了一小口,剩下的又放在桌子上。

给邱书记倒了酒以后,其他随从人员就只是过程了。李书记一一倒了三个酒,点头示意一下,大家就喝了。

接下来该巫保义了。他也是先给邱书记倒了三个酒,然后又依次给地委来的同志倒了酒。给邱书记倒酒时,赖青林在一旁插话道:“保义老实,光知道工作,连句客气话都不会说,你该好好给你邱叔叔多端几个酒哩。”

“哎,我就喜欢保义这种人,既老实,又能干,这样的干部应该重用。在用人上你不要嫌他老实,关键是能力,有能力那才是真本事。”

“咱保义就是光知道死命地干,一心都用在工作上了。”

赖青林附和着夸自己的女婿。李清和显得稍稍有点局促,但他马上凑上话道:“保义可是我们县四大班子中懂经济、会管理的人才,基层经验丰富,人又老实厚道,你不用担心他会耍什么花花肠子。现在有些人在外面搞女人,养小的什么的,人家保义统统不会,只会实实在在干工作。”

李书记夸得巫保义的脸上热辣辣的。赖青林是心花怒放。邱书记则不住地点头:“好!看到你们如此团结,我也就放心了,抓组织工作,最怕的就是班子不团结,搞内耗。清和你是个好班长,希望你能带出来个好班子,为了你们的团结,我借花献佛给你们基层的同志也端个酒。”

邱书记说着把自己的小酒碗端起来,然后示意巫保义和李清和把自己的酒碗递过去,把他碗里的酒分给了他俩,自己只留下一点点儿,同时招呼服务小姐把每个人的酒碗都斟上酒。大家把酒碗举起来,碰撞之后一饮而尽。

这样的宴席主要看上面领导的意思,如果他不高兴,就是程序化地端个酒,然后埋头吃菜,再下来就是散摊了。可今晚邱书记高兴,大家互相倒罢酒后,他说:“今天难得和你们在一起,我要放开和老战友猜几个枚。”说着便挽起袖子。

赖青林也难得在李书记面前显示自己和邱书记的非常关系,就说道:“那我们还是老作风,不陪不送。”

“好!”

说着,服务小姐便倒好了酒。

正当两个人划拳时,李清和的手机在腰间震动。而李书记带这个手机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他的秘书,除非有什么紧要的事,否则不会启用它;另一个人就是他的小情人、地区日报的记者王艳霞。李书记不知道究竟是谁打来的,估计是他的小情人,但在这个时候,她有什么事呢?

李清和装作解手躲进洗手间,打开手机一看,上面显示是王艳霞的电话。他拨通了情人的电话。

“啊呀,你咋才回电话,我以为出什么事了,正准备坐车去找你。”

“有啥事这样大惊小怪的?”

“你还一点不知道?”

“什么事呀?”

“听说你要调动!”

“谁说的?”

“哎呀,是不是?”

“到底是咋回事儿,你慢慢说好不好。”

“我听说要地委的赵副秘书长去你们县做书记,王县长也要调走,新提拔一个县长。”

李清和的心里咯噔一下:“你听谁说的?”

“这你别管,你说是不是?你得赶紧活动活动。”

“让我去哪里?”李清和说完这句话,赶紧向四下看了看,幸好没有别人。

“听说让你任地区农委副主任兼治沙办主任。”

“啊?”

李清和的心里咯噔一下:这怎么能成?但他不能失态,多年的工作经验使他练就了一副遇事沉稳的神态。他极力稳定住自己说:“你不要乱讲,啊?地委邱书记正在这里,我尽快活动一下。”

“邱书记在你们县?他是不是去说这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