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一块玻璃值多少钱
12906300000002

第2章 一路的爱(2)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了母校任教,和董平柏成了同事。我报到的当天,和他亲热地打招呼,不想他却不大理会。他正忙得满头是汗,拆卸了几台收录机,也不知他在鼓捣着什么玩艺儿。第二天,他拉过我:“欢迎你来啊,送你件礼物,是一台电视机哩。”我一看,就是他昨天鼓捣的玩艺儿。一插上电,玩艺儿里跳出了人影。这个董平柏老师,居然自个儿做了一台电视机。

然后我就知道了他恋爱的过程。他的老婆娟子,是他从情敌刘小天手中抢过来的。之前,他,娟子,还有情敌刘小天,都是同学关系。娟子先是跟了刘小天,两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居然被他给挖了墙角。挖墙角的行动只一次就成功了。当时我们在大学都还不知道怎么过情人节时,他用一个月的工资过了回情人节,全买了红色的玫瑰送给娟子。那晚他在娟子的门前等了一宿,送出了玫瑰,换来了老婆。

他家的洗衣机坏了,会做电视机的他居然不会修,请来了学校物理组的吴老师帮忙。吴老师一上完课就来了,饿着肚子,拆卸,安装,忙了两个多小时,替他家修好了洗衣机。他呢,坐在一旁的小凳上,手中拿着一本《中医理论基础》,正钻研哩。吴老师说修好洗衣机了,他说“好,好”,又说:“你知道不?我家是中医世家,我能给你瞧病呢。”吴老师说要走,他拦住了:“别,别,你替我修好了洗衣机,我得给你特别待遇。”吴老师心想,这下肯定会邀几个同事去餐馆啜一顿,就在一旁等。董平柏不慌,搬了把椅子,让吴老师坐下。他又慢慢地用温水洗了手,搬过一个长盒子,从长盒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把京胡。他坐下,悠悠地拉起了京胡名曲《夜深沉》。曲声婉转,时而飞扬,时而低沉。吴老师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董平柏沉浸在他的京胡声中,陶醉了……

我在县一中上班的第二学年,就不见了董平柏。一问,才知道他已经调到省城最好的一所高中去了。那年十一月,学校派我到省城学习心理学,是一个硕士研究生班课程,我不情不愿地去了。不想,就在培训班的第一排,我看见了董平柏。他见了我,很是热情,说:“做老师的,学学心理学肯定是有好处的。这次学习我是自费来的,你知道我为什么学习心理学吗?我也学中医,常常觉得,人的好多疾病,不是用药来治好的,心病啊,就得用知心话来医才好啊。”说完,他哈哈大笑,快五十岁的人了,像个孩童一般。

今年县一中要举行百年校庆,我联系上了他,请他回来参加校庆。电话接通了,他手机里传来嘈杂的声音:“校庆啊,我一定来。我现在正在北京挤公汽呢,呵呵,我正读博士哩……”

今年校庆时一定能见着他的。

又想起来了,董平柏是教英语的。

标签

那一年刚开学,高二(3)班的班主任吴老师就请了两个月的事假,让林老师来临时代班。

林老师很高兴,做教师最高兴的是做班主任了,可以和自己的学生交流,真正体会到教育的幸福。做了十多年的老师了,他才做过两年的班主任工作。像个孩子一样,他满是喜悦地走进教室。和往常一样,他和学生们一起商量着怎样管理好这个新班级。林老师知道,在充分了解学生之后才更有利于对学生的管理。

一个月下来,还算是得心应手,学生们喜欢他,家长们欢迎他,都说他是个好老师。他更高兴了,自己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学校的流动红旗在他的高二(3)班里飘扬。就在得到流动红旗的那天,曾经带过这班的肖老师将他拉到了一边,小声地说:“林老师,你还是得注意点啊,你班上的文卉同学,他心理上有点小问题,得担心着,她高一时的班主任周老师硬是管她不住,有好几次,她差点出了问题了……”林老师听到这话一惊,他这是第一次听说这话。

第二天,林老师问了问班长。班长说:“是啊,文卉同学心理上应该有点问题,要不然,她为什么每周都要去见一次心理医生呢?”

