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上哪里去没?”
“不知道,昨天晌午他们两个人在屋里吵架,我在门口听他们说四川什么的,中午他们就走了。”
“走时有没有留话?”
“好像说是先回家去!”
小六和秀秀两个人都愣在那里。停了一会儿,小六又没头没脑地问:“大爷,他们在这住哪里?”
“还不住你原来住的这间屋。”
“他俩住一块儿?”
“两口子怎么不住一块儿?”
老大爷好像有点纳闷似的,看了一眼秀秀,就说:“怎么,你在家结过婚了?他们说是叫你回家结婚的。”停了一会儿,老汉又问:“你师傅呢?”
小六没听见似的,脑子里直翻腾,他俩在这间小屋里住了七八天。七八个晚上。愣了好一会儿,小六记起老大爷在问他,才哼哼哈哈地应着。
“那你俩是?”
“我们是来找他们的。”小六说着,赶忙给秀秀介绍说,“秀秀,这是石大爷,在这里看石料的,我原来缚笤帚时就住在这儿。”
小六走进屋里,看见他和师傅原来留下的一堆高粱梢还在,就把绿挎包摘下来扔在上面,若有所失地坐在铺了草的地上。
秀秀看看这个光秃秃的屋子,除了墙角一堆高粱梢外,并无什么物什,地上铺了一片干草,心想他们大概就睡在这地方。
秀秀停了好一会儿,才问小六:“六哥,他们会不会真的去四川了?”
“我怎么知道?”一听说他俩在这小屋里住了七八个晚上,小六心里就有一股说不出的怨气。他想起自己这一路带着秀秀,两个人在一起和衣睡了三个晚上,他连碰都没碰秀秀一下,可他们竟在一起睡了七八个晚上。
秀秀好像看出了小六的心事,说:“六哥,你该相信小七,他不是那种人,他绝不会碰小翠嫂子,我们这一路你不是也没碰我,还处处照顾我吗?”
秀秀说着,小心翼翼的,仿佛小七的过错就是她的过错一样。
“谁知道他们会干啥?”小六从地上站起来,在屋里转了一圈儿,“这两个混蛋,来找什么找?找到这里了,又他妈的上哪儿去了?”
两人歇了一会儿,小六看了看木然站着的秀秀,无可奈何地说:“没办法,我们也只有先住下了!”说着,就向外面走去。
“六哥,你上哪去?”
“那边有个小山泉,我去洗一下。”
“你把里边的衣服脱下来,我帮你洗一下。”
小六没好气地甩掉棉袄,然后脱掉里边的秋衣,接着就坐在那一堆干草上脱裤子。
秀秀赶紧走向门口,把脸向外看着。觉着小六穿好了衣服,她才回过头来。
小六看她背过脸的模样像是准备脱衣服,也自觉地走向门口,把那扇破门带了一下。
秀秀把外面的红棉袄和外套脱掉,然后把贴身内衣脱下来,又穿好衣服,这才卷在一起,开了门。
两个人来到小泉边。小六拿出带来的毛巾洗了脸,又递给秀秀。秀秀洗了脸后,开始洗衣服,小六坐在一边的石头上,愣愣地看着那一股淙淙的泉水。
因为没有肥皂,秀秀把这几件衣服在石头上搓了半天才洗干净。最后两人又一块儿回到了那小屋里。
晚上,石大爷拿过来一个被子,两个人就睡在这方小石屋里。秀秀把地上的干草铺匀,然后和衣躺在里边。小六坐在干草上愣了半天才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他俩在这个小屋里住了七八天,昨天才走。要是我们搭车来肯定能遇到他们。”
“小六哥,明天我们怎么办?”秀秀全没了主意。
“怎么办?去四川找他们光路费就得几十块钱。现在我身上只有五块钱了。”
“我还有一块多钱。”秀秀小心翼翼地说。
“那顶个屁用。”小六不无怨气地说,然后仰脸躺在草铺上,把两只手枕在头下,直愣愣地看着屋顶。
秀秀觉察到了小六的怨气,不再吭声。
两个人就这样无声地躺着。
过了好久,小六用脚踢了一下秀秀,秀秀哼了一声又睡着了。小六站起来吹灭了墙角的豆油灯,然后回到秀秀身边,在另一头躺下,把被子拉过一个角盖在身上。
小六拉被子的当儿,秀秀习惯地向另一边靠了靠。
小六依然仰脸躺着,心想明天该怎么办?他无法入睡,各种念头电影一般在脑子闪过:他们又回家了?不可能!小翠是绝不会回去的,因为秀秀说过,小翠怕他元旦结婚才出来找他的。一年多的接触,他已经基本上了解了这个不识字的女人,走出了赵栓柱的家门,她不可能再回去。去四川?小七元旦前等着去接秀秀,他不可能同意去。那么两个人到底上哪里去了呢?会不会小七趁机带了小翠远走他乡?不可能,他相信小七不是那号人。他有文化,整天看书,懂道理。可他们在这个小石屋里住了七八个晚上,就睡在这堆干草上,就像自己和秀秀现在一样,两个年轻的男女,他们晚上会干什么?他们一定做过那种事!
