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她就睡不着觉了,站起身来在炕上又是蹦又是跳的,折腾到鸡叫的时候困得不行,躺在炕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她嘴上挂着笑意,折磨自己好几天的事儿终于有眉目了。
可惜,胡寡妇忘了,梁大姐的妹子就是因为孩子掉了大出血死的。
那是事情发生的时候,赵为民正和孙庆成在田间调侃,“有个事儿要告诉你。”
赵为民把陆凤芩的事情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孙庆成,听得孙庆成是一愣一愣的,白九龙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顿时提升了不少,“老爷子可真能耐!”
直到赵为民说了白九龙要带着孙庆成一起去办事儿的时候,孙庆成停住了脚步。
本以为孙庆成会兴奋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没想到他低头沉思不语起来。
“怎么了,不愿意去?”
孙庆成叹了口气,“愿意去是愿意去,换谁谁都想去,问题是这个节骨眼儿上,我走不开。”
赵为民明白孙庆成的意思,如果孙庆成走了,害怕没人给胡寡妇撑腰,赵为民也替他们这对苦命鸳鸯担心起来,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孙庆成,“你先不用着急,我看这事情变数大,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么。”
“也对,”孙庆成点点头,又像个小孩儿似的乐呵起来,“到时候有到时候的办法。”
然而事情并没有两个人想象的那么简单,没过一个礼拜,赵为民正在田里和孙庆成吹牛打屁的时候,远远看到了鬼子六。
“哟,兄弟,跟这儿忙活呢?”
“嗯,”赵为民点点头,指着旁边的孙庆成,“这就是之前老爷子和你说的要带着的那个人,孙庆成,我弟兄。”
“你好你好。”鬼子六说着和孙庆成打了招呼,转过头看着赵为民,“白老爷子呢?”
“可能是在家吧,找他有事儿?”
鬼子六直点头,“对,找他来商量要动身的事儿!”
说罢,鬼子六一路小跑去了白九龙家。
一听说是要商量动身的事儿,赵为民急了,孙庆成更是坐不住,俩人商量商量也跑回了家。
推开门的时候,鬼子六正在给白九龙说话,原来是赶尸匠人已经找来了。
再说胡寡妇这边,到底说是天不遂人愿呢,还是胡寡妇的体质太好了,或者说该着了这个孩子就是应该生下来,胡寡妇已经跳弹了好几天了,孩子还是好好的,连一丁点儿血都没流。
急得没招的胡寡妇不知所措了,又挂上了一副愁容,自己已经有一阵子没出门儿见人了,再这么下去别人起了疑心更麻烦。
就在她唉声叹气的时候,门外的敲门声山响,火急火燎的,胡寡妇撩了撩头发站起身去开门。
来人是住在前院的强子,他上气不接下气指着西北面,胡寡妇急了半晌强子才喘过气儿,本来想听他说事情原委,结果胡寡妇突然想起来强子本来就是个结巴,“胡……胡嫂子,你家的、的、的地……天生!天生!”
天生住在村里最靠边儿的一户,但是他家的地和胡寡妇家的地挨在一起的。
胡寡妇的男人没死的时候,两家就经常因为地的事儿纠葛不断。
当年分地的时候,地垄头的那棵树还是小树苗,这两年树长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粗,两家说是按着树中间分成两半,分成自己家的地。
刚开始的时候相安无事,后来那棵树越来越粗,三个人才能环抱住,为此,天生家里不干了。
天生家的地本来是排成整整齐齐十四道地垄沟,后来因为从中间平分再加上树长得不像以前算的那么标准,偏向了胡寡妇家那边,他家还按着平分的算法,多占了胡寡妇家的两道垄沟。
两道垄沟,看起来屁大点儿的事儿,却能多种出来一个人的口粮,胡寡妇家当然不肯干休,为了这事儿两户人家走在大路上也能对骂起来。
现在天生家更是无法无天,谁叫胡寡妇现在只是个寡妇。
强子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儿,他爹和胡寡妇那死去的男人关系不得了,这事儿当然得通知胡寡妇。
她把门挂上就急急忙忙往地头跑去,自己这阵子一直没出门儿,也没打理家里的地,这下是让天生家占了便宜,趁着她没时间管地,已经在她家那两道地垄沟上种了菜。
这样的事儿以前也不是没有过,那两道地垄沟就是火线,经常是今天胡寡妇家种了菜明天就被天生家拔了,后天胡寡妇家再去拔,如此这般周而复始,经常到了秋天也还是空空如也。
但是现在,胡寡妇还没跑到地头,就远远看到大树下面搭起了窝棚,看那样子不是一天两天的劲头,她上气不接下气跑过去的时候,刚好碰到天生从窝棚里钻出来,手里还端着饭碗。
他把喝剩下的菜汤一气儿泼到了胡寡妇地里,撑着腰挑衅地看着胡寡妇。
紧接着从窝棚里钻出来的是天生的媳妇,看着他把菜汤泼到了胡寡妇地里,一把拧住他的耳朵,“油啊盐啊的,你是给人家上肥来了?”
