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佛教比较注重对人生现象的分析,通过对“五蕴”、“十二因缘”等的分析来说明人生无常、一切皆苦,以强调解脱的必要性。对于那些有关世界的本体等哲学问题,一般都采取了回避的态度。部派佛教的理论则逐渐由侧重人生哲学而扩大到了整个宇宙观。一般说来,上座部的各派比较侧重于说“有”,即肯定心法与色法(精神现象和物质现象)都是实在的,例如说一切有部主张“三世实有”,认为一切法不仅现在实有,而且过去、未来也是实有的。不过,说一切有部主张的是“法有我无”,即认为万法皆因缘而有,没有常恒的主宰(我)。犊子部则进一步主张“我法俱有”,即认为万法及其主宰(我)都是实有的。这些观点与原始佛教的无常说和无我说都是相对立的。而大众部的各派一般都比较偏重于说“空”,对现实世界持否定的态度。例如一说部主张“诸法俱名论”,认为世间法、出世间法全是假名,一切法都无有实体,都是不真实的。
部派佛教争论的问题及其提出的观点,对大乘佛教的兴起与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从哲学理论上看,大众部的理论对大乘空宗的影响较大,而上座部的理论则更多地为大乘有宗所继承。
2.大乘佛教及其学说
大乘佛教的正式形成一般认为是在1世纪左右。这个时期正是次大陆历史上的所谓“南北朝时期”,即贵霜王朝和案达罗王朝分立的时代。印度的奴隶制逐渐向封建制过渡,商品经济有了进一步发展,随着阶级关系的重新组合,新的阶级矛盾开始出现并日益尖锐化。大乘佛教就是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产生并发展起来的。一般认为,大乘佛教的发展经历了以龙树、提婆所创立的中观学派为代表的初期大乘(1-5世纪)和以无着、世亲所创立的瑜伽行派为代表的中期大乘(5-6世纪)以及密教流行的后期大乘(7-12世纪)三个阶段。
“乘”,梵文Ya-na的意译,音译为“衍那”,原意为“乘载”或“车辆”,也有“道路”的意思。大乘佛教兴起后,自称能运载无量众生从生死轮回之此岸到达涅盘解脱之彼岸,故称大乘,而把原始佛教和部派佛教贬为小乘,认为那是佛陀为小根器的人所说的教法。原有的佛教则并不承认自己是什么小乘,他们不但认为自己是佛教的正统,而是指责大乘非佛说,认为大乘佛教教义是杜撰的。
大小乘佛教在宗教信仰、宗教理论和宗教实践等方面都存在着一定的差异。例如在佛陀观上,小乘佛教将佛陀视为人间的尊者,大乘佛教则将佛陀描绘为神通广大、全智全能的神。在修行目标上,小乘佛教偏重于个人的解脱,大乘佛教则致力于普度众生。在修持内容上,小乘佛教一般主张修“三学”、“八正道”,大乘佛教则提倡兼修“六度”。在理论学说方面,小乘佛教一般比较拘泥于佛说,大乘佛教则比较注重依据社会和人生的需要而对佛说加以自由的解释和发挥,并因此而发展起了更为系统而完整的大乘学说,形成了更多的经典佛书。
大乘佛教的出现,是印度佛教史上的一件大事,是继部派佛教之后佛教内部的又一次大分化,也是印度佛教最大的一次分裂。在大乘佛教正式形成之前,就已有大乘思想存在。一般认为,大乘佛教是伴随着大乘经典的出现而产生的。大乘经典卷帙浩繁,种类也很多。最早出现的是宣说万法性空道理的《般若》类经典,接着又有依据般若而采用中道正观的方法发挥“诸法实相”思想的《法华》、《维摩》等经以及宣扬净土、论述禅法的经典。初期大乘经典出现并流行了一个时期以后,就有学者出来对众多的经典加以整理和研究,并据以建立思想体系,于是便有了大乘佛教基本派别之一的中观学派。
中观学派是由龙树(约150-250年)及其弟子提婆(约170-270年)创立的,因其在理论上坚持不着有、无二边的“中道”而得名。由于该学派的基本思想是“一切皆空”,因而又被称为“大乘空宗”。
