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感觉这个夏天是这样地长。但就在天气最热的那天,金虎站在德珍奶奶的小摊前,银虎就拿来了个鸡蛋。这一次,德珍奶奶真给兄弟俩换了四根冰棒。这次一人分了两根,吃了个痛快。
你们每天都拿一个鸡蛋来吧,我每次都给你们换四根冰棒。德珍奶奶笑着说。
果然,兄弟俩轮流着,每天都会拿来一个鸡蛋。德珍奶奶每次都会笑着递给他们四根冰棒。
这一天,银虎站在德珍奶奶小摊前,等着哥哥金虎拿鸡蛋来。等了十多分钟也没等着,正在着急,只见他们的父亲揪着金虎的耳朵走了来,金虎的手中还捏着个几片碎蛋壳,蛋已经碎了。
德珍奶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正想向他们的父亲解释什么。他们的父亲先开口了,奶奶,这两个家伙爱吃冰棒,反正是暑假,就让他们替您卖十天的冰棒吧,这是我安排的,您不要给他们任何东西,是白干。
十天里,闻着冰棒味,又不能吃着冰棒,滋味是难受的。德珍奶奶不在小摊的间隙,银虎就问金虎,哥,这事儿到底是怎么搞砸了?
金虎耸了耸鼻子,说,你是在小摊上守住了德珍奶奶没问题,我钻狗洞进德珍奶奶家也没有问题,可是,从她家的鸡窝里拿了鸡蛋正从狗洞里钻出来时,让父亲给逮着了……
银虎也耸了耸鼻子,说,哥,你再闻闻,这冰棒的香味儿可真是好闻哩。
请你坐下喝杯茶
六月,太阳是个火球。
水生的老婆兰花要去娘家歇暑了,这一去就得十天半月的。兰花就拉过水生说:“我这走了啊,你可不能偷腥。”水生连声说“不敢不敢”,兰花又说:“你就管下家里的猪,喂下食就行,还有,我们屋后不是条公路吗?你每天在路边摆个茶摊,方便方便那些口渴了的过路人,你也好捞点外快,只说一点,就算你每天赚四分钱,我回来时,你交给我四毛钱就行了,多的我也不要了。”
水生照章办事,老婆一走,茶摊就摆了出来。屋后就是公路,拉个小桌,摆上茶壶茶杯,再拾几条长凳放在边儿,这茶摊就成了。当然,得烧茶。烧茶是水生穿破裆裤时就会的拿手活儿。他将水烧得开,热气腾腾的时候,水生才将洗得干干净净的茶叶,一片一片地飘进锅里。但这时候他也不慌退火,过了一支烟的功夫,他才将灶里的火熄灭。水生说,这样烧开水是有科学依据的,有人问他什么依据,他就是不肯说,其实他也是说不出的。只是,他觉得这样烧开的茶更好喝罢了。
人家卖茶,两分钱一杯。水生反正是闹着玩儿,就一分钱一杯,明码标价,用个纸牌子,歪歪扭扭地写着“一分一杯”几个字。有人就问:“你的茶有茶母子没有?”水生知道什么叫做茶母子,就是烧得很浓很浓的一大杯茶,就用这茶母子然后兑上一大桶水。有个卖茶的大娘的茶母子就曾经被人偷喝了,惹得大娘一顿好骂:“个狗儿的不是东西,不讲良心,把老子的茶母子都给喝了,还让老子卖不卖茶啊?”
水生就说:“我有茶母子啊,你到时候会看到的。”就有二根、阿丁几个没事的家伙好奇,跟了去。正好有个过路客要喝茶,喝了一杯,还要再喝一杯时,水生说:“老先生莫喝快了,一会再喝,一会再付钱不迟,且看看我的茶母子再说。”说时迟那时快,水生换了语调:“今日个我的茶母子啊,乃是三英战吕布。且说那关云长上前来,张飞紧随其后,和吕布干了起来,怎料还是不敌,刘玄德跃马上前……”水生边讲边做动作,大家连连叫好。一时间,那茶客又连着喝了三杯。临走,丢下了五分钱,多的一分算是小费了。二根和阿丁几个也想喝,水生说:“好,但一人只准喝一杯,且明日必须再来。如果不来,请自便。”
第二日,二根、阿丁早早地就来了,还带来了村子里的几个婆娘,都说是来喝水生的茶母子的。水生更来劲了:“今日啊,讲孟德献刀,那个孟德啊,就是曹操,他想着将那大奸臣董卓杀死……”从没看过书的婆娘们听得眼睛都不眨一下,三毛的婆娘喝了茶,还丢下了一分钱,说,值啊,一分钱一杯值啊。过路的三四个茶客也连连说好。
第三天,水生讲的是“单刀赴会”,过路的茶客居然有十多个,一人喝了三杯,让二根一杯茶都没喝上。有个过路的太婆,喝了两杯,摸出两分钱,让水生给挡住了:“您就免费了,您就免费了。”