天生一下憋住了,自己本来是示威的架势一下被扫的干干净净的,他灰溜溜地低眉顺眼站在了他媳妇儿旁边。
要说这天生的媳妇是个不好惹的刺儿头,她家三辈贫农,受尽了苦终于熬成了好成分,分地的时候她家人跑在了最头前,指手划脚张牙舞爪,从那之后穷人翻身,更是洋芋开花赛牡丹了,一天到晚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儿和别人掐架。
这好像就是他家人的爱好。
胡寡妇盯着天生媳妇,一句话也没说,她等着看天生媳妇想要说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半天一直没吭声,天生沉不住气了,“看啥?”
“看我家的地,你不乐意?”胡寡妇不甘示弱地说道。
“你家的地?老一辈儿以前可是说好了,这地按着这棵树中间分,现在树的中间在这儿就该从这儿分!”
“现在?”胡寡妇咬住了字儿,“现在树的中间在这儿,那以前在哪儿啊?”
天生的媳妇儿有点儿无话可说,毕竟是自己刚刚说漏了嘴,“以前在哪儿我哪儿知道。”
“那你每年种地种几垄你总该知道了吧?”
“从中间分开算几垄我就种几垄。”
“那是几垄?”
“十 六垄,一垄不多一垄不少!”天生的媳妇儿扯着脖子喊着,活像一只好斗的鸡。
“哟,”胡寡妇笑了,“难不成你家的地能生孩子,长这么大我还头一次听说。”
这话让周围的人都笑出了声,其中另有事由。
这天生现在的媳妇是他的第二个媳妇,第一个媳妇到哪儿去了就不知道了。听天生家说是被他休了。
天生今年快四十了,没孩子。第一个媳妇和他在一起过了几年,却一直不开怀,肚子瘪的像晒了一夏的干大枣。为此俩人没消停过。
后来有人问天生,他媳妇去了哪儿,他总是抠抠鼻子,“不下蛋的母鸡,要了吃啊?”
直到前几年天生才娶了现在的媳妇,他媳妇比他小五岁,也是三十好几了,具体为什么没有嫁出去就没人知道了。
和这个媳妇过了几年,天生明白了一件事儿。原来之所以没孩子是因为自己,并不是因为他娘们儿的问题。他开始怀念他以前的媳妇儿,想找回来,因为他后悔了,自己现在娶的媳妇儿是母老虎。
当然更不会给他一个休了自己的机会。
众人哄笑成了一团,天生的脸红得像猪血,他媳妇儿更是生气,跳上来给了胡寡妇一个大耳刮子。
两个女人扭打在了一起,天生的媳妇儿拽住了胡寡妇的头发,胡寡妇也拽了天生媳妇儿的头发,天生的媳妇儿是短发,被扯得呲牙咧嘴,头皮掉了一块儿。
看着自己男人像傻子一样站在一边儿,天生的媳妇儿气得大骂,“傻呀你!赶紧帮忙啊!”
天生不是没打过女人,但是别人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动手,含蓄地从背后搂住了胡寡妇的腰,手不小心碰到胡寡妇的胸口,一下上了瘾,又揉了一下。
看到天生毛手毛脚地对胡寡妇,他媳妇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趁着跟胡寡妇分开了,对着胡寡妇就是一脚,本来想踢她两腿之间,结果腿抬高了,给了肚子上狠狠一脚。
胡寡妇顿时觉得自己被劈开了一样,整个人都软了,天生也赶紧松了手,他感觉到胡寡妇整个人好像都脱了力,软趴趴地倒在了自己身上,吓得往后一退。
天生的媳妇儿打赢了,得意洋洋,但是很快她就觉得局势不对,胡寡妇躺在地上长一声短一声地出气儿,只见出气儿不见进气儿了。
再说这躺在地上的胡寡妇,浑身上下冒汗,三伏天盖棉被也没这么厉害。她觉得好像有人在自己的小肚子上捅了一刀,疼得她骂娘。
胡寡妇感觉好像有人在背后推了自己一把,从人群之中走出来一个女人,冲着自己笑,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她,她腰间裹着布,没穿裤子,布上都是黑色的血,在人群前面指着胡寡妇开怀大笑,好像是见到了什么特别开心的事情。
奇怪的是周围的人好像都看不到她,对她那些奇怪的表现丝毫反应都没有,胡寡妇看着那个女人冲着自己走过来,越走越近,和自己面对面挨上了,鼻子尖都对在了一起。
紧接着,那个女人就从自己身上穿了过去。
顿时,她就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液体,心里咯噔一声。
孩子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