想到这里,小六就摸黑爬到秀秀睡的这头,小心翼翼地脱掉衣服,然后用一只手轻轻地去触摸秀秀。
秀秀本来脸朝里躺着,在小六温柔的抚摸下她嘴里哼着:“小七,你在哪里?我好想你呀。”转过身来,不停地在小六身上抚摸。
此刻的小六早已经热血沸腾,他解开秀秀棉衣的扣子。
秀秀迷迷糊糊地叫着小七的名字,不停地向小六这边靠。小六心急如火地解开秀秀的裤带,因为两个人都没有穿内衣,小六这一切进行得异常顺利。接着,他就把自己光溜溜的身子压在秀秀的身上……
天将亮时,当秀秀还在回味睡梦中和小七幽会的情景时,忽然觉得一只手压在胸口,她伸手把它拿下,便触到了小六赤裸裸的身子,再一摸自己,她立即明白了所发生的一切。她想哭,可怎么也哭不出来。小六昨夜一再说小七和小翠两个人在这里住了七八天,晚上会干什么,他心里潜藏着一种怨恨,自己是小七的情人,也只有任这个做哥的满足一回了。再说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石大爷又认为他们是两口子,小七说不定真的和小翠干过那事了。想到这里,她心里稍稍平静了些。看着窗外面渐渐发白的天,心里感到一片茫然。
小六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伸手去摸秀秀的胸口,秀秀已穿好了衣服,对他的抚摸毫无反应。他的手立即僵住了:“秀秀,我是无意的,我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并没有怪你。”秀秀冷冷地说。
“可我觉得对不住你,我——”
“别说了,你不是说小七和小翠嫂子在这里住了七八天,晚上住在一起,一定干了那事,这回你满意了,你报复小七了。”
“不!秀秀,我绝没有那个意思。晚上就我们两个人,你又那么年轻漂亮,我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我是男人,我不可能不动心的。”
秀秀只是仰脸看着屋顶,不再说话。
小六想穿衣服,可忽然觉得自己光着身子怪不好意思的。
又停了一会儿,秀秀起身,拿了毛巾,向那条小泉走去。
早晨的山里空气清新,可秀秀觉得寒气阵阵向她袭来。她走到泉边,用清凉的泉水洗了脸,看看四下没人,又用毛巾擦了下身,便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发愣。她忽然觉得这山里好静,人又好朴实,如果能在这里生活,真比自己整天在家里挨骂强,可小七带着小翠也不知上哪儿去了,她心里空落落的。
停了一会儿,小六走了过来,他接过毛巾在泉边洗了脸,然后也坐在一块石头上发愣。
“秀秀,我们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要不我们去四川找他们?”
“你知道小翠嫂子的家在哪里?”
“小翠原来给我讲过。”
“可我们没有钱,怎样搭车?”
小六沉默了一会儿:“要不我缚笤帚卖?”
“那得多长时间?”
“恐怕得一两个月。”
“我们先向石大爷借点钱!”
“他一个看石料的老头有多少钱?再说,人家又不认识咱,让咱吃两顿饭都不错了,咋好意思开口借钱?”
两个人又不说话了。好久,小六说:“要不你先搭车回去,我自己去找他们。”
“回去?”秀秀想,回去正撞上结婚的日子,她说啥是不会回去的。
小六见秀秀不吭声,又说:“要不再过两天,等过了元旦节再回去,那时婚期已过,你爹顶多吵你一顿,也不会怎样,我找到小七,就让他回去找你。”
再过两天回去,可啥时候能找到小七?她心里想,如果找不到小七,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与其让人笑骂指责,还不如跟着小六一起去找他们,即使找不到,跟着小六也有个依靠。想到这里,她说:“不,我不回去,回去我爹非打死我不可。”
“怎么会呢?你毕竟是他的亲闺女呀!”小六说着,用眼睛瞪着秀秀。
秀秀抬眼看了一眼小六,然后低下头说:“我已经怀孕两三个月了,是小七的。”
小六一听,心头猛然一惊,就想起小翠大约怀孕已有四个多月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小翠也怀孕四个多月了,是我的孩子。”说着,他低下了头。秀秀看他一眼,也不说话了。
沉默良久,小六说:“我估摸他们不一定去四川,不如我们在这里再等几天,看他们会不会回来,反正他俩在一起,也能互相照应,不会有什么事的。我先到镇上缚笤帚卖,攒点钱,要是过一段他们还不来,咱就去四川找他们,你看咋样?”
