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保福也想过不回来交款算了,但一来摩托车到哪里去了自己无法向媳妇儿交代,二来怕老五到处张扬,再说看昨晚的架势老三肯定要委托老五办这事,所以还是忍疼割肉为好——可五千元要是在镇上可以和女人睡五十回呀!加上原来的两千,这可真是倒霉透了!自己睡了多少女人都没出事,反倒要给自家兄弟交罚款。可不交能行吗?所以保福回老院后径直来到保治的大屋里。哑巴弟妹在,他觉得不好意思,把保治拉到里间,心里想,幸好她是哑巴,要不然这事恐怕今天全村都知道了。
“老三让你收钱哩?”
“嗯,你带来啦?”保治说着,一副严肃的模样。
保福依依不舍地把五千元钱从手提包里拿出来,说:“这钱你花吧,别给老三。”
“那可不行,这是罚款,要上交的。”保治依然严肃地说。
“那,那,我再给你几个零花钱。”
保福磨蹭了半天,从手提包里摸出两张钱来说:“这二百给你!”
保治接过钱,在保福的眼前抖了抖说:
“你这球货,真是针扎着疼,刀砍着不疼,亏你拿得出。”
保福的脸一下子红了,嬉笑着说:“我,我再给你一百。”
保治接过钱,装进兜里,然后说:“亏你还是个大老板,怎么连老三都玩不过?他这是啥?找人生孩子,违背计划生育,重婚罪,你就恁怕他?我看他也不敢把这事公开。”
听保治这么一说,保福心里好生后悔,原来他怕的就是保治,谁知保治心里也对保义有看法。就说:“那这五千块钱不给他?”
“你说的是球,你答应了的事,老三让我办,不交,我不成贪污啦?”
办了短事,心中有鬼,人也就矮了三分。此刻这个五大三粗的巫保福,在并不高大的保治面前显得畏畏缩缩,左右不是。以前他从没有这样过,他甚至从心里看不起这个二百五,觉得他办不成啥事,头脑简单,除了嘻嘻哈哈外一事无成。他甚至曾以嘲笑的口吻和别人谈及保治手握铁叉吓退李庄二十多人的事,认为除了二百五,没有人如此玩命,他聪明的保福更不会如此。可此刻他想起老五这个二杆子的行为,觉得他简直有万夫不挡之勇。生怕这个二杆子忽地发作起来,因为自己有把柄在他手上。保福来时也曾想过不交这五千块钱,摩托车不要算了,可又想想,摩托车怕是要值六七千块,如果不要这不亏了?再则,也不知保治会采取什么行为?他要是猛然在大街上抓住自己的衣领子讨要,那可就丢大人啦。所以想想,割肉疼,但刀把子在人家手里,不割不成啊!保福心里想着,点钱的手就不住地哆嗦,谁知保治一会儿埋怨自己,一会儿又骂老三,真不知这个二杆子是怎么想的。保福还想过买通老五,再和这小妞睡几回,至少得把撒出去的钱捞一捞,可此时又无法说出口,于是便小心地向保治讨要摩托车,谁知五狗竟叫道:“你还要摩托车啊?你不是说把车给我的?”
“你?我啥时说把摩托车给你?”保福闻听气得浑身发抖。而保治却耍起赖来:“中午呀。中午我听二嫂说你嫌这辆车破送给我了,你再买辆好的。”
“你,我根本没见过你二嫂,我咋能那样说?”保福有点发急了。
“急什么急,不就是一辆破摩托,我骑两天还给你还不行?”
“可我每天都得骑,我有事呀。”
“啥球事,骑着去找女人呀?”
保福无言以对,他哭丧着脸,一副难受的样子。
保治看他不想走,就拿出钥匙扔到地上说:“我就知道你这个铁公鸡,难拔下一根毛,你这号人,别说罚款,住监都不亏,把你的破摩托骑走吧!”
保福从地上捡起钥匙,走到院里,推上摩托蹬了半天也蹬不着,晃晃车子才知道一点油也没了,他不敢再埋怨保治,只得推上摩托车向北地走去。
保福走后,保治在屋里生了一会儿气,本想到后院看看小娜,把钱送给她,但和老二吵嘴使他觉得心里很不好受,于是就想到外面转转,刚到门口就看见老二撅着屁股推着车往北地走,保治不想理他,就拐到路西向北地走去。走到巫全林家门口,见巫全林、巫全由和几个老者坐在门前的石条上闲聊。巫全林问:“保治,去哪儿呀?”
“没球事,瞎转转。”
“你过来,我问你句话。”保治走了过来。
“你爹这两天上哪去啦?也不见他的影。”
“不知道,可能去看小七啦。”
“小七这几年也不回来,到底在外面干啥?”
“谁球知道,听说是在什么山沟里教学。”
“噢——”几个老人感叹着。
巫全林又问:“昨天晚上半夜,我听见小车响,是不是你三哥回来啦?”
