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汉高祖刘邦(世界伟人传记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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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奇相真命一异类(9)

时已黄昏,残阳如血。衙役们从大牢里牵出一串罪犯,一共有五十来人。一条长绳把他们拴在一起。他们一个个破衣褴衫,蓬头垢面,面目狰狞,样子十分可怕。衙役将绳子头交给刘邦,说:“刘公,你有福气,有这么多人与你做伴,一路上就不寂寞了。”

刘邦接过绳子头,将它抓在手里,冲罪犯们说:“走,上路吧。”

罪犯们显然已知道要把他们押到哪里去,一个个狂叫着不肯走。衙役们挥动鞭子抽打他们,驱赶他们,罪犯们这才上路。一个衙役将皮鞭递给刘邦,说:“给,用这个教训他们!”

刘邦接过皮鞭,独自一人,押着罪犯向前挪动。黄昏的彩霞由血红色变成紫红色。秋风瑟瑟,落叶纷纷。刘邦与罪犯终于走出县城,蠕动在昏暗的阡陌荒野上。一辆马车从他们的身边飞驰而过,触动了罪犯们的情愫。其中一个罪犯突然放开喉咙唱起了《匪风》歌:

匪风发兮,

匪车偈兮。

顾瞻周道,

心中怛兮。

忽然,五十多张喉咙同时随他唱起来。声音暗哑低沉,如同闷雷在荒漠上滚动:

匪风飘兮,

匪车嘌兮。

顾瞻周道,

心中吊兮。

这是古代服役的奴隶们经年累月流徙四方,受尽磨难,偶见车马驰骋于大路之上,不禁唤起万般乡愁,希望有人给他们带一封家书去而唱的一首歌。刘邦此时虽说是罪犯的统治者,但他的心情却与他们颇有同感。他想到,自己匆忙上路,不能与老父、娇妻、儿女道别,心中十分凄然,便不自觉地随着他们哼唱起来:

谁能亨鱼?

溉之釜鬻。

谁将西归?

怀之好音。……

一行人逶迤西行,将近刘邦的家乡丰乡阳里村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一弯冷月高悬中天,把清冷而又凛冽的月辉洒在暗灰色的大地上。刘邦遥看冷月笼罩下朦朦胧胧的村庄,两眼不由得蓄满了泪水。别了,家乡;别了,亲人!

刘邦驱赶着一群罪犯,慢吞吞地向前走去。当他们走到一片小树林时,突然听到一声颤栗而又响亮的叫声:

“夫君——”

随之,一个女人从树林里跑出来,扑在刘邦怀里。借着迷蒙的月光,刘邦看出那女人正是他的妻子吕雉。他不由得紧紧地抱住了她,声音沙哑地说:“夫人……”

这时,刘太公一手牵着孙儿,一手牵着孙女,跌跌撞撞走到跟前来。一双儿女同时向刘邦叫道:“父亲,父亲,你不能走——”

刘邦轻轻推开吕雉,把两个孩子揽在怀里,热泪盈眶。正当全家人难舍难分之时,萧何来到他们面前。萧何身后跟着泗水亭上惟有的两个卒子:一个是亭父,专管扫除的;一个是求盗,负责巡捕盗贼的;他们也闻讯来给他们的亭长送行。

萧何说:“刘公,赶路吧,别误了期限。家中诸事,尽请放心,有我萧何照料。这是一点钱财,留着路上沽酒吧。”他把一个包裹递给了刘邦。刘邦极力推辞,最后还是接了过来,斜背在肩膀上。

专管求盗的亭卒为刘邦献上一把宝剑,指着那黑压压的一片罪犯说:“带上它会有用的。谁敢造反,就杀死他!”刘邦向他致谢,并把宝剑佩在腰间。谁知,这宝剑后来给刘邦派上了大用场。

“走吧,我儿。”刘太公苍凉地说,“早早回来,莫让为父悬挂。”说着,两行老泪爬出了眼眶。

刘邦挪动双脚,方欲行走,儿子和女儿一边一个抱住了他的两腿,使他无法迈步。刘太公拉开孙儿孙女,刘邦才蹒跚地前行了。刘邦走出几步后,发现审食其远远地站在树阴里,默默地目送着他。

