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医学名家教你读医案(第2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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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辛通温阳 (2)

(二)辛通温阳 (2)

评述:辛甘大热之品与寒凉药配用,屡见于名医脉案中。上海中医文献研究馆所编的《临床心得选集·第一辑》,即载有方行维老中医将熟附子与羚羊角(或生石决明)同用的佳案。据考最早将此两药合用的为明代名医李梴,他在所著《医学入门》中创资寿解语汤:羚羊角粉0.4克(分冲),天麻、酸枣仁、防风、羌活各9克,制附子、桂枝、生甘草各5克,加竹沥30ml,生姜汁5滴(后2味冲),治中风舌强不语,半身不遂。马继松在郎溪县工作期间,亦见胡翘武老中医常将附子与赭石、穿山甲、生石决明等苦寒、咸寒之品共用,为其整理了《附子十配》(《辽宁中医杂志》1982年5期)介绍之,学者不妨一读。切不可误以为大热药与大寒药配用为医者无识也。另荠菜花甘凉平,不仅可和脾消肿用治便血,其更为治乳糜尿、血尿的首选专药。

承上所言,在病人极期,正邪交争的决定阶段,有的患者高热暂退,但章氏指出:"热之退,不足喜;热之高,不足虑。所虑在神志迷蒙,脉来糊数。"此乃心阳不健之兆,极易发展至昏痉厥脱,故急投附子辛温通阳以救脱。如前节中余男一案,四诊时热退如常人,但汗多而冷,腹中绞痛,脉不鼓指。章氏指出:此非正常之退热,乃虚脱之预兆,还须防其肠出血。并宗《温病条辨》"素阳虚者加附子"之说,予炮附块、全当归、浮小麦、煅龙骨,还用高丽参煎汤代茶,辅以牡蛎粉外用扑身等。药虽寥寥,法明中的,乃匠心独运之佳作。

三、养阴益气,致力复旧

温湿属热病,势必耗伤阴分。吴瑭明言:"温病之兼湿者忌柔喜刚,湿退热存之际,焉得不用柔哉!"故湿温后期,湿邪渐化而仍有微热时,章氏多用养阴,并辅以益气的方药,强调邪退正衰之时当补之。如前述余男一案,第六诊时已离险境,虽转向坦途,但还得用沙参、白芍养阴,复入山药、扁豆、茯苓益中,略佐陈皮健运。再如前述潘男一案,四诊时认为其"热退,歇止脉解除,病势已入佳境。宜静养,慎饮食。如其热复燃,则功亏一篑矣!"遂予归茋四君加沙参、薏苡仁以补益气阴。此类收功复元的案例颇多,治疗思路明确,治疗方法有序,非常医所能为也。

湿温之证多系阳被湿困,无以透发,致使病情淹缠,故吴瑭强调湿温禁汗、下、润三法,指出"润之则病深不解。"然章氏却巧妙地利用附子的振奋阳气作用,与大队养阴药同用,取阳生阴长之意,既无灼阴伤津之弊,更免"湿热一去,阳即衰微"之险。下面举一案例:

案13

仲男,病伤寒十二日,其热在弛张不定中。热之退,不足喜,热之高,不足虑。所虑在神志迷蒙,脉来糊数。扶正实为当务之急,医者当权衡其轻重缓急,不可墨守成规。小生地18克,连翘12克,生黄芪、潞党参、麦冬、石斛、鲜菖蒲各9克,粉甘草3克,胆南星2.4克。

二诊:病十三日,已入严重阶段,入夜神识昏糊,谵语不休,热型升降无定。升者邪盛正虚之势,降者正复邪减之候。在此惊涛骇浪之中,只有扶持正气最为紧要。生薏苡仁30克,大生地24克,带心连翘15克,碧玉散12克(包),带心麦冬、玄参、北沙参、知母、鲜石斛、黄芪、鲜石菖蒲各9克,广郁金3克。

三诊:伤寒两候,正在严重时期。虽夜间神昏、谵语,幸无重大变化。能坚持一候则化险为夷,或有希望。今其热不退,津液、体力俱已经亏耗,故扶正养阴,两属重要。生薏苡仁30克,大生地24克,连心麦冬、带心连翘、知母各12克,北沙参、鲜石菖蒲、青蒿各9克。

四诊:伤寒半月,病在进行中。所幸体力、津液,由于将护得当,加之药物补益,形势尚见良好。可见扶正实为治伤寒之要法。生黄芪24克,生薏苡仁18克,大生地15克,知母、连翘各12克,党参、石斛、鲜石菖蒲各9克,远志肉、五味子各4.5克。

五诊:病已十六日,迭进培元扶正之剂,病势渐向光明之途迈进。多言与不静皆能引起气急,培元扶正乃不移之法。嘱多静卧。生薏苡仁30克,党参、大生地各24克,麦冬12克,山茱萸、象贝母、浮小麦各9克,五味子4.5克,炮附片(先煎)4.5克。

