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大长公主便回到府中,筦儿已经梳洗好,见到外祖母回来,便问“外祖母为何昨夜未归?”大长公主叹了口气道“好孩子,你过来外祖母这里。”筦儿便走到大长公主面前,大长公主拉她坐在她的身旁道“昨日朝廷里,又有了新的旨意。是关于你父亲和你了两个哥哥的。”筦儿见大长公主的样子极为不好,于是安慰她道“外祖母不要太过哀伤,这都是父亲与哥哥们的劫数,劫数过了一切都会好的。”大长公主听到筦儿自己在伤心却还来安慰自己,觉得这个孩子十分心苦,更加觉得心酸道“好孩子,你还知道来安慰我,外祖母还撑得住。”筦儿小心翼翼的问道“父亲和哥哥们是赐死吗?”大长公主擦了泪道“不是赐死,是流放。”筦儿听了便喃喃道“流放之地定是那苦寒之地,如今又要入冬了,父亲哪里吃得消呢?”大长公主道“高氏一同去了,同行路上也可以照顾你父亲和哥哥们。”筦儿流着泪道“桂姨娘也是可怜人。”大长公主道“从前只觉得她聪明伶俐,原来她也是个如此忠心之人。”筦儿又问“何时启程?筦儿想去送送父亲。”大长公主道“这可不容易。这事容我再想一想。”这时孙嬷嬷端了茶果进来道“公主,后日是驸马的生祭,筦儿小姐还为给外祖父请过安呢!是否该让筦儿小姐去拜祭一下?”大长公主很是赞许的看着孙嬷嬷道“还是你想事周全!那就这么办吧!”筦儿惊讶的看着孙嬷嬷道“孙嬷嬷,我父亲是后日启程?”孙嬷嬷点点头。大长公主道“我叫你四舅陪着你去!你准备准备吧!”筦儿很是开心。
这时二夫人来求见大长公主,于是大长公主请她进来。大长公主道“这么忙,怎么这时候来了?”二夫人道“是这样,到月底了,下月发月例银子的时候是不是要给筦儿准备一份?”大长公主道“是应该这样的,筦儿就和她们姐妹一样,每月五两银子,和儿就和萍儿姐妹一样,每月三两银子就是了。”萍儿姐妹也是公主府上的庶出姐妹,是筦儿四舅的妾室所出。二夫人原只以为只要给筦儿发月例便是了,没想到还要给和儿发月例,于是问道“我原想着给筦儿六两银子,然后分一些出来给和儿的,还是母亲想得周全。”大长公主道“该有的定例还是要遵守的!还有,你去找些缎子来,要入冬了,也要给她姐妹做衣裳了!”二夫人道“是呢!筦儿如今还是长身体的时候,是该好好做几件衣服的!”二夫人又停了停道“我前儿看芬儿在家时的衣裳好些个都还是新的,不如先拿给和儿穿着,天凉了,冬衣做好以前要是着凉了就不好了。”筦儿听了便说“多谢舅母费心了,只是我们来时也有一箱子衣物呢!姐姐可以暂时穿着!”二夫人笑道“傻孩子,想是你府上的人当时急疯了,那里面大多是你的衣物,你和儿姐姐不过一件大氅,一件皮袍,下剩的不过就是三两套春夏襦裙了。”筦儿先是一惊,也没有再说什么。和儿道“谢谢二舅母为我考虑。”二夫人客套的笑道“这没什么,应该的。”大长公主道“好了,你若没事了,就先回去吧!”二夫人于是退了出来。
筦儿本想出去走走,刚一站起来便忽然觉得一阵晕眩,跌在地上,大长公主忙扶起她,见她昏昏沉沉似醒着又似晕着,于是忙叫人来找太医来。当几个丫头来抱着筦儿进到房内是,香儿突然看见坐垫上有血迹,便惊慌的喊“呀!有血!有血!”大长公主回头一看才知道,原来是筦儿长大了。
李太医来了以后,给筦儿诊了脉道“小姐不碍事的,只是最近被许多突发事件弄得精神疲乏,又碰巧到了月信之期便会晕厥了。我开几副止痛通脉络的药给小姐,若是腹痛难忍便服用,若是没有痛楚,不吃也罢。”于是大长公主便命人侍候太医开方子,又叫人去熬些红枣汤来给筦儿喝。这时李太医又补充说道“若是制些红枣核桃糕来给小姐安神也是最好的了。小姐最近受惊不少,从安神处下手,效果也许会更好。”大长公主道“谢谢太医。”于是李太医开好方子,便离开了。大长公主看着脸色惨白的筦儿,才发现她这几日都没有好好进食,也怪自己沉浸在女儿去世的忧伤中,虽日日与这孩子相见,却也为能把她照顾周全。于是她又对孙嬷嬷道“等着孩子月信过了以后,日日炖些燕窝来给她补身子吧!”孙嬷嬷道“知道了。”
