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一过,天气渐渐开始转暖,筦儿便搬回和雅轩,这日大长公主被太后请去宫中,筦儿便也无需去大长公主房内请安,便同和儿芷儿在房中练字。
午后,大长公主从宫中回来,便叫身边的孙嬷嬷到和雅轩寻筦儿,正巧二夫人要来向大长公主回事,在门外遇上了孙嬷嬷,孙嬷嬷给二夫人请了安后,二夫人便要进去,孙嬷嬷道“太太可是有要事回老太太?”二夫人道“刚刚管家来说下月老太太要进宫赴宴,我想着想请老太太带着茜儿去,若是能请太后为茜儿在朝中择一位才俊,不是正好?”孙嬷嬷道“这倒不是难事,只是老太太此时甚是疲乏,您看是不是晚些来回更好些?”二夫人听了孙嬷嬷的话,也觉得有理,于是便道“那我晚些时候再来。”于是便走了,孙嬷嬷也到和雅轩来找筦儿,带了她一同到大长公主房中。
筦儿来了后,先向大长公主请安,大长公主示意筦儿到她身边坐下,筦儿坐下后,看着大长公主的神色不大好,便问道“您有烦心的事?”大长公主拉着筦儿道“我今日进宫,本是为着去看看太后身体是否安康,谁知又牵扯出另一桩事情。”筦儿问“太后身体还好吗?”大长公主道“如今太医等也只有用补药来维持她的身子,是好是坏都难说了。”筦儿道“近来世事动荡,太后娘娘也着实是辛苦。”大长公主道“她是心苦阿,两个都是悉心养大的孩子,如今一个撒手去了,一个又是这个样子,她的精神算是彻底垮了。”筦儿见大长公主神伤便道“您也要保重身子才好。”大长公主叹了口气道“你这傻孩子,还只顾着为我们担心,无奈我们两个老人如今也护不了你了。”筦儿问“是出事了吗?”大长公主道“今上终是不愿容下你了。”筦儿听了不觉脸色发白,不知自己日后会变成何种样子。便喃喃道“容不下我了,是要我如何了?”大长公主道“下月外藩国的使者将要来朝,顺便要为老汗王求亲,今上竟将脑筋动到了你的头上,太后据理力争却无力阻挠,今日我进宫也是为了此事。”此时稻儿忍不住发声道“我们小姐是许了人家的,将此事告知今上不就行了?”筦儿对稻儿道“你今日话真多,先回和雅轩吧,这里有香儿就是了。”稻儿也知道自己多言,便只好退了出来。大长公主道“你要知道,你姑母自是有心要护着你的,可只是天大地大谁也大不过今上,他如今执意如此,只怕晋阳王家也不敢与之抗衡。”筦儿低着头,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大长公主道“他的意思是下月宴会,要你一同去,到时将你赐婚于胡烈汗,你要有个心理准备。”筦儿暗暗点头,又默默的道“这么说我在这里的日子还有不到一个月了?”大长公主忍着泪点了点头。筦儿想了一下又道“既如此,外祖母不要难过,既然事情成了这样,我们也无法改变,那么就随着它去吧。”大长公主抚着筦儿的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命苦?”筦儿道“命已经是这样了,所以不能让心更苦,您自己也保重身子,您的安康如今是筦儿唯一担心的事了。”说着两人抱住哭了起来。房中的侍女皆暗暗流泪,筦儿使自己平复了心绪,又道“如今筦儿有一事想请外祖母帮忙。”大长公主道“你说。”筦儿道“我还记挂着家里,虽然如今已被查封,但我还想回去瞧瞧,算是做个念想。”大长公主道“好,我替你去说。”
