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儿出嫁后,府中渐渐归于平静,只是穃儿终于在无人照管之下孤独死去。这是筦儿生来第一次接触死亡。那日有人来回道“三小姐,二奶奶房里的穃儿没了,二奶奶来请三小姐示下。照着府里的规矩是埋到城外的乱葬岗还是找人带走处理了。”和儿也在筦儿房中,听了便笑道“这倒奇了,虽说是筦妹掌家,不过房里的丫头死了这样的事怎么也来问筦妹?你们二奶奶自己做主不就是了?”回事嬷嬷说“二奶奶说了,这生死之事还是要忌讳些,知道三小姐有能力,便请三小姐多偏劳了。况且她又怕冲撞了府里的规矩,开罪不起。”和儿冷笑道“她倒会撇清,母亲和大嫂这会儿还身子不适呢!”筦儿道“这没什么,让我想一下,你们先把人装裹一下吧!我问过桂姨娘,再看给她多少银子安置便是。”回事的嬷嬷道“正是没有新衣服给她装裹,所以她到现在还是挨打那日的衣裳。因连在皮肉上已经撕不下来了。”筦儿听了倒吸一口气道“罢了,前儿我做的衣裳挑两件给她吧!”和儿忿忿道“你们奶奶自己就没有衣裳?好歹也是主仆一场怎么连赏件衣裳都不肯呢?”回事的嬷嬷道“我们奶奶原也是有话交待的,说穃儿身量与和儿姑娘身量厢相仿,想问您讨两件衣裳给她装裹便是了,另外再赏她5两银子殓葬便是了。”筦儿此时望着这回事的嬷嬷道“这话当真是你奶奶说的?”回事的嬷嬷道“难道我们还敢乱传话不成?”筦儿呵道“你二奶奶当真是败在你们这群人的手里了!从前有个传错了话的穃儿不算,连你也来败坏你主子的名声!难道你奶奶知道生死之事要忌讳,闺中的小姐们反倒不懂忌讳了吗?”说着便起身向外走去,道“来人,去请桂姨娘来,再把管事的嬷嬷们都找来。”一时桂姨娘与众嬷嬷们皆到了集雅苑,筦儿对着回事的嬷嬷道“穃儿虽是下人,但也是国公府的人,她如今既不在了,安葬她也是我们分内之事,这是自然。只是我眼里容不下你这种仗着主子的势欺压旁人的举动。原也不是一次有人来和我说你在静和苑里横行霸道,仗着你是二奶奶带来的人,便对着下人朝打夕骂。稍有不顺意便大声呵斥,竟也成了半个主子了。我倒不信,如今倒是不得不信了!”桂姨娘忙来安慰筦儿道“什么事惹得你如此动怒?她不好,交给桂姨管治就是了。”筦儿道“今天她是撞上了,我想着便借着她和众人说清楚倒好了。她今日若是冲撞了我,我倒可以饶她,只是她借着她主子来欺压二姑娘,难道主子姑娘是可以她一个嬷嬷来打趣的?说话不顾身份,言语有失也是这院子里的嬷嬷们听到了的,今日并不是我无理取闹。”此时桂姨娘请筦儿坐下来,筦儿便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桂姨娘立在筦儿身旁,筦儿道“如今府中又新添了好些个人,我知道你们都是两位嫂子带来的,在家里也是稳妥懂道理才能被选中带过来的,所以,国公府的规矩想必各位嬷嬷也是知道的。我府上不比外面,什么庶女亦是婢女这条规矩今天我替母亲告诉你们,桂姨娘不是没名没分跟着我父亲的,桂姨娘的女儿便也不是没名没分的家生子,我是三小姐,我姐姐便是二小姐!如今府上只有我们姐妹了,她便是二小姐。若是日后再有人冲撞了她,便是冲撞了我,我也定是要按家法来处置她的!”这时跪在厅里的嬷嬷忙忙跪到筦儿面前直说自己知错了,请她饶恕。筦儿道“我今儿饶恕你,不因你是你二奶奶的人。全因我这姐姐是宽和之人,她不忍见残忍之事,但我也只会饶你这一遭,若是日后再犯,便是谁的面子我也是照翻不误的!”那嬷嬷赶忙跪到和儿身边,一会儿道饶,一会道谢的。下面站着的嬷嬷们也是十分安静,大气也不敢出。
这时筦儿饮了口茶,又道“我也知道,近日人心惶惶,二奶奶上次处罚下人之事,想必大家时至今日都还记在心上吧!从此大家便只记住逞口舌易惹事端,我国公府到底是以仁德治家,你们要牢记那日的教训,我便也保你们性命无忧。知道了吗?”众嬷嬷这才松了口气。筦儿便叫他们都退下了。这时跪在地上的嬷嬷看着筦儿,不知筦儿要如何发落她,筦儿道“你也回去吧!管住自己的嘴,不要坑害了你家奶奶也就是了。”那么嬷嬷便吓得颤颤巍巍的退了下去。