筦儿大概是这些日子太过伤神,竟一时睡了一日,知道次日清晨才醒过来。大长公主整夜陪着筦儿,不曾和合眼,见到筦儿醒了十分高兴竟留下泪来,筦儿起身看着外祖母很是心疼,道“外祖母,您怎么哭了?”大长公主道“外祖母是高兴,我们的筦儿终于也成大姑娘了。”筦儿不解,这时香儿打了水来给筦儿洗脸,又拉筦儿起身来换衣服。筦儿一下床,发现床上有一小滩血,十分惊慌,大长公主笑道“傻孩子,这就是你长大了的证据。”筦儿问“这样就是长大了?”大长公主道“是啊,这个叫‘月信’,因为常以三旬一见,以像月盈则亏,不失其期,所以叫做月信。你要记得这个日子,以后每个月都是有依据可循的,若是再将血留在床上可就是要让人见笑了,知道了吗?”筦儿便点点头道明白了。于是筦儿又跟着香儿去更衣了。大长公主便命人来收拾床铺。
待陪筦儿用过早膳后,大长公主对筦儿道“我今日还要入宫,你母亲的棺椁还在宗人府,总是要领出来的,若是不可葬于国公府的家墓中,我便将你母亲领回来,葬在上官家的家墓,你日后要记得待你父母沉冤得雪那一日,要好生将你母亲请回郑家的墓园知道吗?”筦儿点点头道“孙儿知道。”于是大长公主又进宫去了。
筦儿一个人闲在房中无聊,便想着出去走走,便带着香儿与稻儿走到了花园中,三个人觉得在湖边看着鱼,日子也是很清闲的便可以过去了。这时候却听到二夫人的陪嫁宋氏很是气恼的往园中走,筦儿想着与自己无关便也没有上前打招呼,这时候园子里的其他的老妈子见到宋氏便跑上前去打招呼道“哟,宋大娘,您这是打哪儿受了气了?”宋氏气哄哄的道“哪敢称受气阿!我们不过是丫头拿钥匙,看家不主事,但凡有事情不都是要听人吆喝的?”以为老妈子问“这时怎么了?”宋氏道“前儿老太太叫去给筦小姐去挑料子做衣裳,我们太太便让我去找了,好容易找来了夫人到不满意了,说有这好料子为何芬小姐出嫁时竟藏起来了。你说这事能怪我吗?芬小姐出嫁时这料子也不再咱府里阿!”另一位老妈子道“宋大娘,您糊涂了啊!”宋氏问“怎么说?”这位老妈子道“筦小姐不过是客居咱府上的,您巴结也该巴结自己主子,怎么胳膊肘朝外拐了呢?”宋氏道“老太太吩咐下来了要给筦小姐做衣裳,刚巧有了这料子你说怎么办!”这位老妈子说“您就把这料子替您奶奶留下不就成了?好料子是料子,普通料子难道就不是料子了?您只在普通料子里再挑个上好的不就结了?这个您照拿回去,和你们奶奶说拿给奶奶做衣裳或是送给芬小姐不是一样的?左右是你奶奶看上了,你送给她准没错!”这时另一位老妈子也道“就是阿!筦小姐也不是这里的正经主子,你何必瞎巴结呢?况且你巴结了,人家领不领你的好也未可知阿!”这时被树木遮住的筦儿三人却在后面不经意听了个清清楚楚,待这些老妈子又嚼了一阵舌头各自散了以后,她们才站起身准备离开。这时稻儿气愤的说“哼!什么老妈子,我去问她!小姐如何不是正经主子了!”香儿忙拉住她道“那宋氏是二夫人的贴身侍女,又是陪嫁,你当她就那么没底气?会跟这些老妈子闲聊诉苦?”稻儿不解,筦儿笑道“她们这是唱双簧呢!主仆两个竟也能撑起这一台子戏,当真好看!”稻儿问“小姐不生气?”筦儿道“何苦生气?况且她们说的也没错啊!我不过是个家道没落的孤女,当然不需要她们来费事巴结了!”说着又转身对稻儿与香儿道“你们两个日后也要小心,在这里千万不要行差踏错,也不要与人为敌。一定要以笑脸迎人知道吗?”她两个点点头。筦儿又道“你们去房里取件衣裳来,我有些冷了。”稻儿道“我去吧,香儿姐姐你在这里陪着小姐。”香儿见筦儿的样子便道“我和你一起去吧,再生个手炉带给小姐。”然后又对筦儿道“小姐,这里风凉,您还是去沉香亭等我们好吗?”筦儿点点头,待她们走了,她才把忍了许久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她又强忍着,直到走到沉香亭,看到四处无人才伏在石桌上痛哭起来。这沉香亭在石山之上,况且又隐蔽,所以声音不会被传到各处。刚巧因为顺王也极喜欢这里隐蔽,所以常常躲在半山腰处看着远处凝思,突然听到上面有人在哭泣,所以他便上去一看究竟。