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的著作数量多,方面广,为他编写的《文集》、《全集》也不胜枚举。他最早的结集是1902年何擎一编的《饮冰室文集》,而搜集内容最多的则是1932年林志钧编的《饮冰室合集》。此外,广智书局于1910年出了补编,并于1905年出有《分类精校饮冰室文集》;1916年商务印书馆印行《饮冰室丛著》,中华书局出版《饮冰室文集》四十八册;1926年,梁廷燦重编《饮冰室文集》,凡八十册,中华书局出版;连同坊间所出,不下三十余种。但《全集》既收录不全,《合集》也仍有遗漏,全面搜集,系统整理,编成一部新的“全集”,实有必要。
二十年前,我就组织人力,从事《梁启超全集》的搜集、校订,《中国佛学史论稿》,就是那时编校成帙的。
早在1902年,梁启超就写有《论佛教与群治之关系》,发表在这年12月出版的《新民丛报》第二十三号上,而他对中国佛学全面研究,则是1920年欧游归国以后。
1918年12月28日,梁启超由上海起程,经新加坡、锡兰,于次年2月11日抵伦敦,先后在法国、英国、荷兰、瑞士、意大利、德国考察。1920年1月9日,由德国返巴黎,于3月5日抵达上海,旋去北京,于3月下旬由京抵津。商务印书馆高梦旦曾往晤谈,并与张元济相商拟出版梁氏著作“久大之计划”。4月10日,张元济《与任公同年书》曰:
别来迅将逾月,至为驰念。梦旦南归,述及起居安吉,兴致如恒,闻之欣慰。前尊意拟集同志数人,译辑新书,铸造全国青年之思想,此实为今日至要之举,敝处拟岁拨两万元先行试办,仰蒙采纳。梦旦又言在津与公晤谈,尊意欲更为久大之计划,属加拨两万元,为两年之布置,鄙意当属可行。此事得公提倡,必有裨益,惟前允将一切计划开示,尚未奉到,想因有扩充办法,故一时未能决定,可否即请将两年之计划预为筹示,以便与同人商定,至为祷盼。
梁启超与商务印书馆商定“译辑新书”计划,准备在两年内潜心学术,陆续写出专著。
这些专著,有的是根据讲稿或讲演记录修改成书的,如《中国历史研究法》、《先秦政治思想史》,前者是1921年在南开大学的讲演,后者是在北京法政专门学校的讲演,由《改造》刊出,并经增改出版。如《中国历史研究法》即于1923年1月由商务印书馆发行。
与此同时,梁启超将《解放与改造》自1920年9月第三卷第一号起改为《改造》,体裁和内容都有变化。又与张东荪等筹备讲学社。《清代学术概论》也于1920年冬脱稿。
《清代学术概论》写出后,梁启超在9月11日写的《第二自序》中说:
久抱著《中国学术史》之志,迁延未成。此书既脱稿,诸朋好益相督责,谓当将清代以前学术一并论述,庶可为自学之士省精力,亦可唤起学问上兴味也。于是决意为之,分为五部:其一,先秦学术;其二,两汉六朝经学及魏晋玄学;其三,隋唐佛学;其四,宋明理学;其五,则清学也。今所从事者则佛学之部,名曰《中国佛学史》,草创正半。欲以一年内成此五部,能否未敢知;勉自策励而已。
可知《中国佛学史》是他计划中所写之书。在他属稿时,曾将部分章节先后在报刊发表,如:
同上由上可知,梁启超在1920年至1925年间所写的佛学论文,曾先后在《学艺》、《改造》、《哲学》、《地理杂志》、《东方杂志》、《图书馆学季刊》、《清华周刊》等杂志登出,有的报纸还另有记录札要。它们既较《饮冰室合集·专集》所载更为原始,有的注语和说明,还可看出它们是拟撰《中国佛学史》的若干章节。文字方面,也存有异同。按照最初刊登的报刊录出,再参校今后各本,无疑是有其必要的。同时报刊所载,也有《饮冰室合集》未曾辑入的佚篇,即《梁任公近著》第一辑所录,也有为《饮冰室合集》失载的,这里一并辑入了。因此,本书所载,篇幅既较过去的结集增加,对每文刊载始末也加以必要的说明,已可看出梁氏未曾结稿的《中国佛学史》基本面貌,即称之为《中国佛学史稿》,也未始不可。至于《佛学研究十八篇》则据《饮冰室合集》原版另印,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梁启超于1923年1月13日在《东南大学课毕告别辞》中说:
我自己的人生观,可以说是从佛经及儒书中领略得来,我确信儒家佛家有两大相同点:一、宇宙是不园满的,正在创造之中,待人类去努力……二、人不能单独存在,说世界上那一部分是我,很不对的。
他早年在广东学海堂、万木草堂学习,精读儒家书籍;此后,对佛学又认真探寻,“确信儒家佛家有两大相同点”,真是撰写《中国佛学史》的最佳人选,惜因事情忙,兴趣广,又有其他写作任务,未能完卷。但从本书所辑,已可看到他写作的梗概了。
这些佛学论文是华中师范大学教授唐文权同志整理的。文权同志每年暑假,总是专程来沪帮助我编校《梁启超全集》,回到武昌后,又整理梁氏佛学著作,再来沪核校。工作认真负责,可惜英年长逝,使我哀痛不已。今展示遗稿,不禁怃然。此稿能在《梁启超全集》出版之前先行刊出,也算是对亡友的稍稍告慰吧!
以上佛学论文,辑为本书卷上。
本书卷下,是梁启超的《读佛学札记手迹》。
《读佛学札记手迹》是我在1984年旅居日本时,时任大阪外国语大学教授的彭(伊原)泽周先生赠送的。
当我在京都大学作《史料的鉴别和整理》、《近代经学的特点》专题讲演时,彭泽周教授都参加了。当他伴我访问京都大学名誉教授贝冢茂树先生时(贝冢教授是小川吉次郎之子,专研甲骨、金文,曾与我在上海相识,小川是王国维、罗振玉的旧友),途中偶与彭教授谈起曾在京都大学看到梁氏《佛学札记》,为前所未见。彭教授说,他有此书,将此书相赠,并在书端题:“汤志钧先生旅洛纪念”。
《读佛学札记手迹》,用红格十行纸,梁氏以毛笔书写,共八十叶,凡两册,1973年10月台湾艺文印书馆影行,是他拟撰《中国佛学史》和佛学论文时的札记。凡是他认为重要的地方,用“”号标出,上面时有眉批、夹注。由于是“札记”,有时语气未尽,今嘱汤仁泽整理,眉批等移入正文,加“()”号,“”则仍其旧。如以札记和论文合读,那么,《中国佛学史》虽未结稿,但书籍结构、内容、论点已跃然纸上,故一并编入。至梁氏早年的佛学文篇,如上面提到的《论佛教与群治之关系》等,则已辑入《梁启超全集》的论著卷,这里就不再录了。
《中国佛学史》未及定稿,目前国内外佛学研究又日趋深入,因将梁启超晚年为《中国佛学史》作出的贡献先行出版,以应学术界的需要。
2003年10月26日写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