刘邦不忍回头再看父老乡亲妻子儿女,愤然快步而行。然而,他走了好远好远,仍听见吕雉那凄凉的哭声还在初夜的原野上空回荡……

刘邦押着罪犯赶了一夜路,第二天早晨,到达一个村庄。刘邦命众人停下,寻来饭食给大家吃。饭后,刘邦威逼罪犯继续赶路,但罪犯们却一齐躺倒在地,不肯起来。他们又困又乏,要在这儿睡一觉。刘邦执剑在手,用剑面敲打那些罪犯,可是他顾前不顾后,前边的起来了,后边的又倒下了,累得他满头大汗,还是无济于事。罪犯们偏又在起哄,嗷嗷叫着,故意让他一忽儿奔前,一忽儿奔后。刘邦无奈,将剑掷于地上,叫道:“不走了,不走了。老子还想睡一觉呢!”说着,像半截木桩似地扑通倒了下去,不一会儿就鼾声大作,进入梦乡了。

刘邦正在酣睡之际,突然听见一声高亢的鸡鸣,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片暗灰色的天空。氤氲的雾气在低空流动,东方地平线处,洇出了一片胭脂红。无数的鸟雀隐在古槐树的树冠里,叽叽喳喳地唱着晨明曲。新的一天在宁静与骚动中开始了。

刘邦这一觉竟睡了一天一夜。

刘邦一骨碌爬起来,心中暗暗叫苦:“如此下去,何日才能到达?”急忙将罪犯们轰起来,可一清点人数,刘邦那皱纹密布的脑门上立时沁出一层冷汗。有五六个罪犯咬断绳索逃跑了!

刘邦怒火中烧,挥动皮鞭狠狠地抽打附近的几个罪犯:“你们都是死人,怎么不向我报告?”

这几个罪犯辩护说:“他们要逃,我们怎能知道?”

“还敢强嘴!”刘邦吼道。又是一阵皮鞭没头没脑地抽下来。

一支毫无生气的队伍又开始向前移动了。一天在毫无生气之中度过了。黄昏时分,他们来到丰西大泽的边缘。刘邦向泽中望去,但见那大泽古树参天,藤萝盘绕,阴气逼人,茫茫不着边际;出奇的静寂,仿佛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刘邦打听了乡人,从大泽中一条小路穿过,可以节省两天的路程。虽然来到大泽边缘时,刘邦觉得那大泽似乎有些可怖,但考虑到限期,就毅然决定还是从大泽中穿过去。

就在刘邦望泽沉思的那一忽儿,后头的几个罪犯交头接耳,嘀嘀咕咕的形态有些异样。待刘邦转过头,吩咐他们一个接一个进泽的时候,后头那五六个罪犯突然一齐怪叫一声,成扇面形窜进大泽里去。他们的绳索不知何时解开的,显然是早有准备。那大泽就是一片茫茫的树海,别说隐藏五六个人,就是隐藏千军万马,也休想被人发现。刘邦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眼皮子底下逃跑了。

又跑了五六个!还没走出百里路,两次共逃跑了十一二个!依此下去,等到了骊山,还他妈的不得全跑光了?我拿什么去交差?到时候我这人头还不知让谁踢着玩呢。刘邦十分沮丧,也十分害怕。

进了大泽,刘邦走在前头,一手挥剑斩除树枝藤萝开辟道路,一手牵着那绳索的头儿,艰难前行。枝权、荆刺划破了他的脸、手和衣服,真是苦不堪言。刘邦一向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哪里受过这个苦?身后的那一串罪犯偏偏又与他作对,一个个七扭八歪,满嘴怪话,不拉就不走。刘邦不得不回过身,挥动皮鞭惩罚那些闹事者。这样跑前奔后,累得他大汗淋漓。更使他胆战心惊的,是有几个被他抽打过的罪犯,竟然冲他瞪大眼珠子,威胁他说:“今晚杀死你!”这完全不是危言耸听,倘若他们真要这么做,那是轻而易举的。刘邦孤独无援,一颗心时刻提在半悬空里。

