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唐高祖李渊(世界伟人传记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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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纵虎归山(2)

最让李渊和宝惠知足的是,次子李世民年已十八,不仅聪明过人,喜文好武,且是相貌伟岸,一表人材,端的是吸收了二人的优点,天造地设出了一个非凡的人物。

凡事都有两个方面,被贬固然不是好事,却有了充足的、可以由自己支配的时间。家族败落,猢狲散去,当然是坏事一桩,却少了许多事儿。李渊便腾出时间,与夫人宝惠悉心教诲世民。世民上进好学,孜孜不倦,而且悟性很强,一教就懂,一学就会。难得的是胸怀阔大,目光遥远,顾盼自雄,俯仰天地,源泉之智,迪惟前人。因此,李渊常这样想:“玉心、建成已是顶天立地之人,又有了个血气方刚、才华横溢,是常人却并非凡夫俗子的世民,李家绝对有重新崛起的希望!”

正当杨林为社稷不辞劳苦,驱车赶往李府途中的时候,李世民从母亲的房内走出来,向正在手捧《孙子兵法》的李渊道:“父亲,刚才母亲教儿读了《春秋》一书,儿受益匪浅。不知父亲还有何教诲?”

李渊放下《孙子兵法》,疼爱地看着规规矩矩地站在面前的世民:“暮色已至,该是用饭的时候了,为父就不教你什么了。咱爷俩随便扯上几句吧。就以王充和他撰著的《论衡》一书为题如何?”

李世民点点头:“好,就扯这个题目。”

李渊纳入了正题,自语道:“王充一生埋头著书立说,作了四部书,我却忘记他都写了些什么书了。”

“一为因厌恶俗情,作《讥俗》之书。二为因忧伤人君之政,作《政务》之书。三为痛感伪书俗文多不诚实,作《论衡》一书。晚年作《养性》之书。”李世民脱口而出:“儿以为这四部书,以《论衡》为最佳。该书八十五篇二十余万言,论述了真与伪的道理。王充认为,世间万物非上天所造,是由元气构成。至于天,不过是含自然之气的东西,不能创造万物。人不能以行为感天,天亦不随行为而应人。”

“你以为王充在《论衡》一书中谈论的道理对吗?”李渊由浅人深。

“儿完全同意他在这本书中的论断。所谓天造谴告之类,为无稽之谈。今,圣上用奸除忠,荒淫无道,祸害大隋天下,如果天真的有神灵,就应该降圣王于人间。今则不然,谁还信天?儿常向天谴告圣上失道废德,求苍天降圣王以救大隋,怎的苍天无动于衷?”李世民慷慨陈词:“儿以为,天不能造人,人由元气形成,靠食欲、食气活着,并非老天所造。至于神鬼之说,更不值一驳。人死后形神俱销,所谓鬼神之说,是人思念存想造成的。”

李渊言道:“为父同意你之所谈所识,但却不主张你对当今圣上乱加评论。你不是常说长大后力保大隋社稷吗?不是说做个忠君之臣吗?既然如此,就要说到做到,否则就是不忠。不忠者必生二心,有了二心,社稷就会受到危害,百姓就会遭殃。”

“这么说,若当今皇上起用于父亲,父亲就欣然前往了?”李世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皇宫的方向:“儿总以为圣上会用父亲的。”

李渊肯定地回答:“那是自然。不计前嫌,力保社稷,忠臣所为。若视社稷而不顾,斤斤计较,甚至武力相向,都是为父所不耻的。”

这时,已经五周岁、虎崽子似的三儿子李元霸蹬蹬蹬地跑过来,扑在李渊的怀里,打雷似地道:“父亲,母亲让我催你和二哥用饭。”

元霸落地时九斤有余,三岁就日食米一升,四岁时能力举几十斤。生性好斗,为人诚实,如同楚霸王在世。

李渊拍着元霸那圆圆的大脑袋,痛爱地道:“傻儿子,就知道吃。再吃下去。恨地无环的楚霸王还敢称雄吗?”

昼的大幕渐渐合上,夜幕便漫了上来。偌大的李府被淡墨染了,古木、殿堂只剩下了黑黑的轮廓。家人李小古燃起了灯火,然后去关那沉重的斑驳陆离的府门。

“且慢,且慢,靠山王来了!”

听到喊声,李小古隔着刚刚掩上的大门的门缝瞧去,只见正对府门的大道上,一辆只有高官才能乘坐的轩车向府门处轧轧而来。车把式边扬鞭打马,边直着嗓子高声叫喊,仿佛有什么急事。

四年来,李府门外从未有这样的轩车,莫说奔府门而来,从府门外经过者也以零计。李小古以为在梦中,摁摁耳朵,揉揉眼睛,三摁两揉,那轩车已经来到眼前。“不是梦,不是梦,从车上下来的果然是靠山王!”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所在,清楚了眼前的现实,慌忙吱咯咯拉开府门,跪在门槛之内,惊诈诈地道:“奴才小古叩见老王爷。祝老王爷健康长寿,洪福齐天!”