“咋不是。”
“他半夜三更回来干啥?”
“还会干啥,捉奸呗。”
“噢?”几个人大吃一惊。
保治见说漏了嘴,就不再吭声,几个人再问时,保治便发作起来。
“问啥哩问,还想学前几年斗地主呀?”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再吭声。这时巫全林开口说:“这孩子,怎么这么大了还不改脾气,爷们儿问问也是关心你嘛。”说着,便把保治拉到一边说:“到底咋回事?给九叔说说。”
保治本不想说,可一想起前几天晚上几个老少爷们儿在说二哥的事时,自己冲进去说三哥给父亲找了个小老婆,把父亲气得昏了过去,现在自己知道了这个女子是来生孩子的,应该给父亲平平反,就说:“那女的不是三哥给我爹找的小老婆,是我三哥自己的小老婆,来生孩子的,在城里怕他老丈人知道。”
“哎呀,原来是这回事,你爹也是,这种事也不早说,叫人家乱猜。这有啥?当了县长想要个孩子犯啥法啦?啊——我给保强说一下,大队的计划生育不准管这事,这不得啦!”
保治一听,放心了。巫全林又问:“你刚才说你三哥回来捉奸是咋回事?”
“还不是我二哥,趁我爹不在去睡那女人。”保治嘴上说着,心里想,其实自己也睡了那女人。
“真是的,你二哥就是这毛病,人都快五十了,还不改。你三哥抓住他了?”
“可不是,我三哥回去,正好把他和那女的堵在屋里,三哥气得不行,对老二好一顿打,老二吓得直哆嗦就是不敢还手。”
“那最后咋办了?”
“咋办啦?三哥要将二哥送公安局,是我给三哥讲,都是自己弟兄,送去不好,况且这事要是让外边知道了对三哥你也不好,所以我就说还是罚款解决吧。”
“你三哥听你的?”
“那是!”保治显出得意的样子。
“罚了多少?”
“五千元。现在抓住嫖娼的都是五千元!”保治说着,一副内行的神情。
“你二哥认罚?”
“怎么不认?!昨天晚上他没带一分钱,就把他的摩托车扣下来了,刚才他才交了钱,把摩托推走,是我收的。”
“你可真行啊!”巫全林赞扬道。
保治得意地说:“昨天晚上要不是我,他们非打起来不可,说不定还会伤人呢!”
“啊呀,保治看来是粗中有细啊,还真有两下子。”说着,两个人都笑了。
“你们俩说啥哩,笑得吃了屁似的。”一堆人看他们笑,便打趣道。
听到大家问,保治对巫全林说:“九叔,这事可不能给外人说。”
“你放心吧,九叔是傻子?”
两个说了一会儿话,保治心情好了起来,便不再往北地,就转身回家去了。
到家后,他拿出刚才用报纸包好的五千块钱,然后点出五张,装进自己兜里。因为早上三哥说每月要给他五百元钱工资,第一个月就可以从这五千元里扣。可保治忽然想起早晨三哥走后,自己回到小娜屋里,只说了一句话她就哭了起来。保治尽管脾气怪,可也是个软心肠的人,就说:“别哭了,你一个好端端的姑娘怎么出来干这种事?要不我送你回去?”
小娜闻听忙摇头说:“谁愿意干这种事,只是家里太穷,才随村里的姐妹们出来挣钱的。”
小娜抽泣着告诉保治,自己刚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爹就死了,娘也跟一个男人走了,只剩下爷爷奶奶带着她和两个妹妹过活。奶奶身体不好常常生病,家里的房子又破,她见姐妹们出来赚钱就也跑出来了。其实她不是小姐,她是一个工厂里的工人,为了让家里盖房、供奶奶看病、让妹妹上学才跟着巫保义的。
小娜可怜兮兮地讲着,可仇恨的种子却在心里膨胀着,她永远忘不了强奸自己的那个男人——她的继父,她知道母亲是怕他再糟蹋自己和两个妹妹才离家出走的,她恨男人,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况且她需要钱。当她看着巫家兄弟在她面前一副可怜相时,她的心里才生出一丝快慰。
小娜的诉说打动了这个愣头愣脑的二杆子,保治听后,又把装进自己兜里的五百元连同刚才老二给他的三百放在一起,交给小娜说:“罚款老二交来了,别给我三哥说,明天就把它寄回去给你奶奶看病。”
小娜还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她把钱放在桌子上,一连数了几遍才问:“怎么多三百?”
“三哥让我留五百,我没要,我又问老二多要了三百,也放里面了,总共是五千三百元,对不对?”
