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拐了一道弯,这是第六次转弯了。她走得更快,他也脚步挪得更勤。看样子她想甩掉他这个尾巴。
忽然,她大叫起来:“有坏人跟踪我……”他一看,这会儿到了一个小区派出所门前。她叫喊的话音未落,一个精瘦的男子从身后箝住了他的双臂:“小样儿,看你往哪跑?我跟踪你快10分钟了,大白天的,就想要对前边那位女士抢劫吧。”精瘦男子随后亮出了警官证。
他被带进了派出所值班室,她也跟着进去要做笔录。值班室里有人对着精瘦男子说话:“好个火眼金晴的孙队长,又逮了个毛贼吧。”
“说吧,小子,是不是准备对人家下手?是准备抢手机还是抢项链?”孙队长开始讯问。
他不知说什么好。“他跟了我六七里路了。”她在旁边说。
“坦白从宽,快说吧。”孙队长又说。
“胸罩……”他的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声音低低的。
“你变态呀你,好个色狼。”她大声叫道。
“为什么?”孙队长又问。
“她穿的是个红色的胸罩,”他的声音提高了些,“俺在前年回家时给俺老婆买了个红色的胸罩,俺想俺老婆,因为俺两年没有回家了……”
你是不是病了
大陈是个烟鬼,是个出了名的烟鬼。烟龄从8岁时上小学二年级时算起,到如今已有30年了。这几天大陈迷上了看书看电视,看了书看了电视之后,大陈就像着了魔一样,决定要把这烟戒掉。
其实提到戒烟的事,大陈是种痛苦的回忆。8岁时偷着在厕所吸3毛钱一包的“大公鸡”时,被老师逮住了在操场跑了十圈,后来又被家中老陈用木棍在屁股上擂鼓似地敲过。可是,上小学几年中,像羊儿丢不了羊奶也从没停过烟。18岁去相亲,家中老娘说你不能抽烟了,抽烟了满身的烟味,把媳妇娶不进门的。大陈也不管,一身的烟味倒也引进了媳妇小梅。后来和小梅结婚了,如今儿子陈丁也上大学了,妻子小梅从没停止过禁烟令的下达。她停过他的就餐资格,甚至还以不让他履行丈夫义务把他关在房门外相要挟,可都不见效。相反,他有时趴在小梅身上时也还叼着支烟哩。
可是烟鬼大陈却不声不响地在心中下了决心,想着要把烟戒掉。才一天没抽烟,小梅嚷开了:“你是不是病了?”大陈轻轻地摇了摇头。小梅不信,用手去摸大陈的额头:“像有些发烧,得去医院检查检查。”大陈不去,自个骑车去厂里上班。一进厂房门,同事老李递过支烟,大陈用手拦住了。“你是不是病了?”大嗓门的老李又是一阵嚷。大陈连连摆手。下班的时候,厂房门前聚了三五个人正小声地嘀咕着,像在说着得病什么的。一见大陈走拢来,都不说话了。有人转过了脸,没转过脸的对着大陈尴尬地笑着。
第二天清早,大陈还没起床,小梅就开始发话:“我昨天已与市一医的老同学联系好了,这时你跟我一块去做全身身体检查。”大陈拗不过小梅,被小梅拉上了去市一医的公共汽车。下午小梅急急地赶去拿检查结果,结果上显示:一切正常。路过邻居王平家,王平小心地拉过小梅:“大陈哥是不是病了?”小梅忙拿出身体检查结果给王平看,王平笑了笑说:“现在医院检查结果也不一定准的,再说这结果嘛也可以弄虚作假的。”小梅的脸上顿时爬满了乌云。
回家之前,小梅特意去商店买了条烟。一到家,急忙拆开了一包,抽出一支插在了大陈嘴上:“抽烟吧。”说着替大陈点燃了烟。大陈无可奈何地猛吸了一口,吐出个烟圈儿,那烟圈儿好象就停在他的头上,仿佛永远不能消散似的。
朋友
窗外的夜色真是浓啊,半颗星也见不着。亮如白昼的路灯似乎在提醒着刘天,时间已经不早了。
偌大的总经理办公室也只剩下了刘天。刘天将嘴上的烟用力地吸了吸,猛地吐出烟圈。他在为着公司的订货会发愁。多年的打拼,他经营的利人服饰也算是个品牌了,他想着将这利人服饰品牌做得更好。就在下周,在全国有两个大型订货会。其中在中海市的订货会,利人服饰早就挤了进去,听说订货的消息还挺旺的。这得感谢老同学张三,张三是中海市的市委秘书,他的人脉才真算是广哩。有了张三,在中海的订货会刘天是不用愁的。有了朋友就是好,刘天在心里说。
