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龙大喝一声,“锁门!”
只听见不到一分钟,大门就被关上,门外咔嚓地响了一声,是锁头的声音。
“这下你跑不了了吧?”
然而狗勇子似乎什么都还没有察觉到,他就在白九龙和赵为民的正下方,两个人低下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大口地啃着。
大概到了两三点的时候,狗勇子终于把驴啃得就剩下一副骨架了,赵为民从房梁上支起了身子,吧唧吧唧嘴说着,“牙口不错,就是吃饭有点儿慢。”
“行了,开动吧。”白九龙说着从篮子里抓了两个鹅蛋,冲着狗勇子就砸了一个,狗勇子立刻抬起头来,张牙舞爪地冲着他们叫着。
赵为民也抓了两个鹅蛋,刚要扔出去,被白九龙拦住了,“你先别急,要是把鹅蛋扔完了咱们俩就完蛋了,抻着他,慢慢扔。”
“哦。”赵为民点点头,两个人像是老猫抓住了耗子之后逗着玩儿一样,不急不慌地看着在下面又蹦又跳无计可施的狗勇子,他不断地向上跳着,像是猫,跳起来的时候还用胳膊往上挠。
总之,身上怎么看都看不到人的影子了。
一筐鸡蛋已经被扔完了,狗勇子慢慢从嘶吼变成了哀嚎,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免得鹅蛋打到自己。
“这个你不知道吧,鹅蛋也驱僵尸,但是具体为什么我就不了解了,反正它是害怕这东西。”
“这么说来的话,那这个狗勇子已经不是人了?”
“没错儿,咎由自取,报应么。”
正在两个人说话的空当,狗勇子从角落里窜了出来,纵身一跃,一把抓住了赵为民的腿,把他整个人拽到了地上,只听扑通一声,两人在黑暗中厮打成一团,狗勇子露出了尖牙,直奔赵为民的脖子,被赵为民翻了个身,差点儿啃一嘴泥。
白九龙立刻从房梁上翻身下去,从腰后拽出了黑驴蹄子藏在背后,他跳到狗勇子面前,像是逗小孩儿一样逗弄着狗勇子,趁着狗勇子张开血盆大口冲着他咬过去的时候,把黑驴蹄子一把塞在了狗勇子的嘴里。
只听见一声惨叫,狗勇子倒在了地上,浑身抽搐着,口中不断有白沫流出来,像是发了羊癫疯。
白九龙叹了口气,“本来还想留他一条命,看来这家伙已经完全没有人性了,算了,早死早托生吧。”
说着他把装着狗血的桶拎过来对着狗勇子浑身上下淋了个遍。
赵为民趴在窗户边喊了两嗓子,很快就有人跑了过来,听说狗勇子被收了,他们半信半疑地挑着眉毛,直到看到地上躺着的狗勇子才信以为真,为他们打开了门。
走到院子里,太阳已经冒头了,白九龙点上了烟袋锅就在院子里坐着,宋岩山带着好几个人站在院外偷偷往里瞅,就是不敢进去。
直到天光大亮的时候,白九龙让宋岩山派了两个小伙子把狗勇子抬了出去,嘱咐着宋岩山要看着狗勇子在太阳下面暴晒七天,然后就可以埋了。
“对了,狗勇子拔的那座坟在哪儿呢?”
“你要干什么?”宋岩山有所警觉地抬起头看着白九龙,他没有白九龙个子高,要仰着脸看白九龙,配合上他那副故作威严的表情十分滑稽,“我告诉你,那座坟可是我爷爷的坟!”
