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筦儿便带着香儿与稻儿还有梅山与弟弟梅青跟着她的四舅一起出发去了城外。由于时间还过早天气还凉,筦儿的四舅等了一阵,便道“这里太冷了,我先去前面找个亭子坐坐,等你父亲来了你再让他们来叫我吧!”说着便骑上马走了。筦儿等了许久,也打了几个喷嚏,稻儿帮她把披风又裹得更紧一些。她们又等了一阵,这时从远处顺王带着小厮也跟着来了,稻儿见远处的人模样虽瞧不出,但身上的乌云豹大氅倒是金翠辉煌,碧彩闪灼很容易辨认出来,便对筦儿道“小姐,快看,顺王也来了。”筦儿正低头摆弄这手里的手炉道“你这丫头,想是眼睛花了,他为何要来这里?”这时远处的人已然走近,筦儿定睛一看果然是顺王,于是走过去道“你怎么来这里了?”顺王道“我到附近骑马,想起你说的你父亲今日要启程,所以过来看看。”然后顺王又看了一下筦儿周围,又问“对了,怎么只有你?你家里没有人跟着来?”筦儿道“我舅舅跟着来了,他现在在前面的亭子里歇脚。”顺王身边的小厮道“这里哪有亭子?”筦儿问“这里没有亭子吗?”梅山与梅青都道“来的路上倒是有亭子,只是距离这里远得很。”顺王道“许是你舅舅有事才寻了个由头走了吧!”筦儿点头道有可能,然后又打了几个喷嚏,顺王看着她虽然穿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羓丝的鹤氅,脚下穿着麀皮小靴却还是难敌冬日清晨之寒,于是忙又将自己的大氅解下披在她的身上。筦儿笑道“多谢你!”筦儿抚摸了一下这皮毛道“你这件乌云豹大氅倒是真好,一点不显厚重却也暖和。”顺王笑道“你这眼睛倒也犀利,这是当年祖父赏给我父皇的。我父皇又赏给我的。”筦儿微笑道“这件大氅,原先我祖父也有一件,也是先帝所赐。所以我认得。”顺王道“如今天寒地冻到难得见你一笑了。”筦儿仍旧面带微笑却望着远处道“如今尘埃落定,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我如今的日子是我母亲用性命换来的,我定要好好来过的。”顺王欣慰道“妹妹能这么想是最好的了。”
一时,只见有守卫带着一众人从远处走来,香儿对筦儿道“小姐您来,应该是老爷他们!”筦儿望向远处,道“应该是了。”很快守卫带着郑元涛父子三人与其他的朝中老臣来到此处。顺王趁机拦下了守卫,塞给了他们一叠银票,又道“可否让我们借一步说话?”守卫见银子数目不小,于是笑道“您自便,自便!”于是使筦儿与郑元涛父子相见。郑元涛父子与一众老臣见是前太子,便忙跪到在地,直呼拜见太子爷。顺王扶他们起身道“我如今也不是太子了,大家不必如此客气。”一众老臣道“太子爷您一日是太子,便终生是我们的主子,只要能等到您重登大位,臣等死而无憾阿!”顺王也流下泪来道“你们放心,我会尽力打点,不使你们太过困苦。”于是群臣又接着下拜。顺王便请郑元涛与筦儿相见。筦儿见到郑元涛便忙跪在地上,道“给父亲请安。父亲此去定是艰难险阻不断,女儿只愿父亲多多珍重,以期重逢之日。女儿不孝,不能随父亲同行,希望父亲与兄长都要保重。”说着泪便不自主的留下来。郑元涛忙扶她起来道“好孩子,快起来吧!这段日子委屈你了。”筦儿摇头道“没什么,只是不知父亲如何?”又问“桂姨娘怎么不在?”