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李红芬和他们认识,小护士不再言语,李红芬回过头陪了笑脸,“大爷,烟这东西还是要少抽一点,毕竟对身体不好么。”
白九龙连看都没看李红芬一眼,灭了烟锅回到输液室,赵为民转身要跟去,却被李红芬拉住了。
“你怎么来这儿了?”李红芬硬拉着赵为民坐下说着,声音柔和得像是吃了蜜,和之前的态度截然不同。
“串亲戚。”赵为民没好气儿地说着。
李红芬捂着嘴笑了,“真有意思,别人来医院都是看病来了,你来串亲戚。逗我玩儿呢是不?”
“知道还问,谁来医院不是看病的。”
“你呀,”李红芬亲昵地推了赵为民一下,“就爱逗我玩儿。”
随便聊了两句,赵为民得知李红芬现在是县医院的护士长,对医学药理狗屁不通的她通过她家老爷子的关系顺利地从护士迅速爬升到护士长。
“你现在,”李红芬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摆弄她的头发梢,像个怀春的少女,做出一副做作的娇羞样儿,“现在还是一个人?”
“咋了?”
“没怎么,就问你是不是么。”
“别管太多闲事儿,我爹妈都不操心,还轮不着你惦记。”
从这话里,李红芬听出来赵为民还是光棍一个,脸上红霞满天,“人家就是惦记你,这辈子都惦记你。”
李红芬说完这话就捂着脸娇羞地跑了,赵为民皱着眉头,像是吃了死苍蝇的感觉。
消炎针打完了,医生安排傻妹儿做检查,留下了赵为民在门口等候,白九龙领着李家小子去吃饭。
坐在走廊里,赵为民忍不住抽了根烟,呼吸吐纳的瞬间,他觉得好像一口气就要把魂儿都从身体里吹出去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疲累感和烟雾一起笼罩着自己的全身。
赵为民闭目养神,走廊里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刺耳的高 跟 鞋声音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他睁开眼睛,心里已经猜出了一二。
站在面前的是李红芬没错,她化了妆,眨了眨眼睛,“咋在这儿坐着?”
“等人。”赵为民努努嘴指着诊室里。
“你过来下。”李红芬说着就挽住了赵为民的胳膊。
“干什么?”
“给你看样儿东西。”赵为民不由分说就被李红芬拉上了二楼。
路上遇到的小护士都点头给李红芬问好,她连理都不理,急匆匆带着赵为民往前走。
李红芬的目的地是护士长办公室,门口挂着的牌子让赵为民感觉不太好,他被李红芬拉进去,坐在凳子上。
背后响起咔哒一声。
赵为民没有回头,却好像已经看到了门上的锁头被透视开来,机关咬合在一起,像是牢笼。
“你叫我来干什么?”赵为民问着,他之前一直没有说话,等了一分来钟。
他一边说着,刚要回头,身后有人贴了上来,从背后抱住了赵为民的头,想也不用想,必然是李红芬。
赵为民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弹坐起来瞪着李红芬,她脱掉了白大褂,里面穿着的是一件红色的毛衣,盘好的卷发被放下来,样子妩媚动人。
赵为民不是柳下惠,但是如果坐怀的是李红芬,他肯定不会乱。
“不干什么,想和你谈谈心。”李红芬一边说着一边坐在赵为民的身边,头拄着胳膊,偏着脑袋看着赵为民,眼睛一眨一眨的,带着笑意。
烟雾燃烧起来,白色的烟灰越来越多,一点一点侵占开来,赵为民没有说话,一口一口地抽着烟。
“你这两年过得怎么样?”李红芬的声音还像是几年前一样,有些嗲过头了。
“挺好。”
“骗人,你看,”李红芬抓住了赵为民的手,“手都变粗了,那农村的生活多苦啊,你这公子哥儿当惯了能干活儿?”
“怎么不能。”
“哼,农村又脏又累,农村人也没素质,哪行啊?”
