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令之下兮无衡门/屈门之杨兮叶牂牂/游之猎兮绝辰牡/疆阔广江水长荆曲之悦兮阴易阳……”
这当街流传的歌谣中,唱的便是楚国的三大贵族——昭、屈、景。而令尹,就如三晋之相国,君王之心腹。
昭阳坐于主席之上,大腹便便,满脸醉意,对着众位宾客大笑,“我军大胜,还赖诸位协力相助!来,老夫再干一杯!哈哈……”
原来,令尹昭阳率兵破魏军于襄陵,夺下魏国七城大胜而归,所以今日便在府中设宴以贺此事。
席间,一个满眼惆怅的青年不停地自斟而饮,眼里悠悠荡荡,只是偶尔露出一两个勉强的微笑。
“咦,魏先生何故还未至啊?”前方的门客转过头来,见他身旁空空的席位。
“令尹大人方才差魏大哥出门办些事,这杯就由之略代魏大哥敬先生。”张仪手举酒爵一口饮尽。
“哈哈哈,之略真是好酒量啊!来,我也同你喝一杯。”身后的门客拍拍他的肩,手中端着诺大一壶酒。
张仪一见,随即摆手,带着一脸的笑婉言道:“这个……人有三急,之略先失陪一下,诸位先请、诸位先请……”一边说着,一边抽身离开。
“哈哈哈哈……果然还是嫩的很啊!”看他离席,四周的门客大笑起来。
此时,宾客中忽有一人起身对昭阳一揖后道,“听说此次大王将和氏璧赏赐给了令尹大人,大人何不拿出来让我等一睹为快?”
“对,对,令尹大人,就让我们见识一下吧!”众人皆露出不胜欣喜之色。看来大家都想一睹这传世之宝的风采。
“好!”昭阳正在兴头,便爽快地一口答应,当下便吩咐侍从将璧玉拿出。
片刻后,府中侍从双手举着一个精致的楠木方盒小心翼翼地走来,昭阳拿出腰间的玉匙,亲自打开木椟,极为慎重地解开三重锦袱。
霎时,木椟之中发出一道清亮的血色光芒。
“玲珑剔透,真乃传世美玉也!”
众人啧啧称赞,昭阳心中甚是得意,“哈哈哈,蒙大王厚爱大王,将此等宝物赐予老夫,老夫定当为我楚国……”
“池塘中有只‘五彩莲鱼’跃出水面!大家快来看呀!”一声大叫,大家不约而同望向门外。
“天降祥瑞,‘五彩莲鱼’现世乃大吉之兆啊,令尹大人!”一门客喜道。
“当真?”昭阳顿觉喜出望外,心想,自己这庭台鱼池之中哪有‘五彩莲鱼’?如今下人亲自看见,不是祥兆又是什么!欢喜之余,连忙下席朝外走去。
于是来宴之宾纷纷随着昭阳向亭台奔去。大厅之中,就只剩下一块价值连城,天下无双的和氏璧。
大街上,熙熙壤壤的人群川流不息,街边小贩和路旁商铺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洋溢着楚国兴旺的生活气息。
“这位姑娘,请问‘学宫’怎么走?”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拦下路旁走过的一位女子。
那少女掩害羞嘴一笑,“王宫对面大街的左侧方能瞧见!公子从这里右转走过令尹府,前方有个路口,左侧就是王宫。”
“是嘛……”少年自语道,随即向那女子一笑,“多谢姑娘相告,在下告辞。”
“公子请留步!”女子见这公子翩翩一笑,不由心神荡漾,“公子难道不知,昨日十五已过,学宫的才子早已散去,公子若是想要参与论政,需再等一月,公子不如……”
“多谢姑娘,告辞。”没等她说完,少年便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只听身后不停地有人唤着“公子,公子……”
哇!这里的女子怎么这么热情?周子暄一想到这,不由地加快脚步朝学宫寻去。
虽然听那女子说学宫里已经没人,但周子暄还是决定去看看,心想就算找不到张仪,也能开开眼界,不仅能看看这两千多年前百家争鸣的辉煌“战场”,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苍离之璧”线索。想到这,她更加快速地前进。
“怎么围了这么多人?”她停在门前围满密密麻麻人的大宅前,不时听见有人小声讨论着有关“贼”的话题。她一边往里面挤,一边小声笑:小偷这个职业真是历史悠久,没想到战国时期就出现了!