次日大长公主进宫向太后说起筦儿的请求,因太后心里也觉得不安,所以便允了筦儿所求。大长公主派人传消息回去后,筦儿便带上和儿一同往国公府去了,只是她们不得张扬只好从后角门进入,从前的亭台楼阁今犹在,只是惨淡之景不需细看便可体味,筦儿看着从前开满莲花的湖如今也只有枯掉的荷根,四面房屋皆贴着封条,筦儿顿时觉得背后真真发冷,不禁的将披风又裹紧些,一旁的巧儿见筦儿很冷的样子,便说“小姐,您想回来瞧瞧,如今巧也瞧了,咱们回去吧!虽说如今天气转暖了,也得当心不要受了风寒。”筦儿愣愣的站在一旁,仿佛也没有听见香儿再和她讲话,香儿见她望着荷塘,便走到荷塘便,摘了一直枯荷送来给筦儿,筦儿仍是呆呆的站着,香儿将枯荷放到筦儿的手中,筦儿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手里的枯荷,又看看香儿,香儿道“小姐从前下雨时常念叨‘留得残荷听雨声’说这极有意境,如今这国公府里咱们能拿的也就只有这残荷了,您就拿着它做个念想吧!”筦儿微笑着说“也是,从此咱们就也留着残荷忆故人吧!”梅氏见筦儿缓和了不少,便道“这几天还是冷的,小姐回府去吧!”和儿也道“是啊,如今天还早,我们去看看柔儿姐姐吧!”筦儿本是满心惆怅,乍一听到和儿的主意心里也是一喜,便问梅氏道“行吗?”梅氏道“听果儿和家里的婆子说姑爷人品方正,倒不像是落井下石之人,不如就去看看吧!”于是筦儿和儿又去了柔儿家。
到了罗府,梅氏本想着筦儿身份敏感,不宜太张扬,于是便在后门处找了相熟的婆子帮忙通告,结果少时罗府便将府门大开,罗通与柔儿带着两个孩子一同出来迎筦儿,于是一行人便又进到府中。待筦儿与和儿至室内,下人端了茶果来,罗通心想她们定是想与柔儿说些体己话,所以自己便嘱咐了仆人好好照顾筦儿与和儿,又对筦儿与和儿讲不要拘谨,安心在这里。筦儿与和儿谢过了这位初次见面的姐夫,罗通便出去了。
柔儿见了两个妹妹很是开心,也甚是伤心,忙叫两个儿子来给筦儿与和儿问安,两个孩子不知是何辈数不敢称呼,柔儿便道“这是你们的姨母,快给姨母们请安。”两个孩子便道“姨母好!”筦儿和和儿见了两个孩子也很是开心,柔儿叫乳母将孩子们带下去,然后擦了擦泪道“我出嫁那年是16岁,如今连筦儿也15了,日子竟然过得这么快!”和儿点头道“正是呢!姐姐过得还好吗?可舒心?”柔儿道“咱们这样的人,能过成这样,还有什么不舒心的呢?”和儿道“家里遭事,您和姐夫没有受牵连也是万幸了!”柔儿叹了口气道“所幸我家老太爷是大长公主府的掌事官,他们也不敢轻易动我们,不过是革了他原先的职位,做个闲官罢了。”筦儿道“阖家平安才最重要。”和儿问“姐夫如今闲着,家中开销将来要如何是好?”柔儿笑道“我们人口原就少,你姐夫素日也不是个多事的,家里如今有果儿夫妇照料着,家下人不过20人,开销也有限,日子也算过得去!”筦儿看着柔儿很是心疼的说“姐姐,真是委屈你了!”柔儿安慰她道“好妹妹,你别难过,全靠当年母亲为我悉心打算,我才有今日的好处,大长公主疼惜母亲,疼惜你,所以也顺带着疼惜我们呀!如今你姐夫虽然少了俸禄,但逢年节下我们老太爷得的赏可比从前还多,这是大长公主暗中在帮我们阿!”筦儿听了知道他夫妇两个如今生活也算无忧,心里也畅快了许多。一时梅氏进来道“小姐,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筦儿点点头,又拉着柔儿道“姐姐,我们去了。”此话一出,姐妹三人都忍不住流下泪来,筦儿流着泪道“知道姐姐过得舒心,妹妹们也就放心了,望姐姐日后多多保重,勿要挂念!”柔儿心疼的道“好妹妹,如今既然你出得来,日后若空了,你来便是,何苦如此伤感呢?”筦儿擦了擦泪道“姐姐现下虽不知,日后会明白的!姐姐保重,妹妹告辞了!”和儿也拉着柔儿泪眼汪汪的对视了很久,最后还是随着筦儿出去了。