秀秀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回到小石屋,小六把墙角的一堆高粱梢整理了一下,向石大爷交代一声就同秀秀出去了,用一毛钱在小食店里买了两个烧饼,走着吃着一起到前面的镇上缚笤帚去了。
到了镇上,他们在一个角落里坐下,小六拿出牛筋绳绑在腰里,秀秀在一旁给小六整着高粱梢。将近中午,小六缚了九把笤帚,四个炊帚,并且全卖出去了,一把笤帚卖三毛五分钱,炊帚卖一毛五一把,一个上午他们共收入三块七毛五分钱。吃了午饭,他们就顺着山路到零星的村户中收高粱梢。
一连七八天,小七和小翠也没有回来找他们。他们晚上就住在石大爷那里,三个人相安无事地生活。他俩每天走街串巷地缚笤帚,收高粱梢。算算,除了吃喝,已经赚了十几块钱。
这天,秀秀在家里洗衣服,小六一个人在镇上缚笤帚。忽然,一个人悄悄地蹲到小六的身边轻声地说:“师傅,有没有粮票?”
小六不解地抬起头,看看那人说:“你要粮票干吗?”
“如果有,你开个价!”那人又说。
“我没有。”
那人便四下看看,起身告辞。
停了一会儿,那人又折回来和小六拉话。
“小师傅,你一天缚笤帚能赚多少钱?”
“两三块吧。”
“不容易呀!赚个钱真是不容易。”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那人就对小六说,他是倒卖粮票的,在这边的山里收,因为山里粮票很便宜,大概一毛二三一斤,然后再到平原卖,一斤能赚一毛七八。一次如果收两百斤就可以赚三十多块。可惜他的本钱太少,不能收很多。如果小六愿意,他们可以合伙干。
小六问了买卖粮票的一些情况,就推说自己已经缚惯笤帚了,不想干这种事,再说,要是让政府抓住了可不得了。
晚上回来后,小六把这事告诉秀秀。秀秀起初不同意,但小六说他们现在有三十多元,可以去试一下,并说可以先少买一些。秀秀无奈,只得由他去了。
小六按照那人说的在小镇上转了半天,收了三十多斤粮票。第二天又搭车到县城,在一条背街小巷里收了八十多斤,最后算算共收了一百二十三斤,平均一毛四一斤,共花去十七块多钱。第三天,他安排好秀秀,乘车去一百多里以外的一个县城,卖掉了一百二十斤粮票,一下子就赚了二十多元。
之后,小六就放弃了缚笤帚的营生,开始倒卖粮票,一个月下来,竟赚了一百四五十元钱。
小六又跑了两趟,凑够二百元,就和秀秀商量去四川找小翠。其时他们离家将近两个月,秀秀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了。
尽管他们住在一个小屋里,尽管他们不时地欢爱,过着实际的夫妻生活,但他们仍思念着自己的心上人,那种欢爱不过是对情人思念的一种寄托和慰藉,或者说是一种性欲冲动和无奈。秀秀曾经在多次性交之后向小六提出来,以后再也不要做那种事,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小六也多次同意并表示忏悔。但一到黑夜,他们便忘记了自己的承诺,不自觉地拥抱在一起,仿佛夜的朦胧使他们的心也处在一种无法自制的状态,于是便在迷蒙中把对方当做自己的心上人,尽情地交欢,过后又怀着深深的内疚和自责。
那天夜里,他们在欢爱后开始商量第二天出发的事。还在缚笤帚时他们就买了一个小铝锅、三双碗筷,在街上买了些面,由秀秀做饭吃。石大爷也加入了他们,仿佛是一家三口。下午他们交代石大爷,第二天准备到四川一趟,过一段回来。
“秀秀,如果到四川找不到他们怎么办?”小六问。
“会找到的,我估计他们在四川,因为他们不可能去别的地方。”
“我说的是假如找不到他们怎么办?”小六又问。
秀秀沉默了好久,说:“我也不知道。”
“找不到他们,我就送你回家,行不行?”
“不,不,我不回去,决不回去!”秀秀有点发急地说。
“那为什么?你总不能像我一样四处流浪啊?”
“你看我这身子,回家怎么有脸见人?我爹非打死我不可。”
两个人又沉默了下来,好久,小六伸出一只手搂住秀秀:“哎!谁不想快点找到他们?小翠还怀着我的孩子,现在恐怕肚子挺得比你还要大,我真担心哪,也不知他们到底在哪里?”
小六的忧伤感染了秀秀,她伸出一只手摸摸小六的脸:“小六哥,你别担心,我们肯定能找到他们的,再说,有小七跟着,小翠嫂子她不会受苦的。”
“小七跟着,小七跟着,嘿嘿,他们肯定也像咱俩一样,这世道怎么这么奇怪,哥哥跟弟弟的情人睡在一起,弟弟跟哥哥的情人睡在一起,嘿嘿嘿,哈哈哈……”小六像醉了似的怪声怪气地说着。
“小六哥,你别这样,我怕。”
秀秀声音颤抖着,使劲地把小六拉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