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泽便独自去找子虚。不想子虚在刘泽面前,另有一番说辞,说老乌这人是白眼狼,如何忘恩负义,当初不是他把老乌介绍给《异乡人》的张主编,老乌不过是个卖二手家具的,谁会知道他呢?正是他子虚,让老乌在杂志上写标题书法,才有今天。刘泽反问:“老乌的今天什么样了?”子虚说:“他现在在区里,也算得上小有名气的书法家了吧。”刘泽微笑称是,说:“但这是人家自己多年苦练挣来的名气。”子虚冷笑一声:“不是我介绍他,他能和张主编搭上关系?这下好了,和张主编搭上关系,又做嘉宾主持,又在报纸电视上到处露脸,过河拆桥,早把我这红娘甩一边去了,接受记者采访也不叫上大家,一个人偷偷吃独食。就说今天晚上,书记要约见大家,他也不叫我。叫上你是还用得着你呢,总有一天,你也会被他一脚踢开。”刘泽说:“咱们说话可得一是一,二是二,今天晚上的约会,是张若邻通知的。人也是张若邻定的,你不该把什么罪都算到老乌头上。”后来,刘泽把子虚的这番话学给老乌听,老乌唯有苦笑:“你这下不会说我小气了吧。”刘泽说:“子虚如果就这点境界,写作上是没什么指望的。”老乌说:“他有指望没指望,我是懒得去理会。”刘泽说:“这话又错了,老乌你要是也和他一样见识,我看你也没什指望了。”老乌知道刘泽用心良苦,在努力把他们这团散沙捏在一起,越发敬服他。
刘泽对瑶台未来的规划,让老乌兴奋了许久。他从来没有想过如此之大的事,只想踏踏实实做事,问心无愧待人。而现在,命运给了他机遇,也激起他心中干一番大事的豪情,兴奋的老乌,给阿梅去了一封长信,细数瑶台之未来,说,果真有那天,希望阿梅能来瑶台看看。未来的瑶台,已然在老乌的字里行间,渐渐清晰起来。街道办如期召开了座谈会。座谈会上,许一墨和刘泽谈了他们的“大瑶台区改造建设构想”,他们所谓的大瑶台区,包括瑶台村的亲嘴楼群,第一工业区,第二工业区。许一墨还请设计公司做了效果图,现场放幻灯片。这次座谈,大家兴致甚高。书记也决定由街道办的产业办主任,文化科科长,瑶台艺术家代表刘泽,投资方代表许一墨等组成一个小型考察团,书记亲自带队,去北京、上海两地考察。
自开完座谈回来,老乌一直处于兴奋状态,刘泽考察未归,老乌也无心守在店里,便想到去李钟那里坐坐,去到李钟的租屋,却说没李钟这人。老乌给李钟电话,问李钟怎么搬家了。李钟说:“你怎么知道我搬家了?”老乌说:“我在你原来的租屋门口。”李钟兴奋地说:“你都知道了,我本来是想一切都搞掂了再打电话给你的,既然知道了,那就过来看看我的新家吧。”老乌说:“不会吧,你买了房子?”李钟说:“看你,买房子有什么大惊小怪,说不定哪天我开辆宝马接你兜风呢。”老乌说:“你就烧包吧,你的新家在哪里?”李钟说:“也不是什么太高级的地方,就在天上人间,你到门口了给我电话,我下来接你。”老乌这次没有再叫出声,心说这李钟也真够得瑟的,都买天上人间的楼了,还说不是什么高级地方。原来这“天上人间”是新入伙的楼盘,紧邻第二工业区,和瑶台厂就隔一条马路。“天上人间”的大门,斜对着瑶台厂大门。老乌到天上人间,还没给李钟电话,李钟已笑眯眯地候在楼下。老乌笑道:“还要劳你亲自下来接我,折寿的。你行啊,这么快就有自己的物业了,发了不义之财吧。”李钟乐得眉开眼笑:“眼浅了吧,当初让你跟我干,你婆婆妈妈。,要是跟我一起干,你也该在这里买楼了,后悔了吧?”老乌心里涌起的何止羡慕,说:“哪里只是后悔,我现在恨不得绑架你呢。”李钟说:“屋里正在装修。本想搞好了再对你说的。”老乌说:“装修也去看看。”果然,屋里电锯不时尖叫,老乌只粗看了,问李钟多少平方。李钟说:“使用面积九十平米。”老乌说:“得大几十万吧。”李钟伸出四根手指晃动着说:“那可不,这个数。”老乌说:“你怎么突然挣了这么多,不会是抢银行了吧?”李钟说:“哪里?首期交了二十万,还有二十万银行月供。”
