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与李渊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大事,杨广一直蒙在鼓里,因为他发现,朝中一切正常,无半点异象。他坚持认为,文帝如果见了太子的“罪状”,定会一怒之下做出废掉太子的决定。他了解父皇,父皇将皇位看得很重,莫说太子的“罪状”有二十条,仅其中的一条就能使父皇暴跳如雷,甚至立即做出废太子的决定。不想父皇不仅没有如他所愿,反而非常地沉住气,不紧不慢地“调查”起来。他心里着急,却又不敢出面催办,生怕露出马脚。十几天后,他终于悟出了其中的道理:唉呀!我怎的这么愚蠢?皇上用的是缓兵之计啊!这里边肯定大有文章。结论下定,不免心中发毛,找来杨约研究此事,杨约也认为中了奸计。又过了数日,有人来报,说是贺若弼与韩擒虎已率大军向京城进发,用不了三天,就可达到京城。他彻底明白了:贺、韩之兵,定是为本王而来,看来要刀兵相见了。
错过了一分一秒,也许就错过一生。面对岌岌可危的形势,他不敢掉以轻心,当夜便召集亲信密议此事。大家的看法基本与他相同,无不磨拳擦掌,欲率手下之兵,与前来勤王的贺、韩二师见个高低。不想,就在大家等他做决定的时候,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他认为,如果战端一开,虽然取胜的可能极大,却是旷日持久,他的皇帝梦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实现。于是便一改初衷,决定围宫逼宫。然而,在亲信就要回府的时候,深谋远虑的他再次改变主意。亲信们不知他又有了什么妙计,便又坐下来,纷纷问他原因何在。他指出:在贺、韩二军未行动之前,围宫逼宫就算不得上策,今贺、韩大军快要到来,文帝的御林军和李渊所掌握的军队肯定已经进行了部署,若行此计,与双方开战,与争个你死我活有什么区别?经反复探究、推敲,雄鸡高唱三遍的时候,他终于做出了暗杀父皇与太子。若事成,即行登基,号令天下。若此计不成,再进行血战不迟。
然而,派谁行刺却难以定夺。平日里无不发誓甘为晋王抛头颅洒热血的亲信们,谁也不想手刃皇上与太子,以防留下骂名,遗臭万年。万般无奈之下,杨广想到了左庶子张衡。
张衡在天牢中监押了六年,出狱后被贬为庶人,且被没收了家产,对文帝与李渊恨之入骨,发下宏誓,非要报此不共戴天之仇不可。为了报仇,他到五台山拜师学艺,苦练武功。功夫不负有心人,经五年磨练,功夫炉火纯青,静如卧虎,动如脱兔,飞檐走壁,好生了得。下山后,来到长安城,以打拳卖艺为掩护,伺机杀害仇人。苦于机会难寻,又见杨广想当太子,与皇上和李渊叫劲,便求杨广收留于他。杨广看他武功非凡,又与父皇和李渊有深仇大恨,便收留了他,让他做了武功教头。他感恩不尽,曾向杨广发下“甘效犬马,至死不移”的大愿。
时间是宝贵的,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杨广必须在贺、韩大军到来之前戮太子、杀皇上,登基坐殿。鉴于时间紧迫,早朝后,杨广便将身轻如燕,正在校场上指导将士操练的张衡唤到内室,问张衡想不想报仇雪恨。张衡立即理解了杨广的用意,肯定地做了回答。杨广便将为何行刺太子和皇上,何时动手,怎样动手向张衡交代清楚,并答应事成后,擢升张衡为御林军教头,奖励黄金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一举数得,既报了仇,又升了官发了财出了名,何乐而不为?张衡不仅欣然接受,还给杨广磕了三个响头。当天夜里拂晓时分,他从东宫的后围墙一个旱地拔葱进入宫内,避开岗哨,轻而易举地接近了太子夫妇的寝室。双手发动硬功,无声无息地捏碎了两根窗棂,身躯一缩,神不知鬼不觉地钻了进去,轻轻地挑开帐帘,然后噌噌两刀,结果了太子夫妇的性命。接着窜出东宫,进入皇宫。皇宫中岗哨林立,费了好大的劲才接近皇后的寝室,戳破窗纸细细听了一会,方知只有皇后一人在帐中酣睡。于是,又摸到文帝的爱妃辛妃的寝室,仍不见文帝的踪影。找来找去,终于在文帝很不喜欢、从未宠幸过的金妃的寝室中发现了文帝。原来,文帝生怕出事,方才在金妃屋内过夜。说时迟,那时快,张衡怀着满腔仇恨,扑扑两刀,就把文帝与金妃送上了西天。此时,天已平明,世间的什物已经暴露在了淡淡的晨曦之中。张衡出宫时,被岗哨发现。岗哨以为是入宫盗窃的贼人,大喝“捉贼”。然而,等十几个流动哨赶来时,早已不见了张衡的踪影。
根据事前安排,若大功告成,张衡必须回到杨广府上。张衡噌噌噌,不一会便越墙进入杨府,看杨广的书房里亮着灯光,知杨广在等他,便径直奔了过去。见了杨广,眉飞色舞地报告了刺杀太子和皇上的经过,正要等杨广褒奖,不想杨广咳嗽一声,风驰电掣般地扑进来三条膀宽腰圆的汉子,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三把朴刀齐下,他的左腿、左臂、后背各中一刀。虽然伤势不是很重,却毁了他的武功。他正要质问杨广,杨广拔出宝剑,刺中了他的喉管,同时被捆了个结结实实。他这才明白自己中了杨广的借刀杀人之计,直想骂娘,却因喉管撒风漏气,白费气力。
这就是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上写就的连杀太子、皇帝的惊天动地的大案!它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刻在世人的心头,永远耻辱下去。它发生在隋文帝仁寿四年十月十三日。
这时,两眼通红,如同一只准备扑上去撕咬的野兽般的杨广冷冷地笑着,杀气腾腾地道:“张衡,你虽然没杀李渊,却杀了本王的兄长和父皇,也算报了深仇大恨。更难能可贵的是,你为本王扫清了登上金銮殿皇位的道路,成就了一个新的人主。不过,本王不能留下你,用你的头为本王的太子兄和父皇血祭,当然也包括你的父亲、兄弟、妻子儿女!”