郑元涛回头见高氏果然不在,便道“你大哥如今精神彻底崩溃了,你桂姨要照顾他,这会子估计又跑去哪里了吧!”筦儿惊问“大哥如何会变成这样?”郑元涛叹气道“牢中阴暗潮湿,你那两个小侄子连日发烧,无人来医治,今早启程前竟也不需受这苦楚了。”筦儿流着泪,哭道“父亲,都怪我,当日若不是我任性妄为,家中也不会受此大变故。”郑元涛安慰她道“这不怪你,就不是这件事,只怕他们也会找其他缘由除掉我们的!”筦儿含着泪望着父亲,郑元涛道“你与和儿要好好保重,如今保得住你们两个也算是大幸了!”筦儿又道“幸而姐姐们的夫家都没有受到牵累,也是好事了。”郑元涛点点头。这时一旁的远澈接着说“筦妹,这次的事,都是你二嫂惹出来的,不怪你!”筦儿又问“二嫂如今在哪里?”远澈道“她已被他父亲接回家了。从此只怕要与我们做路人了呢!”筦儿道“过去的事,不提了,我们只为以后活着吧!”郑元涛很是赞许的看着这个女儿,筦儿又对远澈道“二哥,你别让,受筦儿一拜!”说着便跪下来,道“如今大哥精神崩溃了,一路上还要你多照顾父亲和大哥。桂姨娘到底是女人家,长久劳累身子也是受不住的,一家的重担就落在你身上了!”远澈忙扶起她道“这是应该的。筦妹你不要这样,你叫二哥更加觉得愧对你们了!”这时远清从远处有跑了过来,呆呆的念着“夫人,你去哪里了?夫人,我们的孩儿今日也去找你了”筦儿走过去,看着远清,不知道他以后的日子要怎么办,想着想着又哭了起来,远清听见筦儿在旁边哭泣,便摸着筦儿的头道“不哭,不哭,父亲疼你。”筦儿看着大哥道“我知道,你是个好父亲。”远清重复着筦儿的话道“好父亲,好父亲。”筦儿拉着他的手道“你若是个好父亲,便要先振作起来。筦儿相信,你不会一辈子就这样混混沌沌的,对不对?”远清望着她,摸着她的头不停的念道“好父亲,好父亲”筦儿只得对身边的高氏道“姨娘,此去辛苦,您要珍重阿!”高氏道“好孩子,放心吧!照顾好自己。”筦儿点点头。这时官差来道“时辰差不多了,不抓紧赶路剩下的路便难走了。”顺王这时也来对郑元涛几人道“放心去吧!保重!”于是又对官差道“此行艰难,还有许多老人家,如今雪路难行,若是实在辛苦,就麻烦你们给他们雇辆车可使得?”官差道“这倒不难,出了京城,剩下的路便也好说许多。只是……”这时顺王道明白,于是又塞给官差一叠银票道,官差笑着说“好嘞,谢您的赏,往后的路定不叫大人们受半点苦楚!”于是筦儿拜别了郑元涛几人,看着他们走远了,自己才准备回来。这时顺王道“这里离公主府距离甚远,不如我护送你回去吧!”筦儿道“这怎么敢当呢?”顺王道“如今也不见你舅父的踪影,我们一路寻找他一路走吧!待见到他我们在分路走好了。”筦儿也觉得顺王说的有理,于是便请顺王在前面看路,梅山与梅青两个驾着车,带着筦儿与和儿稻儿回去。
直至回到公主府,也没见到筦儿的四舅,于是筦儿只得自己回到府中。大长公主正在房中等她,见她回来便问“可见到你父亲了?”筦儿道“见到了。”大长公主道“你舅父可有将银子交于官差?使他们善待你父亲?”筦儿道“舅父送我到那里便说有事离开了,回来的时候还是顺王爷送我回来的。”大长公主怒道“这个人,又到哪里去了?”说着又问孙嬷嬷“他还没回府吗?”孙嬷嬷道“待我去打听一下。”大长公主道“不必了,他回来叫他到我这里来就是了!”大长公主又对筦儿道“你母亲的事,如今也定下来了,我明日去将她带回来,然后我们先将她安葬在上官家的墓园里,你去准备一下,我们明日便去接你母亲。”筦儿道是。