赵为民没有动,任凭李红芬摩挲着自己的手背,她的手有些凉,滑滑的,像蛇。
“我觉得挺好的。”
“你呀,就爱逞强,你越是逞强,人家就越心疼。”李红芬的声音有些哽咽了,她的眼眶红了。
说句实话,李红芬对赵为民的好确实是透着骨子里的好,虽然李红芬这人有时候特讨厌,但是有些时候也不怎么讨厌。
赵为民还是喜欢李红芬讨厌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可以直率地表达自己的情绪,直白地表现出自己对她的厌恶,不必在乎她的感受。
同等的,赵为民最害怕李红芬不怎么讨人喜欢但是也不算讨厌的时候,他会害怕伤害她,比如现在。
“好了,我得下去了,下面还做检查呢。”赵为民清清嗓子,站起身毫不犹豫地往外走。
空气一下变得凝重起来,另一种女人香环绕在赵为民周身,香气袭人。和白妮那自然而淡雅的香味不同,这样的香味让赵为民感受到一种大胆热情和妩媚。
他低下头,腰间一对芊芊玉手紧紧环抱着自己。
赵为民有点儿不知所措,他是刀子嘴豆腐心,这样的时候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如果李红芬现在还是矫揉造作、絮絮叨叨,并且自我感觉优越的那个令人讨厌的李红芬,赵为民可以毫不犹豫地离开。
可是现在从背后这样抱着自己的李红芬看起来很可怜,像是一个在乞讨爱的小女人。
他为自己的于心不忍感到厌恶和可耻。
就在赵为民进退两难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是找赵为民,傻妹儿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赵为民终于找到一个离开的借口,他敷衍了两句,轻轻一推,李红芬的手便松开了。赵为民一直没有回头。
走廊里有些冷,不如护士长办公室里那样暖气充足,赵为民走在走廊里,尤其是后背的某一块区域,有些湿润,迎风便彻骨冰凉。
傻妹儿被检查出了不少 妇科疾病,甚至还有传染性病,医生给她安排了住院治疗,赵为民忙着收拾看病需要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时候,白九龙回来了。
得知了检查结果,白九龙坐在傻妹儿床边半天没说话。
事实上赵为民最近发生的事情,白九龙心知肚明,为此几天没让赵为民出门。现在眼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赵为民在这里看护,自己回家。
可是毕竟赵为民是个爷们儿,看护一个得了女人病的丫头实在不合适。
最后,白九龙决定让赵为民回去,顺便找一下村前面的陆凤芩,来帮忙看护傻妹儿。
知道了这个决定,赵为民没有推辞,立马和李家的小子回了村。
一方面是因为地里的活儿不能扔下,春忙的日子不能让地荒了。
另一方面,李红芬对自己那种像火一样的热情让赵为民不能不感到怯懦。
赵为民在家里呆了两天了,头一次家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白九龙、白妮和傻妹儿都不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
只是吃饭的时候,他还是要像模像样的摆好碗筷坐在桌子上。
这样他才不会觉得好像一个家垮了。
其间,孙庆成来过两次,两个人只是坐着,也不怎么说话。
因为出过那次事情,孙庆成不敢去胡寡妇那里,更不敢再让赵为民替自己过去。再发生一次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另外,陆凤芩的儿子来过一次。
陆凤芩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她家里是名副其实的地主,因为分地,她爹一口气没咽下去就没了,她也下嫁到了杜家。
虽然说是下嫁,婚后的陆凤芩没干过什么活儿,她男人把她宠上了天,但是陆凤芩一直郁郁寡欢。
因为当初,分地之前,她自己已经决定了要私奔。
私奔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白九龙。
后来,白九龙娶了白妮的娘,陆凤芩生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女儿早就嫁出去了,两个儿子没了一个。
现在剩下的唯一一个儿子对陆凤芩着实不错。
这一次来的时候,陆凤芩的儿子杜大勇带了些下酒菜,借着酒劲儿说了事儿。
“我以前就劝我娘找个老伴儿,老伴儿老伴儿,老了是个伴儿,好歹算是有个说话的人,我看白老爹不错,但是我娘就是死活不答应,这回请她去城里帮忙看着傻妹儿的时候,我也试探了她一下,但是她就是不同意,谁知道是咋回事儿?”
杜大勇说这话的时候很清醒,然而他并不知道当年白九龙和他娘之间的事情,这件事情村里没人知道,包括赵为民也是在后来才知道了。
村里人知道的只是关于白九龙很关照陆凤芩家,和陆凤芩的男人关系不错,两家很近,直到陆凤芩的男人没了还是很关照陆凤芩和她儿子。
大家伙都觉得白九龙仗义。
人老了,岁数大了,当年那些冲动的事儿不会再做,连想也不会想了。
有时候,陆凤芩一个人坐在炕边的时候会笑,想起当年和白九龙的事情会发自内心的笑。
她就一个男人,是她的亲人。
但是,她爱过的人,也只有白九龙一个人。
杜大勇来的意思也很简单,只是想让赵为民帮忙探探白九龙的底,对他娘到底有没有意思。
“我知道白老爹和我爹感情好,但是我爹毕竟都不在这么多年了,而且如果我爹知道是白老爹的话肯定也会放心,他肯定也想让我娘有个人陪。”
后来多喝了两杯,赵为民才知道,杜大勇之所以这么急着操办这件事情,主要是因为他想去城里,怕他娘没人照看。
晚上,杜大勇走了之后,赵为民一个人躺在炕上,他点了根烟,一个人闭着眼睛慢慢抽。
有时候,尤其是听过了别人家长里短的时候,赵为民会苦笑,自己好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从来不用为了这些琐碎的家务事犯愁。
不知道是喜还是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