这时高氏道“你这丫头,到底有两下子,几句话便叫她们收住了坏舌头。”筦儿道“若是本性便是坏的,倒也不是我这三言两语能收住的。只是她们对待柔儿姐姐的事难道还不叫我们觉得心寒吗?那里面有好些个都是咱们自己的嬷嬷,也跟着那些新来的起哄。新来的不懂事便罢了,家里待老了的,也那样不省事起来。”和儿道“妹妹怎么不重重得罚她?当日柔儿姐姐受委屈,大多也都是她在被和挑唆的!如今正是好机会,为何不严惩她?”高氏呵斥她道“你个小蹄子,都是为了你生出多少事来?难道还叫你妹妹为了你去杀人不成?”筦儿笑道“姨娘,姐姐莫气,我今日不罚她也是为了姐姐考虑,毕竟她在二嫂跟前是有脸面的,若真的罚了她,我只怕是替姐姐得罪了她。到底她才是这些嬷嬷们以后要奉承的主子,我们犯不上与她们结仇,你们说是不是?”高氏道“到底是三小姐通达,正是这个理儿,和儿,你也要学着点,为人不光要大度,还要顾虑周全。”这时筦儿对香儿道“你去叫稻儿来。”香儿便去找稻儿。筦儿又问高氏道“姨娘,刚刚那嬷嬷来回话说二嫂已给了5两银子做殓葬之用,那么家中还需另拿一笔银子出来吗?”高氏道“这倒不必,她既然已经出了,便也够用了。”筦儿点头,高氏又道“那我去找人把她抬走吧!”筦儿道“那就请姨娘先找人来吧。”高氏便去了。
一时稻儿来了,此时已经哭成了泪人,筦儿安慰道“死者已矣,你要节哀呀。”稻儿哭着说“谢小姐。”筦儿道“此时还不是伤心的时候,我问你,你家里是将军府几辈子的奴仆了,想必你们也有自家的墓地吧?”稻儿道“是的,在城外西头,有一处庄院,是当年老将军赏的,我们便把那里作为基业,也有自家的墓地。”筦儿道“这便好了,你别哭了,先出去把你家里的兄弟找来,你随着他们去把你妹妹葬回家墓吧!”稻儿含着泪眼看着筦儿,不知该说什么,筦儿道“去把,我另外再给你二两银子,你看着给你妹妹置办,她走的凄惨,别叫她无颜见祖先,知道吗?”稻儿含着泪点着头。筦儿又道“巧儿,你去挑几件我的衣裳拿去二奶奶那边,帮这穃儿装裹吧!”然后又对稻儿道“我叫香儿陪着你去,看你这样子,一个人也难叫人放心。”稻儿道“多谢小姐,只是巧儿姐姐和香儿姐姐都不在您这里也不好,我叫橙儿姐姐陪我去吧,香儿姐姐留下照顾您,我也放心。”这橙儿也是照顾筦儿的四个丫头其中之一。于是她们便去做各自的事情去了。一时巧儿找好了衣服回来道“小姐,不是巧儿不听小姐的话,只是小姐也该估计这生死之事,我取了我和香儿各两件的衣服,也都是新的。拿去给穃儿便是了,您也不必介怀。穃儿是个知道好歹的女子,她知道小姐对她的这份心便好了。”和儿也说“是啊,你何必拿自己的衣裳给她呢?这样尽到心便也就罢了。”筦儿只好依着她们,然后又拿了一直玉钗交给巧儿道“那就把这个赏给她吧!”巧儿便拿着衣服与筦儿的玉钗送到静和苑,找了几位已经孀居多年的老嬷嬷来为她擦洗身体,装裹一番,一切完毕后,由高氏找的几个家丁抬她到后角门,再由稻儿带来的娘家兄弟抬着穃儿去到城外。稻儿又用筦儿给的钱请了法师,一番安葬仪式完毕以后,稻儿与其兄弟们在坟上哭了一回,变趁着天黑又赶回了各自的府里。
稻儿回来后,先回到房中,点了檀香,梳洗更衣以后才去给筦儿回话,筦儿看她回来,便也放心了许多,又对她说“你这几日也不必过来了,躲在房里休息便是了,等你心情好些再回来吧!”稻儿谢过了筦儿,便退了出来。她出来后,趁着路氏晚上来给上官氏请安的时候,在上官氏房外遇到了穗儿,便悄悄地告诉穗儿“穃儿已经安葬好了。”穗儿很是难过的道“不过是被她们扔到外面,将来都不知要到哪里去哭她!”稻儿道“姐姐,三小姐叫我去府里找了哥哥来,我们已经把妹妹葬到了家墓里。三小姐还给了银子,我们也做了法事。妹妹她可以安息了。”穗儿咬着牙强忍着泪道“那就好,你在三小姐那里也要好好地做事,才能够报答三小姐的大恩,知道吗?”稻儿道“知道了。我来就是要让姐姐你安心。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一会儿碰上了二少奶奶,只怕又要惹是非。”穗儿道“你去吧!知道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姐妹两个都含着泪,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