中观学派主要阐发般若类经典的思想,以《大品般若经》与龙树的《中论》、《十二门论》、《大智度论》以及提婆的《百论》等经论为其基本的理论经典,提出了“三是偈”、“八不说”和“实相涅盘”等说法,在理论上把性空与方便统一起来,在认识上和方法上把名言与实相、俗谛与真谛统一起来,在宗教实践上把世间与出世间、烦恼与涅盘统一起来,始终坚持“假有性空”、不着有无的“中道”立场。
“空”是中观学派的一个基本范畴,概括了他们的基本思想。中观学派所说的“空”并不是空无所有,万法不存在,而是指万法无自性,不是真实的存在。
他们认为,万法皆因缘和合而生,没有永恒不变或独立自存的自性或实体,因而都是虚幻不实的。然而,虚幻不实并非“虚无”不存在,若否定因缘和合的假有,那就是“恶取空”。《中论·观四谛品》中有这样一个偈颂:“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这就是有名的“三是偈”,被认为是中观学派对中道空观的经典性概括。意思是说,对于缘起法,既要看到它无自性(空),又要看到它作为假名有(假有、假施设)还是存在的,如此观空,才符合中道义。以空、假、中三谛来谈空,对后来的大乘佛学,乃至中国佛学,影响都很大。
为了进一步说明万法性空的道理,中观学派还提出了“八不缘起”说。《中论·观因缘品》中说:“不生亦不灭,不常亦不断,不一亦不异,不来亦不出(去)。能说是因缘,善灭诸戏论。我稽首礼佛,诸说中第一。”他们认为,生灭、常断、一异、来去这四对范畴是概括一切存在的基本范畴,也是我们认识之所以成立的根据。在这些范畴前冠之以“不”字加以否定,那就能“总破一切法”,即否定我们主观上的一切认识和客观上的一切存在,从而显示万法无自性、一切皆空的真理。在他们看来,真正的缘起说应该是对生灭、常断、一异、来去等八个方面都无所执着。例如万法由因缘聚散而有生灭,实则无生无灭,不能误解为有实在的生灭,只有通过否定生灭才能显示出缘起说的真正本意。由否定生灭,进而否定常断、一异和来去,即克服八种偏见,离开八个极端,就是八不缘起,亦称八不中道。应该承认,“八不说”从正反两个方面的双否定(遮)来达到肯定(表)的方法,亦即所谓“破邪显正”的方法,包含了一定的辩证法思想,它肯定一切事物和现象都是相对的、刹那变化的,并从普遍的相对性中看到了否定的作用。但“八不说”把相对与绝对两者对立起来,并且只讲否定,不讲肯定,反对用概念来说明世界的真实性,这些都反映了中观学派宣扬一切皆空的基本立场。
中观学派“万法皆空”、“八不缘起”等理论与人们的常识观念显然是相悖的,为了给这种理论提供认识论和方法论的依据,他们又提出了“二谛说”。
“二谛”就是两种真实或实在的道理,包括俗谛和真谛。俗谛指一般常人所理解的道理,又称世谛或世俗谛;真谛指佛教所谓的真理,又称“胜义谛”或“第一义谛”。真谛本来是无法用名言概念来表达的,因为凡由世俗的名言概念所获得的认识,都属俗谛。然“言虽不能言”而“非言无以传”(僧肇《般若无知论》中语),为了使人把握真谛,就必须“依俗谛而说真谛”或者“为真谛而说俗谛”,佛就是依此二谛来为众生说法的:“诸佛依二谛,为众生说法。一以世俗谛,二第一义谛。”众生也应该以俗谛为阶梯,由俗入真,去证得真谛。因此,真俗二谛既是根本对立的,又是统一的、缺一不可的,所谓“若不依俗谛,不得第一义”。例如,从俗谛来说万法是有,从真谛来看,万法是空。但世俗有即是毕竟空,毕竟空即存在于世俗有之中。只有既看到假有,又看到性空,有无相即,真俗不二,这才是中道。由此所观察到的诸法实相与佛教的所谓“涅盘”是不一不异的,这就是“实相涅盘”。《中论·观涅盘品》中说:分别推求诸法、有亦无,无亦无,有无亦无,非有非无亦无,是明诸法实相,亦名如法性实际涅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