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已经熄了,暗夜里能看到白九龙的烟袋锅一明一灭,赵为民贴着白九龙身边躺了下来。
“还不睡?”看到赵为民翻了几个身,白九龙问到。
“不困呢。”
“哈,”白九龙笑了一声,“那是你小子还不够累,累趴下了就能睡了。”
“我看孙庆成是累得不轻。”
“那不是累的。”白九龙闷声说道。
“不是累的?”这话勾起了赵为民的兴趣,他翻身抬起头,“那是咋回事?难不成是吓得?他胆小。”
“我看也不像是吓的,但是具体是怎么回事儿,我也说不明白。”
“大爷,”赵为民干脆用胳膊支起了脑袋聊起来,“你这么一说我想起个事儿,你说怪不怪,今天我和孙庆成聊着,咱们昨天晚上明明走了五六个小时,那孙庆成非说是一个多点儿就到了,还睡了好一会儿呢。”
赵为民说完之后等了好久,白九龙也没有说话,黑夜里看不清他的脸,赵为民眯着眼睛使劲看了一阵,白九龙没有睡着,只是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才悠悠说着,“这赶尸匠的邪门儿事儿多了,不好说。”
这话说得赵为民有点儿颤,岔开了话题,“那人叫老司,是姓司?还是姓司徒什么的?”
“那不是名字,北方人不懂,赶尸匠是只有南方才有的,在西南,湘西那个地界儿,老司是对赶尸匠的称呼,前面应该加个姓,可能这赶尸匠在北方没有,就他一个,蝎子尾巴独一份儿,所以直接叫他老司。”
“哟,那怎么跑到东北来混了。”
“这咱们就不知道咯。”白九龙说着把烟袋锅收拾起来,“睡吧,睡醒了好赶路。”
夜里,能听到狼叫,赵为民一会儿就睡着了,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白九龙都穿好了衣服。
乔晟推门进来,已经洗漱完了,鬼子六还打呼噜呢,被赵为民推醒之后揉了揉眼睛,骂了声娘。
猎户家里给准备了饽饽和稀粥,鬼子六又要了几个饽饽揣在怀里。
东北的早春,天亮得依然很晚,已经是早上了,还是夜色朦胧,四个人就这样上路了,昨天夜里下了雪,一脚一个雪窝子。
赶到村子的时候已经是晌午,老司还是没睡,和昨天的情形一样,孙庆成睡得鼾声震天响。
掏出饽饽,赵为民把孙庆成踹醒。
“哟,都吃饭了,我这一觉睡得不少,你不叫我我就快被尿憋死了。”孙庆成一边说着一边出了门,想必是解手去了。
赵为民嚼着饽饽,不经意看到了乔罟,他的脸色好像不是那么惨白了,这样赵为民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奇怪。
死人还能越来越滋润?
“上午下雪了?”孙庆成塞了口饽饽问着。
“你嚼着饽饽就别说话,喷了人一脸渣子,”赵为民闷声说着,“昨天后半夜下的,听说下到今天早上了。”
“净瞎扯,我昨天后半夜还赶路呢,能不知道?”
赵为民回过头看着孙庆成,他没有撒谎。
只是孙庆成的脸色好像越来越不好了。
这一点白九龙也发现了,也许是因为昨天晚上赵为民提过了,所以今天刻意看了孙庆成的脸色。
脸更白,眼眶更黑。
吃过了东西,几个人扛着乔罟出了门。
还没出村口,一只狗从路边儿跑了过去,然而刚路过他们周围,那狗嗅了嗅之后开始狂叫起来,旁边出来了一个小孩儿,好像是狗的主人,喊着狗的名字叫他回去。
然而那只狗好像失控了,不停地围着他们狂吠。
突然,在一瞬间,那只狗夹着尾巴叫了一声就跑了回去,钻进门里再不出来。
赵为民隐约感觉到那一刻好像自己肩膀上的死倒动了一下。
抬到了夜里,依旧是昨天的安排,老司和孙庆成带着死倒上路,虽然白九龙提出自己想和孙庆成替换一天,却被拒绝了。
他们离开之后,鬼子六没有找到留宿的地方,三个人在山里好不容易找了间废屋。
鬼子六照旧躺下就睡,乔晟也照旧一言不发。
赵为民想要洗脚没有热水,叹了口气想要睡下的时候,白九龙清了清嗓子,“为民,出去撒泡尿。”
说着,白九龙摆手出了门,赵为民也只得跟上,他好奇白九龙出去撒尿为什么要带着自己。
可是白九龙并不是撒尿那么简单,外面飘着小雪,白九龙背着手一直往前走,走了能有二十来米的时候,赵为民实在忍不住了,“大爷,咱这是去哪儿?”
“去找孙庆成他们,我总觉着这事儿有古怪。”
赵为民跟在白九龙身后,俩人一路小跑,趁着月光从地上寻找老司和孙庆成的脚印。
“庆成的脸色越来越不好,这是阳气虚了,不管因为什么,这样都不是好事儿。”白九龙说着,明显有点儿喘不上来气儿了。
“我看也是,而且纳了闷儿了,他竟说胡话,那个老司看起来也奇怪。”
赵为民一边说着一边低头认真看着地上的脚印,除了老司和孙庆成,还有另外一个脚印,是乔罟的,只有半个脚掌大小。
那个脚印十分显眼,是前脚掌,俩人就一直追随着那个脚印。
然而令赵为民觉得脊背发凉的是那个脚印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长,后来逐渐能够看到后脚掌的轮廓了。
死人的走路也能有变化?
