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几年干得还是不错的嘛!咱镇的几个小建筑队我看就你的效益好,是不是?另外还有个事,是我个人的意思,镇党委还没有正式研究,就是让你担任镇企业办公室的副主任,协助许主任工作,再兼任建筑公司经理,当然你的主要工作是建筑公司,只要能把这一块工作做好就是成绩,我和许主任谈过,他很希望你能协助他工作。”
保福一听有点激动,自己怎么一下子成为镇里的干部啦?于是就说:“只要韩书记和许主任支持,我没啥说的,保证干好工作。”
这时韩书记又面向保强说:“把你叫来也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你是支书,抽调你的副村长,不打招呼不行。另外就是告诉你,你们村要想法搞个企业,现在上面有精神,每个村都要办企业,消灭空白村。”
“我们村有好几个企业,保钢的粉丝厂效益就不错。”
“我是说集体企业,村里办的,不是指个体企业。”
保强一听,心想:把这几个个体企业挂上村里的牌子不就得了,但没有说出口。
大家又谈了几句其他事情,韩书记便说:“怎么样,该吃饭了,今天谁请客?”
保福还没有开口,就听保强说:“自然是保福哥请客,他今天可是官运亨通,一下子升了两级官,就这我让他来,他还不来哩。”
“是吗?”韩书记说着,“那一会儿可得多罚他几杯。”
巫保福一听,不好意思地笑了。
几个人来到镇上的“国宾馆”,服务小姐马上递过菜谱要他们点菜,韩书记挡了回去:“把这个拿走,这年头当干部的别的不会,但到了饭店谁不会背几十样菜?要菜谱干啥?”
服务小姐一听连忙把菜谱拿走了,直直地站在那里等着几个人报菜。
韩书记看看几个人说:“就咱四个人是不是太少了?这喝酒讲究个气氛,就咱四个人咋成?许主任,你去打个电话,看谁在家里再过来几个,这菜吃不完不是浪费了吗?”
许主任一听立即跑出去给镇政府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贾镇长、办公室的白主任,还有企业办的两位同志一行四人就过来了。
菜已开始上了,韩书记让服务小姐打开酒,然后给贾镇长几个人介绍道:“这就是新上任的镇建筑公司经理巫保福同志,是咱们巫县长的二哥。”
保福连忙站起来和贾镇长几个人一一握手,然后从服务小姐手中接过酒壶说:“贾镇长,您是领导,初次见面,我给您敬几个酒吧!”
韩书记说:“保福哥,今天咱不倒酒,都是自己弟兄,倒啥酒呢?来!大家一块儿干!”
韩书记说着先举起了酒杯,贾镇长也举起了酒杯说:“论倒酒,我得先给你老兄倒,来,咱一块儿干。”
大家边喝边侃,很快就进入了角色。
正当大家酒兴和谈兴正浓的时候,韩书记忽然用酒杯敲着桌子说:“哎,前天报纸上登了一篇文章你们见了没有?上边说全国每年光干部吃喝就要花掉八百多亿,你说这党风咋会好转哩?看了这篇文章我就想起咱县的一件事。去年县委组织了一批干部下乡,帮助各村创办企业,为群众办点实事。一个干部住到了城关镇的一个村,头一天下到村里和村干部见了面,谈了谈下来包村的任务,这就快十二点了,于是村长就说:‘该吃饭了。’正好这个村刚开了一个饭店,是村委会筹集资金办的,村里招待客人自然要安排在这里。大家坐下来喝了几杯酒就两点多了,又跳了一会儿舞就下午四点多快五点了,于是这位干部就骑上自行车回家了。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出发,走到以后十点多,干部接接头、谈点事又到了吃饭的时候,同昨天一样,又到了饭店,仍然是吃了饭跳舞,四五点钟骑车回家。此后他天天如此,每天九点多钟去,中午喝得醉醺醺地再跳会儿舞,下了半年乡,连星期天都没过过。最后召开下乡工作总结会时,他总结说道:‘我是每天早上到村,中午在那里吃一顿工作餐,下午回来,连星期天也没休息过,为该村创办了一个经济实体(饭店)。’他被评为包村先进干部。其实那饭店早让他给吃崩了。”
说到这里韩书记气愤地说:“你说这叫啥呀,还评成了先进?”
贾镇长一听,问道:“你说的这是谁,我也听说啦。”
“哎,名字可不能说,反正是县里的干部。”
许主任也接道:“我也听说这件事啦,就是不知道是谁。”
“现在这风气,他妈的就是不容好人,就说咱许主任吧,现在是副主任,主持企业办的工作两年了,可是往组织部报了几次,就是不批。原因是啥?后来一打听,听说县里一位领导说:许春旺人倒是好人,就是太老实,听说连酒都不会喝。噢,酒不会喝也成了不提拔的原因了?太老实?什么太老实,不就是不会送礼吗?”