走了大约半天时间,也就是刘邦又累、又乏、又饿、又饥的时候,好像特意安排好的,在那古老的处女林中,在那密密匝匝的枝桠之间,蓦地挑出一杆酒旗儿来。刘邦一向贪杯,这两天又滴酒未沾,一闻那扑面飘来的酒香,两腿是再也拖不动了,心中的馋虫直拱他的嗓子眼儿。

“停下,停下!”他向身后叫道。

罪犯们也都看见了酒旗,闻到了酒香,哪里还想挪步?也都耸动着鼻子,馋涎欲滴。

刘邦松开牵动罪犯的绳索,向那酒旗走去。俗话说,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当刘邦走近酒旗时,他突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白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睛。定睛看时,才发现眼前是一个一望无际的湖泊,被原始森林包围着。湖面平静如镜,微波不兴,像一个死亡之谷。那小小酒家就建在林边湖畔,树枝扎的墙,茅草搭的顶,竹简做成的对联分挂在小门两旁。上联是:西往不白喝;下联是:东去倒贴钱。横批是:南来北往。刘邦正在琢磨这幅对联的含意时,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从那柴门里走了出来。

“客家吃酒吗?”他说。

刘邦点点头。

老人说:“请问客家是东去呢,还是西往?”

刘邦说:“东去如何,西往又如何?”

老人说:“对联上说得明白。西往的,老夫只收本钱,不赚一文;东去的,老夫不但不收钱,反而倒贴一份酒钱。”

刘邦疑惑不解:“这是何故?”

老人笑了笑,说:“恕不奉告。”

刘邦说:“可惜我是西往的,否则倒要赚一份钱呢。哈哈哈……”便不再去深究那对联的含意。不过他仍然觉得有趣,心情不觉轻松多了,一路上的艰辛、劳累、恼怒似乎全都烟消云散了。

“吃酒,吃酒!”刘邦叫道。一边迈进草屋,坐在简陋的树凳上。老人为他满满地倒上一大海碗酒,他便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老人走出草屋,提着一坛老酒,给那些罪犯们每人斟一大碗酒。对每个罪犯他都要怔怔地盯视他们一忽儿,仿佛是与他们诀别似的。罪犯们喝得高兴,不禁手舞足蹈。

刘邦喝了几碗急酒,再加之这老酒确是有劲,不觉有些微醉了。他脱去外衣,也提着一个酒坛子,来到罪犯中间。“来,老子与你们对几碗!”

四十来个罪犯一一和刘邦对饮。罪犯们齐声高呼:“好酒量啊,好酒量!”然而那刘邦酒鬼再量大,也难对付这么多的人啊,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酩酊大醉了。他醉眼朦胧,斜睨着那些狂呼乱舞的罪犯,笑嘻嘻地说:“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一个罪犯说:“罪犯。”

“你们要到哪里去?”

“上骊山哪。”

“傻瓜,去了还能回来?”

“那有什么办法?”

“跑啊,不是已经跑了十几个人吗?”

罪犯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刘邦放下酒坛酒碗,从地上抓起宝剑,朝着那些罪犯就砍。一时间罪犯们大惊失色,纷纷躲闪。然而当他们清醒过来时,却发现刘邦的宝剑将拴着他们的绳索统统斩断了。

“跑啊,快跑啊。”刘邦挥舞着宝剑喊道。

罪犯们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刘邦冲着一个呆愣愣的罪犯举剑刺去。那罪犯吓得撒腿就跑。其他罪犯见状,也都四散奔逃。刹那间,四十来个罪犯一跑而光,全都消失在苍茫的密林里。

刘邦将宝剑抛出一丈来远,挥舞着双臂,望着那些做鸟兽散的罪犯们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连睿智如仙的卖酒老人也莫名其妙。

笑过之后,刘邦摔倒在地上,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刘邦醒来了。当他睁开惺忪的睡眼时,发现有十几个人围在他的身边,见他醒了过来,都显得十分高兴。刘邦眨了眨他那细长的眼睛,认出这十来个人正是被他放走的罪犯。

刘邦诧异地说:“你们几个怎么还没跑?”

罪巳们说:“我们又回来了。我们都跑了,你可怎么交差呢?你不是要判死罪吗?我们岂能连累你?”

刘邦此时酒已醒了,听了罪犯的话,不由得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是啊,我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