“就在那儿了,”白九龙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赵为民,给他指着,果然,前面百十来米的地方能够看到老司和孙庆成的身影,乔罟走在两个人的中间,脚步笨拙。
他们走得并不快,就是普通的走路速度,毕竟要考虑到乔罟,人死了,血液不流通,这大冬天里不管怎么走路,血液都不流通了,早晚要僵住。
赵为民就觉得奇怪,他们走得不快,为什么孙庆成他们能比自己少走那么好几个小时呢?
就在他琢磨这事情的时候,赵为民愣了,连路都走不动了,白九龙一直顾着低头走路,没发现异常,“咋的?”
“他们,”赵为民呆呆地指着前方,“没了。”
果不其然,在赵为民手指指着的地方,老司、孙庆成,还有乔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找不到踪迹。
白九龙一拍大腿,感觉到事态不对,撒腿就往前跑,两个人连气儿都顾不上喘,一气儿跑到了他们消失的地方。
地上空空荡荡的,除了来时的脚印什么都没有。
两个大活人和一个死人就这么不见了。
白九龙不知如何是好,他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正是半夜,白九龙指着前方,“走,冲着那边走,走到下一个村儿约好见面的地方就啥都明白了。”
一直走到天光大亮的时候,两个人才算是找到了下一个村落脚的地方,刚要推门的时候,孙庆成刚好从里面走出来,和赵为民撞了个满怀。
“吓我一大跳,白老爹,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哦,庆成啊,”白九龙喘了两口气压了压,“还没睡呢?”
“不是,”孙庆成挠了挠脑瓜顶,“都睡了一觉醒了,尿憋醒了,起来上小号。”
“睡了一觉?”
“对啊,”孙庆成不明白白九龙问这话什么意思,他感觉很自然,可是赵为民额头已经冒出了一层白毛汗,“天还没亮的时候我们就到了。”
孙庆成他们仨从那个地方消失距离赵为民和白九龙跑到那个地方最多相差五分钟,而且赵为民觉得自己来时的速度已经够快了,他亲眼看到老司和孙庆成他们的走路速度,根本比不上后来自己和白九龙追他们的速度。
要说老司和孙庆成走得快一点兴许还说得过去,但是毕竟有乔罟这么个死倒,怎么走能走快啊。
可是人家就是比自己快,快了足足好几个钟头。
“那个啥,”孙庆成两腿直打别扭,“大爷,你们先进去吧,我去上小号儿,憋得肾疼。”
说着他一溜小跑去了房后,白九龙推开门和赵为民进去了。
进门的时候,老司正在那里盘腿坐着,脸色也是惨白,听到声音,他睁开了眼睛,看到白九龙和赵为民进来愣了一下,顿时大喊一声,“出去!”
赵为民不知道什么意思,心说这老司还挺凶的,然而他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一双冰冷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好像有人在自己背后吹气,一张嘴似乎就能把水冻成冰,那彻骨的寒意让赵为民差点儿吓得尿了裤子。
他没办法回头,连眼睛都快蹦出来了,那双手像是冰窖里伸出来的冰溜子,白九龙大喝一声,却急得没处下爪,他从里兜儿掏出了一把糯米,冲着赵为民的身后一塞。
趁着这个空当,白九龙把赵为民拽到了自己身后,赵为民揉着脖子,这才看到了自己面前的东西。
乔罟正在张牙舞爪地冲向自己。
赵为民吓得“啊”的叫了一声,转身就往后跑,一边跑着一边回头看。
奇怪的是乔罟好像根本看不见白九龙,一心“钟情”赵为民,闭着眼睛就冲着他来了,赵为民郁闷至极却无计可施,眼看就要被逼到死角的时候,一张黄符纸被贴在了乔罟头上。
乔罟顿时不动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像是之前一样,老司把乔罟扛在肩头放回了原来放着的地方。
赵为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老司默默找了个角落蹲下,眼睛看着自己的鞋尖儿,就是不说话。
白九龙倒是怒气冲冲的,“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儿?”
“起尸了。”老司轻描淡写地说着。
“我知道是起尸了,他妈 的为什么起尸了,这小子差点儿被害死,你寻思没事儿呢?”白九龙大声冲着老司嚷嚷着,一副怒气冲冲的架势,赵为民好长时间没见过他这个架势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他都记得不太清楚了。
“阳气还没吸够,你们就进来了。”
原来,孙庆成脸色不好的原因就在这里,乔罟每天都在吸孙庆成的阳气,所以他才会脸色越来越惨白。
那么乔罟为什么要吸孙庆成的阳气呢?
“这样尸体好赶么。”老司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连赵为民都替他紧张,惹 火了白九龙可是很不好收场的。
“尸体好不好赶是你的事儿,我的孩子不能这么作践!”
白九龙正吵吵呢,门被推开了,赵为民以为是孙庆成,抬眼一瞅原来不是,是鬼子六和乔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