仆从杨石头突然扯开大嗓门:“圣旨到——。李渊接旨!”

李小古惊得噌地立起:“圣旨?是圣上的圣旨?看来我家老爷要倒大霉了!”

杨林理解李小古的心情,便不计较,和颜悦色地道:“小古心有余悸到风声鹤唳的地步,实在好笑。告你说,你家老爷的喜事临门了。速去通报你家老爷,让他快快接旨。”

府门外还能在近距离内互相看清模样,不碍行走,府内深深,又无灯火,黑乎乎的。惊喜交加的李小古怕杨林行走不便,语无伦次地道:“老王爷,我家老爷囊中羞涩,买不起太多的灯烛,府内就黑了,不亮了,若磕碰着老王爷就对不起了。嘻嘻,老王爷可要走好。要不老王爷就在这里等一会,奴才到里边点个灯笼,给老王爷照明!”

“我说小古,你还有完没完?”杨石头向府内一指:“还不快快通知你家老爷摆下香案接旨!”

“看我,都高兴疯了。”李小古一蹦一跳地向府内跑去,那行止与四十岁的年纪极不相符。

杨林在石头的扶持下迈过李府的门槛,缓缓行走在直达北面殿堂的,高低不平的石板路上。这深宅大院内静得可怕,黑得令人毛骨悚然。北面有几点灯光,是那么遥远,那么神秘,如同鬼魂的小眼睛。巨木名树连成一片,遮住了原本星光闪烁的天宇。一阵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猫头鹰也赶来凑热闹,“咯咯”地笑个不停,使杨林和杨石头心中发毛,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就是那个殿堂高耸、花木扶疏、欣欣向荣、生机盎然,其规模仅次于东宫的李府吗?这就是那个幕僚百余、仆从近百、笑声不绝、白天马龙车水、夜里灯火辉煌的所在吗?杨林在心里问着自己,而且触景生情,感慨无限。同时生出了对李渊不起的内疚,以及对“伴君如伴虎”这句多少代人总结出的名言的重新理解。还有“若我杨林一不小心,惹怒暴君,下场不也如此”的后怕。

“王爷,天黑路不平,你老可要走好。”杨石头提醒着处于沉思状态、深一脚浅一脚、磕磕绊绊的杨林。

杨林一语双关:“是该走好,是该走好!若不小心谨慎,摔倒爬起来就难了!”

杨石头及时察言观色,对杨林的脉搏摸得非常清楚,立即意识到主子在影射什么,便更正道:“王爷身经百战,洞察幽微,如山似岳,摔不倒的。嗨嗨,摔不倒的!”

“胡说!人生在世,谁不摔跤?摔倒爬起来再走,实在爬不起来就仰着头向前爬!”杨林拍着手中的圣旨:“李渊不就是如此吗?他不是又站起来了吗?”

这时,李小古与柱儿各挑一盏灯笼迎过来,灯光照亮了脚下的石板路,也照亮了杨林的心头,驱逐了触景生情产生的压抑。

李小古喜笑颜开地道:“老王爷,香案摆好了,我家老爷、夫人、小姐、二公子都在香堂恭候老王爷,准备接旨。”

说话间,来到香堂门外,便见堂内的雕花几案上的青铜香炉中香烟绕缭,李渊与夫人、女儿玉心、次子世民早已跪在案前。事已昭然,无须重复,杨林便展开圣旨,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帝、先太子托梦于朕,提请朕重新起用李渊。朕念李渊祖上、父母忠心无二,渊为庶人期内亦无恶行,且悔过自新,矢志报国。以故学齐桓公不计前嫌,重用政敌管仲,终成霸业故事,任命渊为大兴县令,爵位五品,食邑三百户。若政绩卓著,即行升迁,若政绩平平,即行免职,若抗圣明或犯典,即行法办。望渊知朕隆恩,报朕隆恩。切切!”

李渊接了圣旨,供于案上,即请杨林客厅训话,杨林也不推辞,到客厅落座。李渊抱歉地道:“老王爷,见笑了。府中贵重之物已典当几尽,这厅内就剩这一几数杌,实在寒酸,就请老王爷将就了吧!”

杨林观察着李渊的脸色,推测着李渊的心情,道:“这是哪里话来,本王是受皇上所派,前来下旨的,并非为享受这里的贵重物品而来。李县令,圣上宽宏大量,起用于你,你作何感想?”