韩书记说得动情,竟将一小碗酒一股脑儿地喝了下去。
“韩书记,莫提我的事啦,只要你和贾镇长看得起我就行啦,我只有好好工作,为你俩争口气,来,喝酒!”
“对,喝酒,许主任,快点儿学会喝酒,看他还有啥理由不提拔你。”说着,大家都愤愤地举起酒杯。
对巫保福来说同镇党委书记和镇长同桌喝酒这还是第一次,尽管韩书记和他同村,还是小六的同学,但人家是书记,自己只是一个包工头,以前因为工程的事他曾到韩民智家送过礼,但韩民智连正眼看他一眼都没有,更不用说请他喝酒了。如今自己虽然花了几百元钱,但他不仅和韩书记兄弟相称同桌喝酒,并且还弄了个企业办副主任兼镇建筑公司总经理的身份,企业还是自己的企业,人手还是自己的人手,只是换了一个大牌子,韩书记还交代许主任,要给他腾几间房作为办公场地。今后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镇政府的一切活全都包揽了。
巫保福知道,这一切都和老三骤然间成了副县长有关,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做这种鸡犬还真是有着极大的好处,于是就放开肚皮喝,先喝倒了刚刚学会喝酒的许春旺主任,又喝倒了他手下的两个兵,至于韩书记、贾镇长和白主任,虽然久经考验,但也醉意蒙眬,成了配角的保强虽然少喝了不少酒,但也陪着保福哥说了不少醉话。等他们从酒店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午夜了。
巫保福飞车回到家里,许保珍等他不回刚刚睡下,乘着酒兴,巫保福把许保珍拉起来说:“你知道保强让我到镇上干啥哩?”
“干啥?”刚进入梦乡的许保珍随口问。
“你猜猜。”
“我猜那干啥?睡吧,明儿个再说。”
“不,你猜猜!”
“猜不着。”保珍说着又躺了下去。
保福又把她拉起来说:“告诉你吧!韩书记让我当企业办的副主任,还兼镇建筑公司的总经理。”
“真的?”迷蒙中的许保珍忽然一跃而起,没有了丝毫的睡意。
“那可不是,我还和贾镇长、韩书记、许主任在一起喝酒。”保福说着打了个嗝儿。
对于许保珍来说,丈夫死后嫁给巫保福,最初只是想,他家的地主帽子已经摘了,能有个丈夫平安地生活,把儿子小毛养大,也就算啦。但那个几年前强奸她的巫全林闯入了她的生活,她为此生出许多后悔,生怕被保福知道了,后来保福耍聪明从家里搬到大队部住,她和巫全林相会的机会多了。后来,保福在外面的工程多了,赚的钱也多了,许保珍感觉到了危机,于是就想着法逗保福乐,并想生个儿子或者女儿。因而只要保福晚上在家,她就逗弄他及早上床,保福不在,九叔来时,她也并不回绝,她想怀个孩子,这样好拴住保福的心。可是不知怎的就是怀不上。她在平时和保福的谈笑中隐约觉得保福在外面可能有女人,但到了何种程度,她却一无所知。每次保福和她开玩笑说自己在外边有女人,许保珍都装作无所谓当做笑料,用自己的柔情让保福收回自己的话,但她感觉到危险正悄悄地向自己逼近。现在保福说他成了镇企业办的副主任和镇建筑公司的总经理,成了和三狗一样的官了。许保珍自然为丈夫成为公家的人而高兴,但她又猛然想起老三当了县长后弄了个女人来家里生孩子,她的心像被蝎子蜇了一下似的,猛然收缩又钻心地疼痛——同保福结婚十多年了,为什么就不能给他生个一男半女呢?
想着想着,竟有两行热泪流下。
“保珍,你咋啦?”醉意中的巫保福猛然醒了,拉住妻子的手说,“你咋啦?病啦?”
“没有,我是为你当上了官高兴啊。”
巫保福也想起结婚十多年来许保珍给他的生活带来的乐趣,不由得把妻子揽在怀里。
这许保珍巫三嫂子原本是要给四狗介绍的,可四狗让给了他,他当初高兴得昏了头,以为四狗傻,后来才知道四狗恋着丽丽。但不管怎样,自己是众兄弟中第一个正儿八经娶媳妇的,那种荣耀巫保福至今不能忘记。
结婚后虽然他仍保持着同三嫂子的关系,但妻子保珍对自己的爱和关心,使巫保福时时感到拥有一个妻子是多么舒心。尽管他偷机会仍去找三嫂子,但那已成了一种点缀,不像从前是一种渴望。新婚第一夜妻子让他跪在地上,但那是一种甜蜜的下跪。没有妻子时常听村里的男人们开玩笑说床头跪(柜),保福曾无数次地遐想:那是怎样一种舒心的床头跪呀?结婚的第一夜他就尝到了。并且自己刚刚跪下妻子就去抱住他,把他拉了起来。其实新婚第一夜去约会三嫂子,真该给妻子跪下。从此以后妻子虽有时和自己吵上几句,但最后都是以玩笑告终,虽然妻子没有为自己生下一男半女,但妻子在十几年的生活中给予他的慰藉与舒心是什么也换不回来的。然而他们没有孩子,正如许妮也仅仅生了一个孩子就再没生育一样,难道他们许氏姐妹的肚里就只有这一朵结子的花朵?