结果却看身形极像筦儿,于是叫了一声“可是筦儿”筦儿听到有人来,于是便忙抬起头起身立刻转过,背对着顺王道“让哥哥见笑了。”说着还一边擦拭着眼泪。顺王见她只穿着白地黄花小毛皮袄,玉色棉裙就这样立在风中,便忙脱下身上的乌云豹大氅披在筦儿的身上,道“你若想哭,倒是也穿得暖和些再出来,如此再受了风寒可怎么好?”筦儿只好回身行礼道谢。顺王见她衣着素雅,头上也只有一支素银凤钗小巧精致,又将手中的手炉拿给她,筦儿只道“你已将大氅借与我,再拿手炉,难道你是不怕着凉的?”顺王笑道“自己哭的昏天黑地的,你倒还有空理别人,当真有趣。”筦儿道“是我打扰你了?”顺王道“没有,只是听到上面有声音,我便来看看。”筦儿问“你从哪来?”顺王道“我从半山腰来。放心没人听见。”顺王又道“前儿你还劝我要耐心等待,怎么今日自己倒跑上来哭了?”筦儿道“一时大意,竟失礼了。”顺王笑道“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我在想我们都是两个失意的人,以后你要是想上来哭,便叫上我,两个人一起哭才不孤单阿!”筦儿被他的话逗得哧得笑了,顺王见她笑了便道“没事了?”筦儿道“哭过了,没事了!”顺王道“日后若有不顺心的事大可以跟我讲。寒冬腊月的哭得风煽了脸可怎么好?”筦儿笑笑说“以后哭的时候挑个好日子,免得天气不好,又碰到一个爱打趣人的人,就更不好了!”顺王笑着说“看你还能讲笑话,那就是没事了!”筦儿又用帕子擦了擦眼泪。顺王又问“你府上应该还有别的小姐,怎么不见她们出来?我来了许久只见到了你。”筦儿道“她们随舅母住在后面的院子里,你自然见不到。祖母叫了她们才会过来的。”顺王道“原来是这样。”筦儿笑道“你若想见,日后早点来给外祖母请安便是了,她们早上都回来给外祖母请安的。”顺王笑道“你当我是什么?窥探人家闺阁小姐的风流公子?”筦儿笑道“但愿你不是,不然连我跟你说话,都不心安了。”顺王笑着,筦儿又道“不过你这个人倒是也真奇怪,你出不去难道不在房里读书吗?这么冷的天总跑出来做什么?”顺王问我时常出来吗?筦儿道“我出来三次总有两次能碰上你,你怎么说?”顺王道“那是我刚好想出来走走。散散心!”筦儿笑道“好吧!只是希望你不要荒废了正事才好。”顺王叹了口气道“我还有什么正事?如今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筦儿道“你不要韬光养晦以待时日吗?日后总有你为了事务忙不完的时候,你何不趁着如今悠闲的岁月多充实自己呢?你总还可以习武,读书,将来你要做一个令世人敬仰的明君不是吗?”顺王看着眼前这个小小女子,没想到她会讲出这样的话,也没想到她的话句句都戳在他的心上,顺王只愣愣的道“对啊,你说的很对。”筦儿又道“这不过是我的小女子见识,你不要太放在心上。”这时候稻儿与香儿正拿了筦儿的披风与手炉来,正瞧见顺王在同筦儿讲话,便上前给顺王问好。这时筦儿将顺王的大氅还给顺王。顺王接过大氅又披在身上后,因为冷热交替,所以打了一个很大的喷嚏,令筦儿与香儿稻儿都吓住了,一时三人看着他都开心的笑了。顺王找了半天找不到自己的帕子,于是筦儿便将自己的帕子借给他,道“已经沾了泪水了,不介意再沾点你的鼻涕水!”顺王很不好意思的接过去,擦过以后道“多谢!这个待我回去洗干净了再还给你。”筦儿又道“你随我到外祖母房中喝点姜汤再回去吧!免得受了风寒。”这时稻儿道“正巧呢,我刚刚见他们熬了腊八粥,待会小姐和王爷都用些!”筦儿与顺王都惊道“今日已是腊八?”稻儿答是的。筦儿才喃喃道“日子竟这么快。”香儿道“好了,回去再说吧!明儿还要去出城去送老爷,您若是伤了风老太太肯定不准你去的!”顺王问“明日是郑老爷出城的日子?”稻儿点点头,顺王道“难怪,你如此伤心。”于是又对筦儿道“下山路难行,我扶着你走吧!”于是四个人便从石山上下来,到大长公主房中用了姜汤,又吃了一些腊八粥,顺王便告辞了。
筦儿到了掌灯时分便早早的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