“可这——我不能要你的钱。”小娜说着又点出八百元要给保治。
保治哪里肯要,说:“先放好,明天上午我陪你到镇上寄回去,省得我三哥回来要走。”
小娜闻听,一下子趴到保治怀里,亲吻着他,嗲着声音说:“你真好,恁兄弟中就你好。”
保治回家后,几个老者问巫全林他们笑啥,巫全林笑着说:“难怪三哥说是保姆,其实不是保姆也不是小老婆,反正是件顶好顶好的事,过一段三哥回来了,可得正儿八经地让他请客。”
“那到底是啥事?”
几个人愈想知道,巫全林愈不肯说:“我答应了保治不说的。”
“哎呀,就我们几个老哥们儿,你还不放心?”
“那好吧!我说了,谁也不准对外面说。”巫全林拗不过大伙儿。
“那是,那是!”几个人表示同意。巫全林才说:“说是给三哥找的保姆,其实是保义自己养的小的,回来生孩子的,这孩子现在出息啦,想要个孩子!”
“那有啥值得躲躲闪闪的,三哥也真是的。”
“是啊!人家保义老婆个子矮,也算是残疾,那按理可以生第二胎的呀!”
“人家第一胎是女孩,再要一个有啥?”
几个老头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巫全林又说:“我看这事大家还是暂时不要对外讲,保义是县长,老婆又是残疾(小人鬼)。我看他主要是怕把事情传到他丈人耳朵里,所以咱也得注意点,别走了风声,让外人知道,咱村出个县长也不容易。”
大家点头称是,几个人又赞扬保义道:“这孩子,心地真是不赖,老婆是残疾,人家当了县长也不离婚,要是别人早离婚几次了,这样生个孩子,既保住了家,又有了后,真是一举两得呀!”
“可不是,人家咋能干上县长?看来呀这生下来是啥料就是啥料。”
几个人议论了大半夜,他们全是巫姓的,大家一致说对外要保密。
回家后,全林把儿子保强叫过来说:“保强,你知道你保义哥带回来那个小女人是干啥的?”
“不是说给三伯找的小保姆?”
“哪里是?”巫全林说,一副老练的样子,“作为支书,对村上发生的啥事都要了解情楚,只有这样才能对症下药,处理得当。”
“你说那女的是干啥的?”
“你莫急嘛,我这是跟你说说怎样当好这个支书。”
“我知道。”保强说着不再吭声了。
全林接着说:“一个大队,看着不大,其实事多着哩,有人怕你,那是因为你在位上,如果不在,谁还会理你?所以要处理好各方面的关系,特别是上边的。有些时候要利用上面压下边,可有些时候还得利用下面逼上面,这样才能坐稳这个位子。”
巫全林说着,保强点着头。
“在村里边处理事,一要看民心,还要看一些大户家的影响。咱和韩坡一个大队,从解放到现在,都是咱巫庄的人当大队支书、村长。一是咱这边人多、票多,那韩坡人就不想干?想干,咋不想干?可前几年,咱这边有你叔全升在外面撑着,它韩坡外边没人。这几年韩坡出了个书记韩民智,可咱这边又出了个你保义哥是县长,咱还是压着他们的气。我说这是在外边,内里就没有人争你的位置?这几年讲究发家致富,村里好多人都办厂做生意发了财,他们就不想干这支书?”
“哎呀,爹,你越说越远啦。那女的到底是干啥的?你说呀!”
“行,我给你说,那女的是巫保义搞的小老婆,藏到老家生孩子的。听说怀孕已好几个月了,我给你这支书说说,你可要处理好这件事。”
保强当支书已经一年多了,父亲给他讲这种道理有多少次他已经记不清了,可他一次也没有放在心上,而这一次保强听得非常认真,并且一夜不曾睡好,都在想这件事。
保义是他们的近亲,况且,四狗又和丽丽是夫妻。这事尽管当初父亲和三伯都不愿意,并把他们逐出了家门,但好多年已经过去了,两家关系和好如初。保强明白保义哥这事做得不太对,自己作为支书肯定要保他,但怎么个保法?并且得让保义哥知道自己在保他。一直到天明保强迷迷糊糊睡着了也未想出个办法。
第二天早饭后保强把大队的妇女主任王改芳叫到大队部商量。
王改芳是村南巫军的媳妇,嫁到他们村里已十好几年了。听说原来在他们王庄时就是大队团支部书记,嫁过来后巫全林就让她接替了妇女主任。说起来巫军和保强是小学、初中时同学,按辈分保强该叫她嫂子。巫全林当支书时,就由王改芳抓村里的计划生育,现在保强当支书,她仍然抓计划生育,工作上配合得不错。
“嫂子,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你看咋办?”保强点根烟吸着,好半天才开口。
“有啥事?你说呗!”
保强还在吸烟。
“哎呀,你这是干啥嘛,在嫂子面前还吞吞吐吐,是不是玩女人让弟妹抓住啦?”
“哎呀嫂子,你想哪儿去啦,我是那种人?”
“这谁知道,你没听人说,如今男人不流氓,心理不正常;有钱不嫖娼,准是傻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