可是,更大的一场订货会在深地市。这深地市并不大,也一直是利人服饰的旺销地。可是,在深地市还有一家很有实力的里人服饰公司。有了它的竞争,这可从没让刘天睡过一个好觉。更让人生气的是,每次,利人服饰只要有新产品,里人服饰几乎在第二天就出现了类似的产品。刘天就不得不再下命令,让设计师们又开始马不停蹄地设计新款。就在昨天,刘天托人特色到了当今最红的服装模特佳儿,准备让佳儿在T台上走上两趟,添些人气。不想,今天上午佳儿就说身体不舒服,请了假。市场部的人说,好像看见里人服饰有人找过佳儿。刘天是越想越生气。有朋友帮忙该是多好啊,不想还出了这种不要命的对手。他不由地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电话响了,是秘书打进来的:“刘总,我们刚刚得知,里人服饰的老总李四请了个英国女模来了,还有,他们又设计了一种新款上衣,估计在两只袖子上做文章,故意搞一种不对称样式……”
刘天顿了一下,说:“请你连夜召集设计部人员,我来亲自给他们开会,我们要设计出一种更新样式的女装……还有,你明天联系一下京都国际模特公司……”
两场订货会第二天就将同时举行,刘天的心里也有了些谱。中海市的订货,靠着老朋友老同学张三,听说前些天他就替利人服饰打了招呼,那订单不像雪片样飞来才怪。可在深地市,刘天心里就没了底了。那强劲的对手里人服饰,不知又会出些什么阴招数,说不好啊,这次利人服饰在深地市会是一次滑铁卢。不过说回来,在深地的这场订货会,他刘天还是有所准备的。
订货会如期举行,刘天坐镇深地市。果然,里人服饰出了新款女装,单袖。上T台的真的是个蓝眼睛的英国模特。订货商一下子都想往里人服饰那边挤。刘天不慌,一挥手,一个金发碧眼的法国模特走上T台,穿着一套最新样式的女装。订货商们眼睛一亮,又忙着朝利人服饰挤了过来。
刘天的脸上堆满了笑。他正想打电话问问中海那边的情况,秘书倒先打了过来:“刘总,您的老朋友市委张秘书长不见人影啊。”
“那他人呢?”刘天急了。
“听说,听说前天就不见他人了,说是省纪委有人将他给找去了……”
订货会结束时,秘书将订货情况向刘天汇报。深地市订货会,利人服饰与里人服饰平分秋色。中海市订货会,只有不多的三张订单。
“刘总,为了利人服饰以后在中海的市场,您是不是应该再给老朋友张秘书长打个电话?”秘书又说。
刘天点燃了一支烟,慢慢地说:“不慌不慌,你先替我找到一个朋友的电话号码,他是我们真正的朋友。”
“谁?”
“里人服饰老总李四。”刘天说着,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
喝酒的二根
“翠花,上酒。”二根端坐在矮桌边,像一尊菩萨样。
女人就端过一碟黄豆,或是油炸花生,有时也有一盘鱼块。然后拿起酒壶给二根倒酒。女人当然是二根的女人。
二根心情好的时候喝酒,就会“翠花翠花”地叫,有时还会唱一声“翠花我的婆娘”,那最后一个“娘”字拉得特长,像升上了半天云的鸽子一样,一会瞧不见了影子。也有心静不好的时候,二根就会骂“不要脸的东西,快给老子倒酒”。但翠花不管二根叫她什么,炒上一两个菜,就会机器人一般走过去给二根倒上一杯酒。
二根喝酒,每天喝,每餐也喝。酒是从村头小卖店买来的散酒,常年用个黑不溜秋的酒壶装着。这陶瓷的酒壶是二根的爷爷传下来的,从来没有洗过;也不知能装上几斤酒,反正酒壶空了就会满,满了呢,三五天就会空。
“你天天喝,餐餐喝,咋就喝不饱哩?”婆娘见二根脸上漾着笑,就会问。
二根就笑:“我今日个高兴哩,我得意,我就得喝。”
“天天得意?昨日不是你是病鬼样?”婆娘的嘴也不饶人。
“那我就是在借酒浇愁啊……”二根说着又喝下了一口酒。
“那大前天,你不高兴不心烦不也在喝?”婆娘反问。
“娘的啊,我没啥事不喝酒,那我做什么去啊?这时我就抱着你上床啊?”二根借着酒劲说。
要是婆娘还想说,二根就真烦起来:“娘们懂个屁!喝了酒,男人就真是男人了,不喝酒的男人啊就成了阉过的公鸡。你年水哥,不喝酒,成天病恹恹地,像一个鸦片鬼。我喝了酒了,你才知道我的厉害……”说着就想去捉翠花胸前一对兔子样的大奶,翠花早跑得远远的。
这天读高三的儿子小天回来了,在家中复习功课,为一个月后的高考准备着。儿子回来二根也高兴,还叫上了小山,两个人开始推杯换盏,一人喝了一大碗酒。
“还喝不?”小山问,斜着眼看着二根。
“喝!再来一碗。”二根说。二根就去抢那黑黑的酒壶。一拍丁当响,酒没了。二根这才想起这壶酒已喝上四天了,不空没有道理。买酒的事从来不让翠花去做,他担心婆娘买假酒。二根屁颠屁颠地抱了酒壶往村头跑,一会就抱回满满的一壶酒。