被软禁了四年,终于有了出头之日,李渊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只是城府深邃的他,将激动压在心里罢了。他非常得体的一笑:“在下一心报国,终于有了报国的机会,焉有不喜之理?谢圣上,谢老王爷。”

杨林又道:“老夫以为,就你的能力而言,做个五品县令小了点。不过,当今的县分京、畿、望、紧、上、中、中下、下八级,大兴县为第一级,在长安城中,在天子脚下,极为重要,皇上任命你掌管这片土地,是对你的重用。”

长安城分宫城、皇城、郭城三大部分。除宫城、皇城外,将郭城划为一百零八个坊。这一百零八个坊,以朱雀大街为界,东属大兴县,西属长安县。二县因皆在京都,定为朝廷之直辖县。正如杨林所说,这两个县地理条件优越,也是京都重地。京都外的县令,爵位仅七品,比这两个县的县令的爵位少两品,就可见非同一般了。重新起用之初,炀帝就让李渊掌管大兴县,也就无可非议了。因此,李渊无半点抵触:“李渊无德无才,能受到圣上这般垂青,已经心满意足了。假若圣上不理不睬,日复一日,渊垂垂老矣,难握雕笔,无力剑戟,难以报效国家,将是一辈子的遗憾,死难瞑目。今机会到来,渊定不负圣上与老王爷之期望,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至于以后能否继续升迁,渊决不放在心上,能精忠报国,也就够了。只是不知如何对待当今圣上和原来的宿敌,还请老王爷指教。”

杨林眉头陡然皱起:“这的确是一件棘手的事。老王借梦荐你,意在让你像辅佐先帝和先太子那样,为国为民,敢于死谏,献计献策。如今看来,在短时间内难以如愿。你官至五品,无上朝资格,奏折难递,良言难献。更为重要的是圣上仍然对你疑心重重。欲速而不达,不可急于谏诤,更不可稍有疏忽,只能尽其所能,做好份内的事。待圣上信任于你,擢升你为三品之时再做计较。至于与宿敌相处之事,亦非易事。必须忘掉前嫌,以诚相待,取得他们的信任。唉!为了你,为了大隋社稷,也为了老夫这颗担保你的脑袋,就明说了吧。杨素、杨约兄弟、宇文述之流,怕你东山再起,必想尽千方百计加害于你。你万万不可与他们计较。再立新功,成为圣上的股肱之臣后,再与他们计较不迟。请你记住:他们助圣上登基有功,已成为举足轻重的朝中重臣,若齐心害你,易如反掌!”

这曾经支持杨广称帝的老王爷的肺腑之言,感动得李渊热泪盈眶。李渊扑通跪倒:“请老王爷受渊一拜。渊定不忘老王爷的大恩大德!”

谯楼上更鼓阵阵,已是二更。宝惠准备了还算丰盛的饭菜,杨林执意不用。他让李渊唤来次子世民,瞧了又瞧,看了又看,然后提问了《史记》《春秋》《诗经》中几个关于史、诗等方面的问题,结论道:“早就听说世民有勇有谋,人才一表,京中少年难以与其相比,今日一见,果然璀璨夺目。”又叮嘱道:“玉不琢不成器。你夫妇二人可要倾心教诲。世民,你父已开禁,你与你母亲,还有姐姐玉心,就不要囿于这深宅大院中了,常到外面走走。若不嫌弃,就经常到我府上玩耍。我府上别无长物,书籍与器械还是有的。”

送走了杨林,李渊与宝惠坐谈到天亮。二人谈心情,论大势,忆过去,谈未来,就像那个已经过去二十余载的新婚之夜,只是没有吟诗拨乐、舞剑明志罢了。

次日一早,穿戴一新、挺胸昂首、不亚当年的李渊,雄赳赳地走出了四年来仅外出数次的、曾经显赫张扬的府第,在人们疑惑的目光中向宫城的吏部走去。后边紧跟了几条穿戴各异、鬼头鬼脑的汉子。他心里清楚,炀帝决不会在短时间内撤掉那些狗一样的密探,就是在大兴县衙中,也会安插上探子,监视他的行动。便不去管他,头也不回地走自己的路。

新任官员必须到吏部报到,这是大隋国的规矩,李渊当然也不例外。来到吏部门前,看大门紧闭,方知来得太早,离吏部开门办公还差近一个时辰。为了放松不无紧张的心情,他又折回皇城中的演艺区观看了一会俳优演出和杂技表演,又到商业区视察了商业秩序。“市内的繁华程度一落千丈,今非昔比,如此下去,用不了几年就会凋敝。”他心里这么想,又来到吏部门前,适逢大门开启,便走了进去。

吏部中的官员几乎全部换了新人,他很多都不认识。可喜的是,吏部尚书换上了曾与他共赴楼烦、荥阳的龙骧将军邹宜文。

邹宜文先是一愣,问他到此何干。当他看过李渊手中的圣旨,脸上露出了笑容,边为李渊办理赴任的手续,边自我标榜:“不瞒你说,圣上登基后,看中了我这个龙骧将军,派我带领数万人马打杀反对圣上的登基者。咱不辱使命,连战皆捷,砍下了数千颗人头,立了大功。圣上知人善任,就让咱当了管官的吏部尚书。你我虽然爵位相差数品,咱看在曾经做过你下属的份上,尽量不难为你。”

一个标准的靠杀无辜臣民起家的市侩,竟当上了爵位二品的吏部尚书,可见大隋吏治腐败到了何种程度。李渊心里凉飕飕的,怪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