屋里太吵,两人就下了楼。李钟说:“吃水不忘挖井人,没有你老乌,也没有我李钟的今天。”老乌说:“这话怎么说?我可不敢瞎居功。”李钟说:“还记得那个天字第一号的官司么。”老乌说:“怎么不记得。”李钟说:“官司打赢了。”老乌说:“赔了188万?”李钟说:“哪里真能赔那么多,赔了68万。”老乌说:“你不是免费打这官司的么?”李钟说:“我终于是遇上好人了,人家赢了官司,死活给了我八万。”老乌说:“那你也没赚多少嘛,她在你那里吃住那么久。”李钟说:“我就没打算在这官司上赚钱,我要赚的是名。名利名利,名在利先,有名就会有利嘛。我免费为她打这官司,好几家报纸都报了,《异乡人》还做了头版,不瞒你说,现在做这一行的,如果说周立太算是老大,那我就要稳居第二把交椅了。”老乌说:“这下好了,将来我混得没地方住,就赖在你家白吃白喝。”李钟说:“就怕你不来。”又说:“告诉你吧,我今年是四喜临门。”老乌说:“四喜临门,哪四喜?”李钟说:“一喜,打赢了这天字一号大案;二喜,咱在这别人的城市也有了自己的家;三喜,我通过了国家司法考试,这可是有名的天下第一考,现在正在申请律师资格证书,用不了多久,我就是正儿八经的执业律师了;”老乌说:“这一喜最值得庆贺。只是,你一天到晚忙着打官司,什么时候拿的文凭?”李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在你睡觉的时候。”老乌听了这话,半晌无语。好一会才想起来问李钟第四喜是什么。李钟说:“这第四喜嘛,还在谈,已经八九不离十了,没有成的事不能到处说的,就像我在自修,从来就不对外说。等事成了,我再请你喝酒。”老乌说:“你这样一说,弄得我心里直痒痒,你还请不请工仔,我现在关了店来给你打工得了。”李钟面现难色:“这个……”老乌说:“看把你吓得。”李钟呵呵一笑,说:“你现在是大名人了,我哪里请得起。”老乌说:“不请就不请,拿什么大名人来搪塞我。”李钟说:“对了,子虚给我电话,说区里要把瑶台改造成艺术区,他还去参加什么会议了,是怎么回事?”老乌就把他知道的说了。李钟说:“这事怕有点不靠谱。”老乌一惊:“你听到什么消息了?”李钟说:“我听说,开发天上人间的地产商盯上这块地了,我们这是一期,买楼的时候,都嫌对面是工业区,周边环境不好,售楼处的就说了,对面的瑶台工业区马上要迁走,迁走之后,要盖天上人间第二期。”老乌说:“这消息肯定不确切。我们和街道书记一起座谈过。现在书记领队,带着刘泽他们去北京、上海考察了,准备把瑶台打造成艺术区。”李钟说:“我看这事未必能成。你想想看,现在寸土寸金,政府把这片地卖给房地产商能卖多少钱?搞艺术区,赚不来钱,还要往里搭钱。”老乌说:“政府有的是钱,缺的是文化。”李钟说:“也有道理,管他呢,弄艺术区更好,弄了艺术区,我的房子肯定会升值。”辞别李钟,老乌心里的确有些后悔。当初若是不听张主编的,跟了李钟一起做,怎么说也比现在强。又想,生活还是一分付出一分收获的。
回到出租屋,又收到阿梅寄来的快递,除了给乔乔买的玩具、衣服、营养品,还有一封信。阿梅在信中说,她近来总是在报纸上看到老乌,为老乌高兴,又听说瑶台要改艺术区了,更加为老乌欣慰,又说终于打听到了,她儿子被一个好心的大叔收养着。阿梅说她想要回儿子,又怕大叔不给,就算大叔肯给,也怕伤大叔的心。阿梅说她现在不知该如何是好。阿梅说她也想过,给大叔一笔钱,好好感谢大叔。阿梅说她现在有钱,就是想儿子。何况,她身体有病,不能生育。阿梅说她很痛苦,也很后悔,问老乌她该怎么办。老乌给阿梅回信,说阿梅的信,让他不知如何回答,按说,他应该鼓励阿梅去要回儿子,可是不知为何,他总是想到自己和乔乔,说要是真有一天,乔乔的生母回来,要带走乔乔,不知该怎么办。老乌说,设身处地为大叔想一想,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老乌说,他如果遇到这样的事,可能会选择把乔乔还给他的生母,但是,乔乔是他的命,失去了乔乔,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活下去的勇气。老乌说,对不起,我无法帮你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