巫保福揽着许保珍躺在床上,酒精的力量一次又一次地向上冲。许保珍躺在巫保福的怀里觉得自己对不起丈夫。在十几年的生活中,他们从没有提过孩子的事,一方面是保福怕提及引起许保珍的不快,因为她毕竟带来了一个儿子小毛,并且已按照许保珍的要求改了他的姓;另一方面许保珍总以为自己还年轻,总会怀孕的,等怀上孩子后再告诉保福让他高兴高兴。可是一眨眼十几年过去了,他们还是没有孩子,等两个人云雨之后,许保珍又一次抽泣起来。
“保珍,你咋啦?又哭啥哩?”保福说着,抚摸着妻子,保珍抽泣得更厉害了。
“保珍,到底咋啦?你生病了?”
保珍在保福的怀里摇摇头。
“那哭啥哩?”
在保福的再三追问下,保珍哽咽着说:“保福,我对不起你,结婚这么多年了,也没给你生个一男半女的。”
“就为这哭呀?”
“嗯。”
保珍撒娇似的拱在保福的怀里。
保福的心却骤然一紧:她怎么想起说这话,是不是听到啥风声了?他想起自己在城里养的小红姑娘和已经两岁多的儿子,心想自己的妻子真是太好了,平常自己拐弯抹角想说不敢说,今天趁她这样不妨说出来。她要是闹着离婚更好,要是不离婚,看她怎么说,反正这事瞒过一时,瞒不过一世,最后总要有个结果。于是保福便把妻子更紧地搂在怀里说:“保珍,生不生孩子我不怪,你平常待我恁好,我已经很舒心了。”
“真的?”
“真的!”
保珍闻听愈发抽泣得厉害,不知是想以此打动保福的心,让他别在外面找女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正当她哭得带劲的时候,保福揽着她说:“保珍,其实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你对我这么好,我还在外面混女人,还生了孩子。”
许保珍的心猛然一颤,止住哭泣说:“保福,你又在骗我,是不是?”
“保珍,我没骗你,这事我本想早些给你说,但你对我这么好,我怕你生气,所以一直瞒着你。那姑娘叫小红,现在在城里租了一间房住着(其实保福是买了一套)。小孩已经两岁多了。这事说来你也知道一些。前两年工地上出了事故把一个民工的腿砸伤了,他妹妹也在工地打小工,见哥哥出了事,就哭闹着要回家。我怕她回家叫来人不好办,就哄她不要回去,让她在这儿照看她哥,照发工资,谁知这姑娘就缠上了我。我当时怕把事情闹大对工程不利,就顺从了她。也怪我意志不坚定,等她怀了孕才知道上了当,没办法才在城里租了一间房让她住下。保珍,我该死,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如果你要想离婚,家里的房子归你,要多少钱我给你,我知道自己做了傻事。你就罚我吧!”
许保珍愣愣地听着,她知道自己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离婚,那是巫保福求之不得的,他现在手里有钱,那小骚货也会跟他过的;不离婚,可自己又没有给他生个一男半女拴住他的心。她不再哭泣,她的眼睛里已经无泪,只是傻愣愣地听着巫保福忏悔。这忏悔是一把软刀子扎在她的心里。她还有孩子,离了婚小毛怎么办?她知道这是巫全林的儿子,所以她做主让儿子改成巫姓。她为的是给保福一些安慰,但他还是在外边找了女人,生了孩子。这可怎么办?许保珍的心经历着痛苦的煎熬。
巫保福趁着酒劲把这些全兜出来了,他想让许保珍和他大闹一番,然后再和她离婚,所以说完以后,他就静静等着许保珍哭闹。
许保珍没有哭闹,她静静地听完巫保福的叙述,让心在痛苦中煎熬,又温存地把头埋进保福的怀里:“保福,我不怪你,谁叫我没有给你生养孩子呢?是那小妖精缠着你,除了她你还有没有和别人来往?要真是你的孩子,你把他抱回来,我给你养着,给她一些钱,让她回老家去。我只怕这种女的看见男的就勾引,不知是不是你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