人是越来越多。第九天的时候,水生清点了一下这些天的战果,不计成本,居然收入了九角六分钱。呵呵,这几天是大有收获啊,水生心里一阵得意。
水生已经得到消息,老婆兰花就要回来了。今日是最后一天,水生准备讲“过五关斩六将”。水生才开口:“那曹操啊,对关羽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又送美女和金银财宝无数。关羽让美女服侍嫂嫂,财物则交嫂嫂暂时收藏……”
“水生叔,你知道关云长过的是哪五关,斩了哪六将吗?”有个声音响起来了。大家一看,是天狗家才读小学三年级的儿子红虎。水生就说:“狗日的红虎,你知道啊?你给讲讲,我有奖励。”二根和阿丁几个就来了兴趣:“是啊,你给讲讲,水生叔有奖的。”
“奖什么啊?”红虎小声地说。
“那……奖你一元钱怎么样?但你不会讲的话就学一百声狗叫。”水生想堵住这小子的口。
“好!”大家都乐了。
红虎小子开腔了:“且说那关羽保护二位嫂嫂来到东岭关,守将孔秀说没看见曹操的文书,阻拦关羽过关,便被关羽杀了,然后一路来到洛阳……”大家连声叫好。小家伙最后讲到了关羽与张飞古城相会。这时候,水生才发觉自己上当了。可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将那九天来收到的一分一分的钱都数给了红虎,还加上了衣袋里的四分钱,才凑上一元钱。众人又是一阵喝彩,水生的脸红红的。
老婆回来了,说:“水生啊,听说茶摊生意很好哩,四角钱拿来。”水生这才想起要向兰花交上四角钱的事,可哪里还有钱呢?老婆一下拧住了水生的耳朵:“快说,钱呢,哪去了?是不是给了人?”
“是,是……红虎。”水生结结巴巴地。
“啊?是红虎他娘?你倒会偷腥的,你给这次一定得说清楚。”老婆将水生的耳朵拧得更紧了。
用绳子牵着乌龟
爸,你们小时候玩得过瘾的事儿是什么?正在电脑上玩着打扮游戏的女儿问我。
呃,用绳子牵着乌龟。我慢悠悠地说。
啊?还可以牵着乌龟散步啊?乌龟不是一盘很贵的菜吗?女儿很吃惊。
我点点头:“还是野生乌龟哩。那个时节,在旱田水田里,到处都是乌龟呢。”
……
刚放学回家,金虎和银虎一丢下书包就去厨房的水缸边找东西。金虎九岁,银虎八岁。
“找着了,找着了……”银虎大声地叫着。他手中拿着根线,线一拉,拉出个乌龟。“快出来啊,快出来啊。”金虎在一旁说,手也跟着去拉那一根系着乌龟的线。
银虎在前头牵着乌龟,金虎在后头口中念念有词:“快走快走小乌龟,就要和人家比试比试了,一定要赢啊。”连拖带拉,小乌龟被拉到了队里的禾场上。小乌龟金黄的头,金黄的背壳花纹,就那么一看去,小尾巴也染上金黄的颜色了。
就有小花、铁青、阿丁几个小伙伴围了过来。
“来了,来了……”小伙伴小声地叫道。
不远处,红光和红明兄弟俩也前呼后拥地拉了只乌龟来。红光的眼睛是红红的,拉着那只乌龟,大声叫道:“我们的大红来啦。”那只乌龟,红红的鼻子,红红的背壳,像被人涂上了红颜料一般。
金虎捧过牵来的乌龟:“我们的金钱龟,天下无敌。”
红光接过话头:“我们的大红龟,大红大紫。”
吼,吼,吼……伙伴们不停地助威。
银虎牵过来乌龟,红明牵过来乌龟。
两只乌龟慢慢地爬着,你不管我,我不管你。银虎将手中的线拉了拉,红明也将手中的线拉了拉,想着让两只乌龟开始比武。
两只乌龟昂了昂自己的头,又慢慢地向前爬去。
“你不听话了是不是?”金虎对着他们的金钱龟嚷。
“刚不是给饭你吃了吗?不想使力是不?”红光也对着他们的大红龟叫。
说着,金虎和红光都使劲地拉了拉各自的乌龟。两只乌龟的头碰在了一起,来了一个亲密接触。“哄——”伙伴们笑开了。红光又一拉,金虎也一拉,两只乌龟这次算是头对头了,金虎的力大一些,将红光的大红龟绊了个四脚朝天。
“噢,我们的金钱龟赢了,我们的金钱龟赢了……”银虎开始叫道。伙伴们也开始叫:“金钱龟赢了,金钱龟赢了。”一边叫,一边开始推推搡搡起来。啪——,红明的脚,不偏不倚地踏在了金钱龟上。金钱龟伸长了脖子,直直地躺倒在地上,嘴角有鲜红的血流了出来。
“金钱龟死了,金钱龟被红明一脚踩死了,”金虎一把抓住红光的衣领,“赔我们的金钱龟,赔我们的金钱龟!”
“好,我们赔,你松手,”红光说,“我们将我们的大红龟赔你们还不行吗?”