梅氏伴着筦儿和儿回到公主府,又在花园中见到顺王一人独坐在树下,呆呆的看着远处,筦儿示意和儿与梅氏先回去,然后走上前问问道“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顺王听到声音回过神来,见是筦儿,便道“原来是妹妹。”筦儿道“怎么也没有人跟着你?”顺王抬头见筦儿身后还有两个丫头,便道“妹妹今日倒有丫头跟着,不是一人。”香儿见状便道“我去泡些茶来,王爷与小姐先稍等。”筦儿道“也好。”顺王道“我们去沉香亭。”于是筦儿随顺王往沉香亭去了。到了亭子上,筦儿问“王爷有心事?”顺王眉头依旧没有展开,闷了一阵道“外面的人传消息回来说王妃在边外染上了恶疾,性命堪忧。”筦儿道“边外苦寒,极易生病,王妃远在边外也甚是辛苦。”顺王道“她本无辜,若不嫁给我,她又何须受如此苦楚?若是在外面白搭上了性命,又叫我心何安?”筦儿听了顺王的话,心下也觉得若是顺王即位不光王妃无需受苦,自己的父母也许如今也还在国公府,家里也不会一夕之间搭上数条人命,想着这些心里也泛起阵阵心酸,她收了一下心绪道“王爷待王妃一往情深也实在令人动容,只是如今王爷不可一味伤心,而误了王妃的病情。您既能与外面的人通消息,那么再想想办法,送个好大夫到外面,不论如何也要保住王妃的性命才是紧要阿!”顺王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个小人儿,道“难为你想的周全,我一时也是急糊涂了。”这时香儿端了茶走上亭子,筦儿过去接过茶,示意她们仍在山后等着,香儿便与巧儿退下,筦儿倒了茶给顺王,道“妹妹有一言不知王爷可愿听?”顺王接过茶道“妹妹请讲。”筦儿道“筦儿自从在宫中见过顺王,便知顺王是重情义之人,但为长远计,还请王爷多理智,您要振作,待您大业得偿,也不枉众多追随您的人为您搭上了身家性命,也不枉王妃受的这么多的苦难了!”顺王冷笑道“我不过是一个踩着众多人的血保住性命的废人,罢了,妹妹高估我了。”筦儿道“筦儿知道王爷心里苦,从您到公主府来,哪一次您不是谈笑风生的?心里越苦便越找些乐子,这些办法筦儿也明白,王爷若觉得是筦儿是在打趣您,那便是筦儿唐突了。”顺王被眼前的女子震惊了,他不懂为何这个女子看得懂他,他道“是我唐突妹妹了。”筦儿道“王爷有才干,您不要气馁,筦儿今日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筦儿虽然年幼,但筦儿也盼望着王爷有天大业得成,扫清这一切的不平与冤屈。”顺王听了筦儿的一席话,心下也十分感动,也觉得奇怪,便问“妹妹放心,我一定不负妹妹所望,只是妹妹难得今日肯对我说这么多的话,莫不是妹妹也有不平之事?”筦儿道“我没事,王爷看得开才是万民的福分,毕竟您不是真的王爷,您是太子。”顺王笑道“那是从前的事了!”筦儿道“不,从前是,如今也是,您不该忘记您身为太子的责任,也不要忘记先皇对您的嘱托!”说着筦儿也觉得自己的话太多了,于是便道“筦儿今日话有些多了,还是让您一个人在这里静一静吧!筦儿告辞了。”说着正欲走时,顺王拉住她问道“妹妹可也是有心事?”筦儿微微笑着摇摇头道“不是大事,时间到了一切都好了!”说罢便叫上巧儿与香儿回到和雅轩,独自一人坐在房中静静的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