六诊:伤寒在此期间,最为吃紧关头,扶正之外,滋养饮料尤不可少。若数日内能安然度过,则大海航舟,岸影近矣。炙鳖甲30克(先煎),生薏苡仁24克,细生地18克,党参、象贝各12克,麦冬9克,高丽参须4.5克,炮附块4.5克(先煎)。

七诊:伤寒十九日,其暑热仍在高峰,病者自觉胸次烦热,口渴引饮,此壮热内炽,在扶正药中当复入清润之属。鲜生地30克,炙鳖甲24克,生薏苡仁18克,鲜石斛、大贝母、连翘、鲜石菖蒲各9克,高丽参须6克,炮附片4.5克(先煎),广郁金2.4克,鲜荷梗1尺。

八诊:病势稳定,危险期大致度过,舌边尖红,数日内不可大意。鲜生地黄30克,黑大豆15克,连翘12克,石斛、麦冬、大贝母各9克,高丽参须、炮附块各6克,鲜荷梗1尺。

九诊:病势渐趋坦途,津液将复,舌润,新苔已布,可以无虑。炙鳖甲30克(先煎),生薏苡仁30克,细生地24克,黑大豆15克,青蒿、浙贝母、谷麦芽各9克,高丽参须6克,银柴胡4.5克,鲜荷梗1角。

原按:此虚人而病温湿者,湿热日久,化燥化火,而气阴不足,脉来糊数,神识昏蒙,故治疗颇难。毅然主以扶正养阴,俾正气得复,始可与病邪抗争。尤其是五诊以后,屡用附子振奋阳气,与大队养阴药同用,取阳生阴长之意,而无灼阴伤津之弊。

评述:本案治疗重点在于扶正养阴,使正气得复以抗病邪。尤其是后四诊,屡用附子与斛、地、麦冬等同用,甚至宗"治下焦如权,非重不沉"之意,加入大剂鳖甲之类,增加清润之力。嫌党参之力不足,复加高丽参须,通过温阳益气,化阴清养,促使浊降清升,湿开热透,终使危证化夷,诸证迅速向愈。此急症案例更值得今人揣摩学习。

湿温后期,湿热之邪虽去,机体受损未复。或因湿邪久恋,阳气受损而见神倦形寒,面浮肢肿;或因脾气虚弱而致倦怠乏力,纳呆便溏;或因阴液耗伤而见低热盗汗、颧红口干等等都是临床中常见到的。由实转虚,当以补气固脱;气阴两伤者,治以益气养阴;出血不止而气随血脱者,当以益气固脱,方能善后。

通过对章师13则湿温病案的研读,乃至综观《章次公医案》一书所载录的其他案例,我们深深领悟出章氏承古而不泥古的学术思想、精细辨证的临床实践和随证而变的处方技巧。他对湿温等时令病的诊治主张寒温一统,他说:"寒温两家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并批评吴鞠通"以为温病当论三焦,不可循六经,谬矣!"如上述仲男一案的前后九诊,均按伤寒辨证,而施治却以时方为主,始终以增液汤、生脉散合清心芳化药物出入,仅后几诊中加入了附子。丁甘仁为近代著名的经时溶一论者,章氏不愧为其高足矣。

四、结语

章师在对湿温病的诊察中,还非常重视脉诊。自叶桂《外感温热篇》著辨舌法后,曾有许多医家被"时病重舌、杂病重脉"之说所拘。章师治湿温虽十分重视舌诊,并独有创见地指出"舌边尖红绛,呈三角形"是湿温病的典型舌象,并以之与伤寒相鉴别。但他却尤其重视脉诊,多次强调脉糊数的危险性。如上述余男案的第五诊中说到:"虽体温骤降,幸脉不增数,示正气尚能挣扎";李男案三诊中指出:"神志迷蒙,热度与脉搏仍旧高涨,病在危殆中";潘男案四诊中根据"热退,歇止脉解除"来断言"病势已入佳境"等,这些卓识高见,均对后学如何将脉诊应用于临床,起到极好的启迪作用。

另章师对六神丸的应用亦极具巧思:该药原系喉疾要药,然章氏通过大量实践,却认为六神丸"并可兴奋心肌与脑神经",指出"热病心力衰竭用附、桂,则人多畏惧;用六神丸则既能强心,又不遭谤",实为心得良言。例如《章次公医案·湿温》案4患湿温匝月的孔男,其苔灰腻,其脉濡数,肌肤不润而热,意识欠清,谵语便秘,断为邪气尚未肃清而正气已虚,已是紧张之极,故投四逆散合达原饮加减,并另以参须浓煎代茶吞服六神丸(每次吞服10丸),以收强心之效。遣方用心良苦,遂能10剂而瘥。

(吴华强 马继松 林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