他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要是没有肖老师的提醒,怕是真要出事。

当天放学的时候,他将文卉同学留了下来。他细细地看了看她,是个白净腼腆的眼镜女生。他说:“文卉同学,你知道我找你有什么事吗?”面前的女生低了下头,小声地回答:“我知道,我的心理上有问题,您肯定是要找我谈这个问题。”

“你知道你心理上有问题就好,”他说,“以后,我会时不时地找你说说心理方面的问题。”然后,林老师为文卉同学讲了很多心理学方面的知识。文卉有时点点头,有时又不知在想些什么。

再次找到文卉同学来谈话时,林老师带来了不少的心理学方面的书。他说:“你把这几本书看看吧,应该对你是有好处的。”文卉不知所措地点着头。

林老师很高兴,他想,用不了几次,文卉同学的心理上的问题肯定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还看见,文卉同学很认真地看着他带给她的书,还做了不少的笔记。可是,就在第二天,在他上课时,文卉同学猛然地站起来,用力地将自己的课桌敲个不停。他知道这是她的心理问题真犯了,忙着将她送回了家。晚上,下了自习,他还想着文卉同学,不知她现在状态好了些没有。林老师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文卉同学的家,他想他应该去说些安慰的话。文卉的爸妈也感激不已,连声说着“谢谢林老师”。

回到自己家中时,已经是深夜了。他就不明白,他这样留心文卉同学,尽可能地对她进行心理辅导,可是为什么没有效果呢?他计划着下一步是不是应该请个心理专家,和心理专家共同商讨一下这事才好。

正在他一筹莫展时,请假归来的吴老师上班了,林老师也回到了自己的班级,去忙自己新的教学任务。

两个月后,林老师想起了高二(3)班的文卉同学,就想找吴老师问问。吴老师是化学教师,林老师在化学实验室里找到了他,他手中正摆弄着几种化学试剂。林老师就问:“您班上的文卉同学近来怎么样啊,还在上学没有?她可是心理上有问题的,我替您代班那阵子我可真没有办法。”吴老师皱了下眉头,说:“你说的是文卉同学?”

他点了点头,说:“是啊,您常找她谈心理问题吧,效果怎么样?”吴老师倒惊讶了:“文卉?很好啊,她根本没有心理问题的,不信,你去看看,活泼得很,这次考试,还得了个全班第三的好成绩。我也从来没有找她谈过心理方面的问题。”

林老师就更迷惑了:“怎么会这样呢?不可能吧。不少同学说过,肖老师也说过,她明明是有心理问题的一个学生啊。”

吴老师笑了笑,他拿过一个贴有“酒精”标签的玻璃瓶,问他:“你说这是一瓶什么东西?”

“酒精啊,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林老师回答。

“可是,这分明是一瓶纯净水。也不知道是谁粗心大意给它贴上了酒精的标签……”吴老师意味深长地笑着说。

老侯

老侯不老,刚刚四十出头。

许是秃头的原因,乍看上去,老侯五十挂零了。粗短的身材,一年四季裹着深黑的衣服,当然,在秋冬时节偶尔会系上根鲜红的领带。宽宽的额头下闪着一对灵动的黑眼珠,这是陌生人见老侯时觉得最生动的部位,眼珠上写着老侯的不俗。脸上总是漾着浅浅的笑,笑得深了,就有小小的酒窝,如婴孩般可爱。一支烟,总是被老侯魔法般吸在身上,不是挂在厚厚的双唇,就是拈在粗粗的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

“老侯的笑声里总是冒着呛人的烟味儿哩。”好多认识老侯的人都说。老侯是学校语文组的老师,我的同事。

认识老侯的人都叫他“侯哥”,许是和孙大圣“猴哥”谐音吧。于是,理所当然地,学校里男女老少,异口同声地称他“猴哥”。猴哥,当年西天取经小组的大师兄哩。大师兄也确实不是浪得虚名。十多年前,在省城的一次骨干教师培训会上,我遇到老侯,我以为他和我一样去参加培训的,谁想他竟一屁股坐到了主席台上,口若悬河般讲起了语文教学。培训会上的资料,就是老侯发表在国家级重点期刊上的论文。

可是,想不到,几年之后他和我都先后调进了县一中。更想不到,这个老侯,居然喜欢打架。那是我和老侯在县一中的第一次见面。办公室里,老师们为试卷上的一道选择题争论不休。争来争去,老侯和一个年轻老师“亲密”地动起了拳头,两人一起滚到了地上。好在上课铃声及时地响起,老侯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土,拿起课本,一溜烟地跑进了教室。第二天,老侯拉着那年轻老师叫道:“哎,打乒乓球去吧,咱俩一决雌雄。”身后留下一串散发着烟味的笑声。

老侯嗜烟,但又舍不得抽好烟。偶尔有了一包价格贵一点的烟,他就会拿到小卖店去换三四包便宜烟。“这节约了不少哩。”老侯呵呵笑着说,“要是没有这烟啊,我的那些文字怎么能整出来?”学校教职工大会,老侯的身边照样是烟雾缭绕,领导在主席台发言才开始,他怪愣愣地递出张纸条:

一梦红楼幻且真,炎凉写尽著奇文。珠玑字字见真意,一节一读一怆然。

想不到这是老侯写诗的好时机哩。平时课上完了,老侯也会点燃支烟,写上首诗。写完了,传给同事们看。自个儿将脱了鞋的脚放在办公桌上,洋洋得意地抖起来。仔细再看,抖动的双脚上的袜子,分明有几个破窟窿。

