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突然回来,除了巫全贵心中有数外,整个巫庄都像炸了锅一样。在此之前人们议论纷纷,怀疑是小七拐跑了她。试想想,两个年岁相当的男女,一块儿出去这么多年,小翠又长得娇小漂亮,烈火与干柴在一起怎能不烧?再加上当时他们一家七条光棍,都说是小七怕过几年也成为光棍,这才抢先下手领跑了小翠。要不是赵栓柱父子老实,非不愿意巫全贵不可。当然,也有人不怀疑小七,几个人经常见他和韩坡儿的韩秀秀在一起,推想小七整天看书,不可能拐个不识字的小翠,说不定和韩坡儿的韩秀秀失踪有关。
在一些人的鼓励下,栓柱娘也曾几次找到巫全贵,明是商量,实际上是兴师问罪。巫全贵自然是一百个否定,但心里也觉得蹊跷。直到前几天晚上小七突然回来,他才知道底细,于是就给小七出了这样一个主意。
小翠从北地一下汽车,人们便围了过来。
“这不是栓柱那个俏媳妇吗?”
“哎呀!你可回来了,咋一去就是这么多年?”
“小七呢?你不是要给他找媳妇吗?”
“快回家吧,你婆婆想你都想疯了。”
人们围上来问长问短,问这问那。小翠遵照小七的嘱咐,只说是在四川娘家。
人们簇拥着小翠往家里走,早有人飞奔报告了狗蛋和栓柱娘,于是栓柱娘、狗蛋和栓柱便一齐跑出来迎接。
小翠看到婆母又老了许多,拉着儿子跑过去:“娘——”
“小翠——”
两个人抱在一起恸哭不已。
“我的好媳妇,你可回来了,娘想死你了。你总算没有把娘忘了。”栓柱娘哭着说着,围观的人都为之感动,栓柱在一边“嘿嘿”地笑着说:“回来了,回来了……”
两人哭了好大一会儿,小翠这才拉过磊磊说:“磊磊,快叫奶奶。”
磊磊看着栓柱娘,怯生生地叫一声:“奶奶。”
“我的乖孙孙,都长这么大了。”说着朝孙儿脸上亲了又亲。
几个人亲热了好长时间,栓柱娘才忽然惊道:“走,小翠,咱们回家,娘只顾高兴,连回家都忘了。”
狗蛋父子也憨憨地笑着说:“回家,回家。”
栓柱娘便一手拉了小翠,一手拉了孙儿向家里走去。当走过巫全贵家门口时,小翠不由停了脚步。
栓柱娘便说:“这是你三伯家新盖的大屋,你三嫫前几年给气死了。”
小翠走得更慢了,栓柱娘便说:“走吧!明天你和栓柱到你三嫫坟上看看,她待你好,娘知道,去给你三嫫烧点纸。”
回到家里,小翠四下看看,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座和北院并排的大屋,一间厦屋,就是她和栓柱当初的新房,中间夹着一间厨房。
一回到家栓柱娘便捅开火给小翠做饭,小翠要去帮忙,栓柱娘说啥也不让。做着饭,栓柱娘抽空和小翠说着话:“小翠呀!你不在家,娘想死你了,天天晚上都做梦,也不知你在外面咋样?有时晚上下雨,娘听到外面有声音,就想着是你回来了,跑出去看看,什么也没有。”栓柱娘说着,不时擦擦泪。忽然她问小翠:“小七呢?你不是说给他找媳妇?”
“他没回来?”小翠装作吃惊的样子,“他把我送回娘家,我给他介绍了几个姑娘,人家都不愿意,小七就走了。我本想栓柱会来接我的,可就是不见他的影子。后来生了儿子,我娘又身体不好,说那边不来人接,一个人回去她不放心,所以就不让我走。一直拖到今天,磊磊长大了,这才给我娘说了说,带着儿子回来了。”
栓柱娘一听原来是这样!自己差点冤枉了小七,可这孩子到哪里去了?怎么几年也不回来?都怪自己的儿子老实,没法去四川接小翠,让儿媳受了这么多苦。她想着,就说栓柱:“快去北院给你三伯说一下,就说小翠回来了,叫你三伯过来一下。”
听说小翠回来,巫全贵叫家里人谁也不准出去看,直到栓柱过来叫,他才喊上小霞一块儿过来。
栓柱领着巫全贵和小霞过来,栓柱娘忙迎上前去说:“三哥,小翠回来了。”
巫全贵哼了一声,弄得栓柱娘充满愧疚。
“三哥,我……”
“不说了,人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哇!”巫全贵说着,小霞忙过去拉住小翠:“小翠嫂子,你可回来了,快把婶子急死了。我七哥呢?他咋没回来?”