这时二夫人来请安,大长公主请她进来,二夫人道“我来给母亲回话,和雅轩已经收拾好了,筦儿随时可以进去住。”大长公主道“好的,你费心操劳了。”说着便起身道“走吧,咱们去看看。”于是她们起身往和雅轩中去了。这和雅轩是离大长公主住处最近的院落,又临着沉香亭,景致十分和谐静雅,故名‘和雅轩’筦儿随着大长公主进入和雅轩后发现这里竟与家中的集雅苑十分相似,一时竟有故地重游之感,一时竟流下泪来。大长公主正想对她讲此处是她最满意的地方,结果却看到她在流泪,便来问她为何哭泣,一边的香儿看见此处也难忍心情流下泪来,所以稻儿只好解释道“回大长公主的话,因此处与小姐在国公府内居住的碧桐轩景色极为相似,相比小姐是想起了家中情景,一时伤心了。”大长公主拉着她道“好了,没事了,从此,这里也是你的家了。”于是她们一同进入房中。大长公主一进去,只见房中陈设还算应景,只是纱有些突兀,便道“这绯色的纱罗虽好,却不及霞影纱,我记得库里还有,为何不用?”二夫人见状忙笑着解释道“还是母亲眼睛厉害,我看了许久也没看出原来竟不是霞影纱呢。”稻儿道“这纱虽然轻却不透,而霞影纱却不同,看上去似烟雾一般迷离荡漾甚是好看呢!”大长公主笑道“没想到你这小丫头也知道霞影纱?”稻儿道“奴婢在大长公主面前卖弄,实在是失礼了,因我们小姐在家时,夫人也是给小姐用霞影纱做装饰,所以奴婢才认得。”大长公主道“还是你这丫头有长进,跟着你家小姐时间不久,却也学了好些个东西。”此言一出,竟叫二夫人觉得惭愧了。大长公主又看了各处,只道“去取‘黑檀青玉案’来,这个就赐予筦儿了。然后连同‘象牙莲藕笔舔’,‘白玉镂雕松柏笔架’,‘白玉镂雕岁寒三友图方笔筒’,‘青白玉松鼠葡萄笔洗’,‘琥珀雕花水盂’,‘象牙雕花卉墨床’一并给你了。”筦儿听了忙道“祖母厚爱,筦儿不敢辞,只是一并赐予我,这个筦儿不敢收,毕竟筦儿不是上官家的人。”大长公主道“傻孩子,这个我赐予你,便是要赐予你的,这个是将来一并作为你的嫁妆的!”在一旁的二夫人道“母亲说的极是,只是筦儿还小,是否留着日后再赏?”大长公主道“我说的话,难道还要改吗?”二夫人忙道“儿媳不敢,儿媳失言了。”大长公主又看过了以后对筦儿道“你姐姐还在梦蕓处吧?”筦儿道“正是呢!”大长公主道“明儿,你同她便搬过来吧!你住在正房,西厢房就给和儿住好了。”筦儿道“谢外祖母。”于是与大长公主一同回到荣静堂歇下。
次日一早,筦儿便与大长公主一同到宗人府领回了上官氏的遗体,带至上官家墓园,这日筦儿穿着月白缎小毛袄,白绫素棉裙,外面披着一件紫绒羯褂,跪在母亲的坟前,很是伤心的痛哭了一场。她一边昏天黑地的哭着,一边在心里默默的想‘母亲,今日是筦儿最后为了您,为了自己哭泣!从此我要为了母亲,为了父亲活着!我要坚强的活着!母亲,请您一定要守护我!’大长公主见筦儿的样子,很是心痛,却也不想拦着她,一边的孙嬷嬷道“公主,小姐若是在哭下去可怎么好?身子要坏掉的。”大长公主道“从出事到如今,她都一直强忍着,没有认认真真的痛哭一场,她心里的恨,她心里的苦若是不吐个干净,以后的日子又要如何过呢?让她哭吧!哭吧!”看着筦儿的样子,大长公主也流下泪,祖孙两个人一直在上官氏的坟前直到天色渐暗,祖孙三人的最后一次相聚竟然是以这种方式,也实在令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