“哦,那好吧,”白九龙耸了耸肩膀笑了,“那我告诉你这么一件事儿,老爷子说不定以后还会害人,你不怕呢,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你要是害怕呢,就削七个桃木楔子钉在棺材上。”
说完,白九龙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了,剩下了气得直翻白眼的宋岩山。
“这下就不奇怪了,原来姓宋的都是这个性格。”
白九龙笑了,眼睛眯缝着,太阳又大又刺眼。
“为民哥,吃饭!”傻妹儿的声音从窗间传了出来。
他洗了洗手进了屋,傻妹儿正趴在桌边看着饭菜流口水。
白九龙已经夹了口菜,俩人虽是面对面吃饭,却一言不发。
席间,傻妹儿不停地把手伸进裤子里。
“干什么呢,傻妹儿!”白九龙皱着眉头,厉声说道。
“刺挠!”她不以为然地把手从裤子里掏出来,在衣服上擦擦之后又嘿嘿笑着端起了碗。
傻妹儿以前没这个毛病,至少吃饭的时候不会把手伸进裤子里,可是最近经常这样,不管是吃饭还是干别的事儿的时候经常会把手伸进裤子。
有时候手还在裤子里,她就站在门边看着外面傻笑。
白妮还没出事儿之前,傻妹儿有一次在外面一夜没回来,白九龙三人找了一宿也没找到,鸡叫的时候她才顶着蓬乱的头发回了家,裤子也穿反了,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第二天任凭家里人怎么问她昨晚去了哪里、干什么去了,她仍是死活都不说。
赵为民相方设法地哄着傻妹儿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然而傻妹儿只是神秘一笑,“他们说了,不能说,说了就不给我吃好吃的了。”
从那之后家里人就刻意不让傻妹儿再出门儿了。
还没吃完饭,傻妹儿就抱着饭碗睡着了,赵为民把她抱回屋里炕上,回来的时候,他好像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再回过头看炕上,已经湿了一大块儿,正是傻妹儿刚刚坐着的地方,赵为民心说,完了,又尿裤子了。
可是好像又不太像是尿裤子,黏黏糊糊的,并且只要稍一靠近就能闻到一股腥臭的味道。
“白妮不在,好长一阵子也没给傻妹儿洗过澡,怕是不行。”白九龙没抬眼说着,“明个找隔壁的帮傻妹儿洗个澡。”
赵为民点点头,把炕席那一块儿用水擦了擦。
晚上的时候,他又闻到那一股腥臭的味道,是自己的袖子,抱过傻妹儿的地方,那味道令人反胃,漆黑的夜里仿佛幻化成一只有型的大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第二天赵为民要去下地干活,被白九龙喊了回来,“你去把傻妹儿送到隔壁,让帮忙洗洗澡。”
“行,那我把她送过去再去地里。”
白九龙摆摆手,“今天你在家看着傻妹儿,我去地里。”
赵为民没有多问什么,白九龙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就是问了他也不会说什么,但是赵为民总是音乐觉着有些不对,为什么白九龙不让自己出门儿呢?
傻妹儿被送到邻居家里洗澡,赵为民坐在院子里,家里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也没什么活儿可干,他愣着看天,天上好像有白妮的脸。
那张脸好像一会儿在笑,一会儿又在哭,不知道有什么暗示意味,可是不管是什么表情,赵为民总觉得自己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喜欢白妮,都喜欢到骨子里了。
赵为民还没把那张脸印到脑子里,就有人敲自己家门,是隔壁的婶子。
她满脸的惊慌,“不行啊,出事儿了!”
被婶子拉到了她家屋里,傻妹儿已经给穿上了衣服,只是两腿之间仍然湿润着,刚刚洗过澡的大盆还没有收拾掉,发出一股腥臭的味道,那里面是黄褐色的水,还混杂着一些血丝,赵为民皱着眉头,“咋了,婶儿?”
“我看你家傻妹儿是得了啥病了,好像还挺严重,你赶紧带去杨寿义那儿看看去吧,越洗越出血,我就不敢洗了!”
看着婶子严肃的表情,赵为民不敢耽搁,拉着傻妹儿的手去了杨寿义那儿。
听说了症状之后,杨寿义把赵为民留在屋外就带着傻妹儿进了里面的诊室,白布帘儿都被拉上了。
赵为民想抽烟,可是杨寿义这门口过来过去都是人,他就是再痒痒也不能抽,无聊地坐在屋里看着过来过去的人。
几个半大小子嬉笑着往前跑,好像急着去看什么热闹,赵为民本来没兴趣去管,却被勾起了注意。
“快点儿快点儿,等会儿就看不着了!”
“城里人管着叫啥来着?”
“决斗!你说谁能赢?”
“我看庆成哥不行,成军哥那儿差不多,我估计他得把庆成哥打吐血!”
赵为民一下从门里跳出去,杨寿义家的是老宅子,门槛太高,差点儿绊倒,“你们干什么去?”
“庆成哥和成军哥要……要啥来着?”小小子看着旁边比自己大一点儿的男孩儿,他又忘了那城里人的说法了。
“笨,笨得跟猪似的,要决斗!”
赵为民一下紧张起来,脑子里像是穿了根儿线一样,这两天的事情一股脑都被穿在了一起,白九龙之所以不让自己出门儿可能就是因为这事儿。可是如果白九龙知道这事儿干嘛要拦着自己呢,他要是知道了还能看着他们打仗?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几个小子已经急急忙忙跑了,赵为民也按耐不住,就要跟着他们去看个究竟。
“为民!你回来!”杨寿义从诊室里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干啥?”赵为民没好气儿地看着他。
“傻妹儿这病严重,不是一般二般的严重啊,”杨寿义爱拽词儿,拽的都是土词儿,还净是些言不达意的词儿,“你赶紧找车带她去城里的医院看看吧,危险啊!关乎人命呢!”