小翠还没答话巫全贵就抢白道:“小翠,我早就给你娘说过,你会回来的,可她不信。这不回来了?小七他没有拐骗你吧?”巫全贵说着,盯着小翠还给她丢了一个眼神。
小翠心里明白,问:“三伯,小七他……他咋还没有回来?”她这句话好像是在试探巫全贵。
“你回来,我就放心了,小七他那么一个大小伙子,丢不了。他迟早会回来的。”
巫全贵这番话,无疑是要她放心,只要她和栓柱离婚,小七一回来,就让他俩结婚。而对小翠来说,就是证实了小七没有骗她。这话也是让栓柱娘听的,证明他对自己的儿子一百个放心,儿子没有骗她的媳妇。老实巴交的栓柱娘充满了担心:“三哥,小七他……”
“你放心,他婶子,小七不会有事的。”
栓柱娘确实十分担心,她走到小翠跟前说:“小七他是啥时候回来的?”
“他把我送回去后没找着媳妇就回来了。”小翠说着,拿眼看巫全贵。
“他婶子,你只要知道,小七没骗咱小翠就行了。我的儿子我知道,他不会有事的,过不了多久我想他就会回来,你说是不是,小翠?”
巫全贵也回了小翠一个眼神。弄得小霞好生疑惑,为什么父亲对七哥一点儿都不担心?
小翠和磊磊吃着栓柱娘擀的白面条,巫全贵抽出一支烟点着吸了起来。正如巫全林说的,他除了在家里抽他的旱烟袋外,如今出门总是吸纸烟,他觉得那是一种气派。
巫全贵吸着烟,学着小青年的样子吐了一口,说:“栓柱!”他停了一下,本想说“你媳妇”,但又转念改口:“这小翠回来了,是件高兴的事,今晚你也玩一场电影,庆贺庆贺。”栓柱听后面有难色地看着母亲,栓柱娘有点为难地看看巫全贵。这几年地分了以后,村里好多人的日子都好起来了,可这父子俩地种不好,又不会做生意,所以日子过得有些紧巴,虽然也吃上了白面条、白面馍,可总是不如人家。所以当巫全贵说要演电影时,栓柱犯难了。
可巫全贵好像没注意这些似的,抽着烟继续说:“收麦前小六回来时,我就演了两场,如今小翠回来这么大的事,不演电影咋成?乡亲们肯定不愿意的。”
这一句话小翠听得最真切,此刻她方确信小六已经回家了,那一腔思念不免又动荡起来,她恨不得此刻就见到小六,向他说明这一切,同时在心里想着怎样和栓柱离婚。
等巫全贵说完,抬起头时,才看见栓柱娘一脸无奈的神情。他问:“怎么?他婶子,这小翠回来可是个大好事,你不乐意?”
“不是呀!三哥,这……”
巫全贵好像是故意让栓柱娘窘迫似的,同时也显一下自己的大度和威风。
“怎么了?”巫全贵又明知故问。
“三哥,这一场电影得多少钱哪?”蹲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赵狗蛋蹦了一句。
“他婶子,你是担心钱哪?”巫全贵说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栓柱,你去镇上把电影队叫来,今晚演两场,要好片子,这钱嘛,我出!小翠回来是多高兴的事,不演场电影,村里人还不笑话?”
巫全贵说着,又吸了一口烟:“栓柱,你现在就去镇上叫电影队!”
栓柱答应着,栓柱娘不好意思地说:“三哥,你看,这家里啥事都得你操心,你叫我说啥好哩?”
“说啥?都是自家人,自己的事,我不能看着狗蛋兄弟在村里过不去。”说着,他又深深地吸了口烟,看看小翠。这时小翠也正充满感激地看着三伯,并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她的小六哥。
巫全贵一整个下午都在栓柱家坐着抽烟。目的是想瞅机会问问小翠,小七回去后怎么样?再则也想多看一眼他的亲孙子。可小翠一直有小霞陪着,两个人亲姐妹似的。狗蛋一直陪着巫全贵抽烟,因为人老实也没有什么话说,只有栓柱娘陪着他说话,一句跟一句地表示感谢和歉疚。
将近五点的时候,栓柱回来了,他做贼似的走进堂屋,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他娘问他了好长时间他才憋出一句话:“没有电影队了。”
“是你没找着还是人家不来?”巫全贵忍不住问道。
“没有电影队,都走了。”
看着赵栓柱木讷的样子,巫全贵说:“八成是叫人给请走了。”就叫里间的小霞:“去给你六哥说说,叫他现在就骑车子去镇上,无论如何把电影队找来,要不咱多出些钱,别人出二十,咱就出二十五,要不然三十也行。”
小霞答应着出去了,小翠对巫全贵的话听得真切,更坚定了要离婚的决心。
原来栓柱到镇上转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电影队,他说要演电影,人家说不行,两台机器都订好了,今晚没时间,明天再说吧。栓柱听后也不敢多问就回来了。没有找到电影队,他心里有点胆怯,就在村里转了一圈儿,回家时已经快五点了。
当小六骑车赶到镇上时,电影队还有一台机器正准备出去,好在对方只演一场,小六就和人家讲好,要他们开演早一些,演完以后就来巫庄。由于小六提出可以多给五元钱,两个放映人员满口答应。于是小六便回来告诉五狗去邻近的那个村等着,电影一结束就连人带电影机一块儿接过来,安排好后他才回自己的粉条加工厂。