“满上!”小山大叫。二根抱上酒壶,一人倒上了一碗。第二碗喝了一半,两人的话也更多了。
望着里间复习备考的儿子小天,翠花叫:“你俩快点喝,喝够了没有?少说些话。”
“喝酒,醉酒,说话,是一种享受,懂吧婆娘?”二根醉醺醺地说。
“嫂子,你——不懂的。”小山的舌头打颤,说。
两人端起酒碗,碰。手都没拿稳,碗掉在了地上,酒洒了一地。
翠花转身,拿过一个碗。
二根就要站起来去接,被翠花按住了手。
翠花用一只手提起了酒壶,对着酒碗,倒上了满满的一碗酒。
咕嘟一声响。翠花一只手端起酒碗,将满满的一碗酒倒进了喉咙。
翠花又提起酒壶,倒了一碗酒。翠花双手举起碗,缓缓地将酒送到了嘴边。
二根和小山站了起来,额头上全是冷汗。
翠花喝下了第二碗酒。
第三碗!酒碗放在桌边,翠花蹲下身子,用嘴轻轻地吸了个精光。黑黑的酒壶立在矮桌上,张开着口,那壶里的酒,只能浅浅地盖住壶底了。
小山跑回家去了,二根哑巴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
翠花拿起锄头,下地锄草去了。
第二天炒了菜,翠花正准备给二根倒酒的时候,那黑黑的酒壶不见了。二根自己盛了碗饭,不停地朝口中扒饭。
二根实在想喝酒的时候,就趁翠花不在家时,用小酒杯在酒壶里一下倒一小杯出来,小心地抿上几口。
那浅浅地只能盖住壶底的酒,二根喝了一个多月。
二楞老师
村里小学校差老师,二楞就成了个老师。
小山子就不高兴了:“村长,为啥二楞能做老师我不能啊?”村长用手捻了捻下巴上不多的胡须说:“你个狗日的石磙都能抱得起,还不老老实实干活?那二楞,一阵风能将他吹到天上去,一餐吃不了两碗饭,你说他不做老师还让你去做?”
二楞上课不备课。铃声响了,他就夹一本书进教室。书放在讲台上,是正还是倒他也不管。开始上课了,他就和孩子们扯家常。三十多个孩子,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将耳朵用力地竖着。二楞就问小天:“你爹娘昨日打架了没有?哪个打胜了?”
“当然是爹。”小天站起来大声说,“爹的力气大,将娘压在了身下。”
二楞听了一笑,按着小天的肩膀叫他坐下:“以后要发言的,就坐着在位子上说,不要站起来了。”
二楞还问小花:“你家的母猪上个月下了猪娃,都卖出去了没?”小花就坐在座位上说:“还没哩。十二个猪娃,还有三个没有卖出去。”
“这也好。养猪娃也赚钱,你爹也很会打算的。”二楞说。
三狗子又要上厕所了,二楞就拎住三狗子的耳朵问:“你今天吃的啥好东西,跑了五六趟厕所了?”三狗子不回答,手里捏着团纸跑了。见着三狗子跑,二楞也拿了团纸:“你们自个儿说会话,我也去去就来。”说完一溜烟地跑到了厕所。
老师们要听二楞上课,二楞也不拒绝。但他这回就不和孩子们乱扯了。他讲一个句子:我们共同祈祷美好的明天。他领着孩子们读:“我们共同斤寿美好的明天。”有学生在下边小声地嘀咕:“这个词不念斤寿,老师只念了半边字。”“念不念斤寿,午饭时我查了书再来告诉你们。”二楞一本正经地说。
下午又上课,学生就问:“老师,那个词咋念哟?”二楞早将查书的事忘了个干净,一听这话,就说:“那,我们继续念斤寿。”于是,全班师生一起念:“我们共同斤寿美好的明天。”
没有人听课的时候,二楞除了和孩子们扯家常,还教孩子们练气功。“这是我发明的气功。”二楞说,“不信,请看我单手劈砖。”说着,他用手掌用力地向事先准备好的三块青色砖块劈去。三块砖就成了六块了。孩子们一齐鼓掌。
二楞也教孩子们作文课。他让孩子们写“我的爸爸”。孩子们一会就写完了,他就一篇篇地在课堂上念。他念了小花和三狗子的作文,就要念小月的作文。小月的爸爸十几天前遇到车祸,死去了。二楞念:“……爸爸去世十多天了,我每天想爸爸。我每天放学都会拉着爸爸仍然挂着的衣裳叫爸爸,我觉得空洞洞的袖子里,还有爸爸的手……”
听着听着,孩子们觉得听不到声音了,隐隐约约地还传来了哭声。孩子们抬头,看见二楞泪流满面。孩子们的眼睛也红了,有的开始哭起来。二楞将那张作文纸往讲桌上一丢,就趴在了讲桌上,号陶大哭:“狗日的旺才,你怎么这么狠心就走了啊……”旺才是小月爸爸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