赵为民一下傻了。
出乎意料。
傻妹儿被杨寿义帮着搭到自己背上的时候,脸就贴在赵为民的脖子上,滚烫,烫的吓人。
杨寿义说是因为洗澡的时候感染了,到底什么算是感染呢,赵为民也不太理解,他从小身体就好,皮实,久病成医的事儿跟他不沾边儿。
从街上拽了两个小小子,帮忙去田里找白九龙,约定了在村口见面之后,赵为民就背着傻妹儿去了村口老李家,村里的拖拉机就在他家,只有李家的儿子会摆弄,得赶紧坐拖拉机去县上。
赵为民心里很着急,路上就在想傻妹儿为什么会生病。
他想起来,白妮不再也是好几个月的事儿了,傻妹儿居然一次都没有来过例假。也怪自己是老爷们儿心粗,没来例假会怎么样呢?胡寡妇知道么?
赵为民赶到的时候,白九龙已经坐在拖拉机上了,赵为民把傻妹儿放在车斗里,自己也翻了上去。
拖拉机摇摇晃晃地出了村儿,傻妹儿迷迷糊糊地躺在赵为民的腿上,压得他腿酸。
路上,赵为民看见了孙庆成。很多人围在他身边,大家一起往回村的方向走,其中没有许成军的人,好像在劝着孙庆成什么。
孙庆成脸上挂着伤,是旧伤,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的,他低着头,一言不发,眼神里有恨意。
赵为民从斗里翘出头,他张了张嘴,却始终没吐出一个字儿。
傻妹儿睡得很香,赵为民的腿麻得像木头。
颠簸了几个小时,拖拉机直奔县医院。赵为民抱着傻妹儿慌慌张张进了医院,直奔急诊室。
“挂号啊,怎么不挂号呢?”医生连头都没抬,对于赵为民急急忙忙说给自己听的病症更是置若罔闻。
无奈之下,赵为民又跑去挂号,满头大汗,刚把挂号单递给医生,那医生慢吞吞地走到傻妹儿面前。
赵为民咬着牙,毕竟现在还是需要医生看病,忍着吧。
谁料到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有几个人走进来,搀扶着一个老头,那医生顿时改变了天都,点头哈腰,把傻妹儿又扔到了一边。
想也知道,那老头肯定是个干部,赵为民无奈地等待着。直到给那老头检查完病症,似乎一点儿都不着急。
“李老的身体现在恢复得不错,不知道公子现在在哪里高就啊?”看着医生搜肠刮肚想着这些看似文雅的字眼,赵为民不禁冷笑起来。
“哦,现在在局里。”
“哎呀哎呀,真是年少有为,我家那个儿子不争气,高不成低不就,能力不是没有,就是没人扶一把。”医生用谄媚的眼神看着其中一个男人,言语之间的意思一目了然。
看着他们不紧不慢的寒暄,赵为民强忍着压抑自己心头的怒火,等了好半天才送走了这些人。
简单地检查了傻妹儿的病症,初步诊断是感染发炎,医生开了诊断叫来一个护士,“小赵,领他们去打点滴。”
护士把他们带到点滴室,给傻妹儿打了针就离开了,赵为民看在一旁,白九龙自己去了走廊里抽烟。
点滴一滴一滴的,傻妹儿昏睡着,额头仍然烫的吓人,赵为民叹了口气,可怜这孩子为什么要经受这么多事情?
正沉思着,门外响起了争吵,细听是白九龙的声音,赵为民赶紧起身出去。
“说了,不让抽烟!怎么还抽!”一个护士尖声说着,锥子一样的嗓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异常刺耳。
“别人抽都行,怎么就不许我抽了?”白九龙又吸了口烟袋,瞪大了眼珠看着护士,他干瘪的指头指着周围的人,不少人都在抽烟,像是看戏一样看着白九龙和那个护士。
“人家抽的是香烟,你抽的是什么呀?”小护士用鄙夷的眼光看着白九龙。
“香烟咋了?香烟闻着香,我的烟是臭的?”
“反正就是不能抽。”
“你不说出个为什么,就非不让我抽?”
“医院有规定!”
“规定?我看就是龟腚!”
赵为民刚要张口说话,突然一个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吵什么吵?”
他顺着声音回过头去,一个女人站在后面指着小护士,“怎么回事儿?”
看到那女人,赵为民顿时没了声音,听着小护士说着事情的经过,那女人指着白九龙,“都说了不让抽,你听不懂话是怎么的?”
“你不会说话是怎么的?”赵为民清了清嗓子说道。
他这话一出口,女人顿时愣住了,“是你!”
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李红芬,以前对赵为民投怀送抱穷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