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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阿细跳月

——观云南弥勒彝族舞

雨一下透就停了,风刚吹过又来了,云还没有散开,彩虹就出来了。

碉楼在青青的山顶上,花旗在灰灰的石头上,长号从垛口四面伸出,是阿细人扬起的臂膀。

寨门上扎满了女人一样的野花,寨门下站满了野花一样的女人,客人们要进寨子,不把女人们手上的酒碗喝干可不成。

火把梨压弯树枝,火把果染红山坡,在山地最干净的阳光下,阿细的火把节到咯!

四面环山的坝子,忽然成了集市、舞台、乐池和跤场;汤锅支在火堆上,包谷酒飘散醇香;山坡成千上万的蝴蝶,是阿细乡亲的盛装。

八百里西山山高谷深,长满了果树花草。松木造的房屋,就像童话中的城堡。屋后红色的山地像旗帜扬起,村前清清的水塘像明镜闪耀。

乌鸦和老鹰云一样移过寨子,寻找遗失的珍宝。有种鸟高叫“老倌好过”,清清楚楚就像口号。

火塘和玉米疙瘩在一起,歌舞和烈酒在一起,星星和月亮在一起,时间的河流无始无终,彝族阿细和快乐在一起。

长号吹响了!鞭炮卷起漫天的硝烟!孩子们像吮足奶水的马驹,大三弦挎上男人的肩。耳环和脚圈叮当悦耳,月亮一样的是阿细女子的脸。

描述阿细跳月,就像描述火焰。阿细跳月的语言,却又像冬天的树木一样简练:勇猛粗犷的是刀叉舞,眼花缭乱的是霸王鞭。男人面对女人,退后复又近前。无拘无束的节拍,是生命力量的震颤;惊天动地的呼喊,是对山川大地的礼赞。

谁能相信,跳出这舞步的,是砍柴的脚板、牧牛的脚板、犁地的脚板,扛石头的脚板、背草运肥的脚板,月亮出来之前,才从田里拔出的脚板?

谁能相信,“三弦王”琴筒合抱不完,琴身长过人身。那个背“三弦王”的人,那个跳得无休无止的人,那个粗布包裹的身体,消化老南瓜、老玉米的身体,是个古稀的老人?

谁能相信,曾有个阿细小伙,喜欢背着三弦游走,白天是放牛牧马的帮工,夜晚是弹琴跳月的好手。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有阿细少女追在身后。她们骑着快马,山花插满头。她们唱着情歌,为了美好的投奔永不忧愁?

三弦是阿细人的另一副喉咙,跳月是阿细人最骄傲的才华。阿细寨子最受敬重的,没有一个不是弹琴跳月的行家。

阿细跳月跳到了京城,阿细跳月跳出了国境,阿细跳月的舞曲是世界名曲,但阿细跳月的艺术家不在外面出名。

阿细跳月是土生土长的舞蹈,阿细跳月是无名无姓的杰作。烧过的灌木桩烫脚,播种时不能不跳起跳落,刀耕火种的祖先,用舞蹈诠释了劳作。于是阿细跳月成了传世之舞,于是阿细人有了永远的欢乐。

阿细跳月是山里的大树,有自己的地力和脉搏;阿细跳月是天上的云彩,有自己的阳光和魂魄。

从此我记住了那朴素的拨动和跳跃,哪怕走遍了世上的城市山河;从此我懂得了什么是艺术的永恒价值,哪怕世俗的装点纷纷剥脱。

(附注:彝族火把节为农历六月二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