几十年来巫全贵一家一直对赵狗蛋家多方照顾,今天小翠回来巫全贵又帮着演电影,特别是前几年还张罗着给栓柱娶亲,而当时巫全贵的一群孩子一个媳妇还没娶。这一切都让栓柱娘对三哥一家充满感激之情。这几年小翠不在家,栓柱娘又怀疑是小七拐骗了小翠,因而此刻她的心里充满无尽的感激和隐隐的愧疚,她不知道该怎样感激三哥一家。让她生气的是赵狗蛋和赵栓柱,这父子俩一个比一个老实,这个家全靠她里外撑着。前几年地分了以后,村里家家户户都过上了好日子,吃上了白面馍,只有她家日子紧巴巴的。如今小翠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可爱的孙子。她高兴的同时又增加了一层忧虑:要是过一段小翠看着各家都比她家好,再走了怎么办?她还真需要三哥的帮助。
前一段时间,栓柱跟着三狗到城里拉脚儿,不知怎么就跑回来了。问他赚了多少钱,他掏了半天才拿出二三十元钱。这以后要是离开三哥一家恐怕日子还要紧巴。所以她想见见三哥,至少说一些感激的话,让他以后帮衬点。
晚饭后,狗蛋还坐在那里抽烟。栓柱娘嘱咐他看着门,她到三哥家有事。然后又把栓柱叫来让他好好看住自己的媳妇:她要看电影就陪着她,还有自己的儿子,总之不能离开他们。吩咐了这些后她就起身到北院去找三哥。
孩子们都出去看电影了,只有巫全贵一个人在闲坐着抽烟。
“三哥,你在呀?”栓柱娘小心翼翼地说。
“啊!是他婶子呀!吃过饭了吧?”
“吃过了。”栓柱娘说着,坐在巫全贵对面的椅子上:“三哥,你看狗蛋和栓柱都老实,家里有啥事儿都得你操心,可前一段我还怀疑是小七拐了小翠,这如今小翠回来了,小七他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三哥,我真不知该咋谢谢你呀!”
“说这些干啥?都是自家人。”巫全贵仍然抽着烟,并不在意。
“三哥,这几年你也够苦了,三嫂去世后留下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里外还得操孩子们的心,抽空还得照看狗蛋他爷儿俩,我想……要不……”
栓柱娘说着,抬头看见巫全贵正睁大眼睛看着她,就低下头说:“要不我今晚陪陪三哥……”栓柱娘终于说出了口,这个已经五十六七岁的农村妇女,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表示自己对三哥的感激之情,思来想去,三嫂已经死去五年多了,他一定很苦,只有这一个方法能给他一点点补偿,一点点报答。
“你这是什么话,我帮你就是为了这个?我是看都是自家人,狗蛋老实,你也实在。你这样把三哥当啥人了?”巫全贵想不到栓柱娘会说这话。栓柱娘立即红了脸,她把脸深深地埋下,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三哥,你别生气,我知道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不该想这些事,可我实在想不出别的方法来报答你。”栓柱娘说着,哭了。
“是啊!老了,已经五六十岁了。”听到这句话,巫全贵猛然想起四五十年前的往事来。那时父亲巫德奎给自己家的长工赵狗蛋操办婚事,几经周折才把十五岁的马氏娶到家里。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已经二十岁的赵狗蛋同栓柱一样,两个人睡在一起将近一年竟没有碰一下自己的媳妇。这时二十出头的巫全贵已经生下了大狗。他知道狗蛋老实,就问他:“结婚和媳妇睡一起美不美?”
“美啥?还不如一个人睡。”
“那今晚就别跟她睡了,睡在牲口房里。”
赵狗蛋当晚竟真的睡在牲口房里。
等睡下半个时辰后,巫全贵忽然想起白天的话,到牲口房里一看,狗蛋真的睡在那里。于是他悄悄走到狗蛋媳妇的房里。她一个人在灯下做衣服,看巫全贵进来就说:“少东家,你还没歇着?”
“没有,我从外面回来,见你屋里亮着灯,就进来了。”
“少东家,你坐吧!”
巫全贵没有坐,他慢慢走到马氏面前,把她手中的活儿接过来放到别处,然后轻轻地揽着马氏的脖子说:“这么细皮嫩肉的,那个傻蛋竟不知道快活,你都不会教教他?”
马氏低下头不说话,少东家就把她放在床上,一件一件地脱她的衣服,而她像个小绵羊似的躺着不动,直到少东家把她脱得一丝不挂,又吹灭了油灯……
临走的时候,他狠狠地咬了一口小马氏:“小傻妮!你得想法教教他,不然,自己也没法快活,我可没法天天晚上来陪你!”
从此以后,巫全贵真的没有再在晚上去找她,不过有几次在磨房里,他看只有马氏一人,就悄悄地跑过去快活一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