“不行!我们要我们的金钱龟。”银虎说。
“好。我们明天赔给你们。”红光说。金虎这才松开自己的手。
第二天刚放学,红光红明两人就找到了金虎银虎:“这,赔你们的乌龟。”说着,从衣袋里搜出一只金色的乌龟。银虎见了说:“你的这只乌龟金色太金了,比我们的那只要好,我们不要,我们只要像我们金钱龟那样颜色的乌龟。”
第三天是星期天,傍晚时分红光红明抬了个箩筐来,对金虎银虎说:“这下总有你们想要的金钱龟了吧?”金虎银虎一年,箩筐里足有十多只乌龟,大小不一,但颜色都是金黄,远远看去,就像一筐子黄金一样。
“这十三只乌龟,是我们兄弟今天一整天在田地里找到的,全部赔给你们兄弟,行不?”红光对着金虎说。
银虎不做声,从箩筐里找了只金黄色的小龟,样子果然和那金钱龟相似,说:“我们只要这一只啊。”
“那好。我们还有个条件。”红光又说,“那就是,你们还得找乌龟和我们的乌龟进行比试……”
“这是一定的了……”金虎银虎连忙说。红光红明走过来,小花、铁青、阿丁几个小伙伴走了过来,几双小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有歌声,从他们的口里飘出:
“大麦田的大乌龟,
小麦田的小乌龟,
豌豆田的老乌龟……”
街上流行红裙子
大根又换了块干净抹布,又绕着自行车转起来。他一会眯着眼睛盯着车把手看看,一会用手中的抹布擦一下车钢圈,有时还用指甲刮一下车座上的泥巴。自行车是辆旧式的老“永久”,让大根这一捣鼓,要是穿上身新衣,就是个就要出嫁的新娘了。
他用手拍了拍车座,就要推着自行车走。
“哪去?”一个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是爹的声音。
“上街。”
“做啥?”
“……”大根没有了声音。一会,又说:“去去就回,爹。”不等爹说话,哧溜——,上了自行车,跑了个一百多步远。
“天天上街上街,又没能带个儿媳妇回来,二十五六的人了,还让人操心。”爹的一串话似乎在追着大根赶。
二根跑得快,还是跟了上来:“哥,等等我。”大根就停了下来,二根气喘吁吁:“哥,上街做什么啊?带上我行不?”二根比哥小两岁。
“我上街啊……”大根说话了,“你小家伙不懂的,知道不,街上流行红裙子?”大根说着,一溜烟地跑了。二根怔怔地立在了那儿:街上流行红裙子,哥是个大男人,这和哥有什么关系啊?其实二根知道大根肯定晚上才回来,他知道大根每次都是将自行车擦洗得干干净净,身上穿着过年时才穿上的衣裳才出门。今天,大根还找村里的小波借了条领带系上了。好几个月了,每次都是这样。
果然大根晚上才回来,二根还问:“哥,你上街真是看红裙子了?”大根就神气了:“二根啊,我说你是个书呆子吧,街上的红裙子真是好看啊,眼花缭乱哩。”
二根就不做声了,张着嘴巴。
大根声音更大了:“那红色啊,是一片一片又一片,你戴过红领巾吧,比那红领巾还要红。”
“可红领巾是烈士的鲜血染成的。”二根说。
“这红裙子也是……鲜血染成的,我不知道是什么血。反正很红,比天边快要落山的太阳还要红。”
大根说完又凑近了二根的耳朵说:“二根啊,你信不信,哥要给你娶新嫂子了,就是上次我和你在供销商场文具柜看到的那个女孩。”二根听了嘴巴张得更大了:“你骗人的吧?那女孩子,那么漂亮,能做我的嫂子?人家是吃公家粮食的吧。”
大根就笑了:“哥几时骗人了的?你看着吧。等我给你喜糖吃。”
夏天的晚上青蛙叫得欢。大根骑着车带着二根出发了。在街上最亮的路灯下,大根停下了车。大根说:“二根,哥让你看看红裙子。”说着就从胸口变魔术一样掏出了件衣服。小心地抖开来,是一件大红的连衣裙。二根就问:“哥,你买这红裙子有什么用啊?”大根不说话了,只吹了声口哨。从暗影里就走出来了个大姑娘,走近了,二根才看清真是那文具柜的女孩。
大根将红裙子递给大姑娘,打了个响指,骑着车带着二根回家了。一回家就找到了爹:“爹,您明天央人去街头第一居民委员会41号王家为我提亲吧……”爹一听,以为大根在说胡话:“你大根不要乱说,这种话是说不得的。”爹摸着后脑勺,不敢相信。
一个月后,锣鼓喧天一阵响,大根迎娶了个穿着红裙子的大姑娘。
“这姑娘可真俊啊,不是供销商场文具柜的王敏吗?”有人认识大姑娘。
“去年啊,镇长的儿子都没娶上哩。”又有人说。
大根的爹娘乐得合不拢嘴,见着了一旁正看书的二根,爹说:“二根啊,明日我也给你点钱,去买件红裙子吧。”
“为啥?”二根一脸地惊讶。
“为爹娘再娶个儿媳妇回来啊。”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