人越来越多,把路口围的水泄不通。
周子暄随着人流向前涌去,远远就望见两根木桩立在路口中间的空档处,走近一看,一个面露凶光的大汉正恶狠狠地鞭打吊在两柱间的男子,嘴里还不停地辱骂和质问。
男子的衣衫早已被人剥落,身上血痕累累,却是一声不吭地任大汉鞭打,散乱不堪的头发下是一张刚毅的脸。
“住手!”说话间,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人群中一跃而起,伸手拉住了正要落下的长鞭。
周子暄抓起地上的两粒石子向吊着张仪的麻绳扔去,“喂,张仪,五师兄……”将奄奄一息的张仪扶起。
“你们想打死人吗?”她又惊又怒。
她实在没想到众人口中的小偷竟是张仪,更没想到他受到这番侮辱。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请大夫给他治伤!周子暄不想和这些人再纠缠下去,于是扶起张仪准备离开。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救走窃贼,莫非是他的同党!”那执鞭的大汉眼见张仪被人救下,连忙拦在他们面前。
“你说他是窃贼,难道是你亲眼看见他偷东西?”周子暄冷冷应了一声,又看着围观的人群,“你们有谁看到他偷东西了?”
一阵沉默后,那大汉却道:“虽不是亲眼所见,但此人嫌疑最大,当然……”
“李大哥!”此时,从昭府内走出一个小厮,朝那大汉喊去:“李大哥无须再问了,主公的璧玉已经寻得。”
“哼,这次算你们走运!”那大汉将手中鞭子丢到地上,转身走回府去。
“应该是你们走运,要是小曦在,肯定会给你们拆房子。”她扶着张仪穿过围观的人群。
张仪被周子暄扶着蹒跚着走向客栈。每一步,都让他觉得痛彻心扉。
“呵呵”他埋头浅浅苦笑。身上的伤算什么?真正受伤的是被人践踏的心和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尊。
张仪回想起却所有人都指责自己的那一刹,非但没有任何人说一句公道话,更有胜者还不停地落井下石,而当他在众人面前受尽屈辱与不堪时,依旧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而最后,救下自己的竟是自己的师妹。
他仅剩下的一点自尊让他一把甩开周子暄,“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负责!”
他苦涩一笑,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去,直到只剩下被阳光拉的长长的影子……
“五师兄,五师兄!”张仪没走几步便昏倒在地,周子暄急忙跑过去扶起他。
“给我准备两盆热水,再麻烦你帮我把城中最好的大夫请来。”客栈内,周子暄递给了店小二一撮碎金子。
“是是,小的马上去办!”小二匆匆跑下楼。不一会儿,就端来了两大盆热水,放下后又急忙奔出客栈找大夫。
等店小二离开,她便拿起热绸布,清洗张仪身上的伤口。
难道真是要“吃得苦中苦”才能“方为人上人”吗?周子暄轻叹一声,摇摇头:这样下去,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苍离之璧”!
“请公子放心,这位公子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及筋骨。只需卧床休息几日,换几次药便可复原。但老夫方才替他把脉时发现他脉络阻塞,显然是郁结难解。这心里的病痛要完全复原,恐怕……还要多费些时日。”
“多谢大夫,请问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戒腥,戒躁,戒酒。还有这几日天气虽然日渐转暖,但夜黑风寒,伤者之感尤甚,公子最好给这位兄弟多添些厚衣被褥,其他便也没什么。”那大夫捋了捋胡须,礼道:“老夫就不打扰公子养伤了,就此告辞。”
“大夫请。”周子暄点头还礼,低头看见自己的衣衫上也沾起血迹斑斑,送走大夫后便向城中的衣饰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