早朝时分,与往常一样,朝臣们陆陆续续地赶到金銮宝殿,找准自己的位置站定,静等静鞭三响,天子临朝。若在往常,朝臣们会在这个时间互相说些无关紧要的话,甚至幽默几句,以便交流感情,放松神经,活跃气氛。随着太子之争的日益加剧,朝臣们怕惹出麻烦,便噤若寒蝉了。
皇上临朝的时间已经过了,还听不见鞭响,见不到皇上的影子,朝臣们也没挂在心里,认为皇上睡过了头,或者在处理什么事情。
杨广是重臣、武将,列在武将队列的最前面。他若无其事地向微微有些议论的朝臣们道:“诸位静下心来等着,皇上肯定会来的。皇上日理万机,也许昨夜忙得太晚,起得迟了些。”
就在这时,当值太监蒲公公连滚带爬地跑进朝堂,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哭叫道:“不好了,不好了,皇上被歹人杀死了!唉呀呀皇上,你咋就这样薨了呢?痛煞老奴了!”
朝臣们惊得目瞪口呆,木鸡般地立在那儿,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正要俯地大哭,就听有人高喊:“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太子与太子妃被杀!”
恰似晴天响了个霹雳,朝臣们懵了。
杨广看时机一到,扑倒在地,嚎啕大哭,边哭边念叨:“皇上、太子,你们死得好惨啊!大隋国咋办?臣咋办啊?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你跑不出我的手心,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太子,皇上——”朝臣们随之趴在地上,哭声充满了整个殿堂,大有将殿顶掀翻之势。
最痛苦的要算李渊,当噩耗传来的刹那间,他恍若梦中,继而便暗道:“杨广先下手了。完了,一切都完了!”他哭得最真实、最动情,肝肠寸断,痛不欲生,死去活来。他哭太子和文帝的在天之灵,哭大隋社稷的不幸,也哭自己的无能。
“杀害太子和皇上的凶手抓到了,抓到了!”
朝臣们抽泣着顺声望去,只见两条汉子架着一个血头血脸,身穿黑色夜行衣的男子向这边走来。骂声骤起,替代了哭嚎。
杨广冲向前去,抓住凶手,惊道:“原来是左庶子张衡。好个不耻于人类的狗东西,竟杀太子与皇上,罪该万死!”
靠山王杨林本想出面阻止杨广对张衡动武,以留下活口,找出背后的指使者。当他的目光透过泪水与杨广那不无兴奋的目光相对时,完全明白了:背后的指使者就是杨广。于是,收回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心里道:“杨广,你残无人道,天地不容啊!”
“张衡的后面肯定有主犯。留下他的性命,将他交刑部处理。”李渊话刚出口,却又觉多余,因为他分明发现张衡已经成了哑巴。分明发现押解张衡的两条汉子的目光不仅弯曲,而且躲躲闪闪。
杨广却顺水推舟:“就听卫尉少卿的,将张衡打人大牢,等待审判。”
这幕才落,另幕又起,杨约高声叫道:“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咱这就立了皇上吧。太子已去,晋王是理所当然的太子。既然是太子,就有为太子的资格。晋王,在这乱世之秋,你就临危授命吧。社稷为重,臣民为重啊!”
杨广假惺惺地摇着硕大的头颅:“我杨广何德何能?敢继大统。就让三弟秦孝王秀继位吧。秀比我……”
“晋王,秦孝王机深谋远,忠贞千古,做个人主绰绰有余。不过,根据祖宗传下来的法度和大隋典籍,有长立长,无长立次,以先后为序。太子已去,晋王不继大统,让于秦孝王,秦孝王知书达礼,定不会接受。依老臣之见,你就不必推让了。”
说话者非一般人物,是刚从北疆回朝不久,处事老道,资格颇深,与杨广交情深厚的相国高颎。
此语一出,引来许多赞成者。反正你阻拦杨广也是皇帝,不阻拦杨广继皇位也已成定局,为何不卖个人情,将来捞点好处?
杨广再辞道:“父皇与兄长才去,我便继承大统,难以服众。”
靠山王杨林心痛从侄杨坚和从孙杨勇,痛恨杨广的恶行。然而,他已无力与杨广对抗,更无力挽回局面。为了大隋国不至于战火纷飞,四分五裂,他也只好认了。况且从国家和民族的利益出发,他倾向杨广继承大统。此时,德高望重的他,只好出面定音了:“事已至此,晋王登基是早晚的事,晚登不如早登。晋王,你就随了众臣的意吧。”
杨广便不再推辞:“既然靠山王和相国这么说,本王就答应下来,这就登基!”
群臣忽啦啦跪了下来:“请皇上着装临朝,扶玺听政!”
李渊没有跪,更没有说“临政”、“听政”之类的话。面对太子、文帝的惨死,面对与杨广冤家对头的现实,面对眼前这根本挽不回的局面,他要用宁死不屈来迎接杨广的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