“校长来了。”有人喊道。

老侯慌忙拿下了双脚,塞进那双似乎几个月没有擦过的皮鞋里。一看,校长没来,得知是有人故意开玩笑,老侯便扯开了嗓子:“上个月校长和我一同去省城,说有机会提拔我,我说你比我大一岁,我要你提拔个屁……”大家正想着听下去,却没有了声音。一会,有浑厚的男中音响了起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老侯唱起了歌,于是有人开始收钱:“老侯卖唱了,老侯卖唱了。”大伙笑嘻嘻地递过几张毛票,放学时就有了路边小店的一顿饱餐。

老侯读过不少的书,现在也读。高深莫测的《庄子》,他居然能背诵十多个篇章。他住在学校校园的时候,常常听见有人大声地诵读文言文,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那人就一定是老侯。好读书的老侯也写书,居然编了本《中学汉语教程》,让高考学子好生钦佩。我一见到这本书,就想,这真出自于那个好打架的老侯之手么?

去年下雪天,有人拿气枪在校园打鸟,老侯冲了过去,大叫:“不准打鸟!”那人回道:“老子打鸟关你屁事?小心老子打人。”老侯挺了挺不高的身躯,拍了拍胸脯:“来吧,朝我这儿打。”打鸟人看这架势,慌忙退出了校园。下午语文组老师聚餐,正好有人点了卤鸟这个菜。才端上桌,老侯徒手抓过一只鸟就往嘴边送,我按住了他的手:“上午不是劝人莫打鸟么?”老侯轻声说:“哎哟,君子远疱厨嘛,主张不打鸟是对的,但有人打了,吃还是要吃的呀……”一会老师相互敬酒,老侯只是舔一舔。突然一女老师站起来敬酒:“侯哥,为你上午的勇气,敬你酒,你慢点喝哟。”谁知老侯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喝了个底朝天,脸上喝得一片绯红。

去年年底,老侯买了新房子,搬出了校园。住新房是要请客的,但老侯一直不请,说:“我买了房子没钱买家俱,请什么客啊?”谁想,昨天他身上背了个背包来上课,背包里背着台手提电脑,一万多元哩。

这个老侯!

和喜

和喜不姓和,姓张。当周围的人喜欢一个人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简化他的姓名,三个字变成两个字,甚至一个字。和喜就是大家都喜欢的人。

但和喜不是一个公众人物,不像赵本山一样,全国人民都知道。他是我的同事,一个语文教师。同事见了他,叫他“和喜”;领导见了他,叫他“和喜”。年龄比他小近二十岁的人也叫他“和喜”,他一点也不恼。时间长了,学生也不叫他张老师,好多学生到了毕业时,还一个劲地叫他“和老师”。他呢,总是笑嘻嘻地回答。

笑,成了和喜的名片。笑声还没有传开来,他的神情早就是笑的样子了。不大的双眼用力地张开,脸上的几缕皱纹也没了踪影。我就疑惑,怎么人家笑的时候,皱纹是越陷越深,他却是将皱纹消化吸收了。他下巴上有一撮毛,我说“这胡须不是胡须,头发不像头发的东西,将它铲除算了”,他的笑容就没有了:“莫谈这事,这撮毛就是我和喜的标志。再说,身体须发,取诸父母,能随意去掉么?”

我和他共事几年了,从来没有看到和喜的衣服穿得有棱有角。刚毕业那会,他还穿着大学校园里的校服。周末放假了,衣物要带回家里去,他不知在哪捡到的一个蛇皮袋,将杂七杂八的物品一股脑儿往里装。然后,背着袋子,和学生一道挤车回家。有次走在大街上,被城管的发现了,以为是个捡垃圾兼乱拿东西的惯犯,被人撵了好几里路。到了要谈女朋友的年龄了,和喜先后买过几次新衣服。人家介绍一个女朋友,他就买一次衣服。后来衣服买了一大堆,女朋友没谈成一个。有人问起原因,和喜只说是介绍人工作没做好。有个介绍人就生气了:“约会都是我替你联系好的,难道还要我将她哄到床头了再来叫你?那我也用不着叫你了……”和喜听了也不驳斥,只是欣赏着他的一件又一件的衣服。他穿衣,常是一周换一套,但是换下的那套也是不洗的。等到了下一周,就轮着穿先前换下的那套。到了二三个月后,几乎每件衣服的胸口和袖口,都是油光闪亮的,可成当作镜子,照出人的影子。后来,终于有人介绍个女朋友,女朋友先不和和喜说什么,倒替他洗起脏衣物来。和喜一看,来戏了,这就成了他现在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