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看着蒙虎的吉普一头扎入山崖的洛东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或许是亲手毁去一段令人艳羡的恋情让他的心情变得出奇地好,所以从庾无信的手里接过一支抽到一半的香烟,也不管上面是不是还沾着庾无信的口水,就那样忘情地吸起来。
这是深夜,平鹿山的路灯虽然璀璨,却仍旧抵御不了黑暗的侵袭。
在黑暗和光亮交汇的朦胧感里,庾无信第一次看到这位曾经南湖第一大少脸上露出的近乎变态的笑容。
他,终于还是要疯掉了。
一朵巨大的烟火在对面的山头升起,五彩缤纷的图案还没有落下,对面的山崖竟也发出阵阵嘶吼。
一声巨大的轰鸣将平鹿山的夜晚再次惊醒,然后洛东和庾无信眼看着对面的山头轰然倒塌。
一座不亚于第六曲三千米的高峰顷刻间变得支离破碎,无数巨大的飞石翻滚而下,砸在了来不及发动的数十辆军绿色吉普上。
那些刚才还凝望着山崖迟迟不肯退去的铁血军人,没来得及说几句感慨的话,就被无数的石头掩埋在山道上。有些甚至被石块击碎了车顶,直接翻滚进深深的山底,留下一阵阵深远的回音。
洛东疯狂地笑了。
庾无信却吓得手脚发抖。
要知道,那些,全都是跟着蒙虎过来的特种兵。这原本就不在他们筹备的计划中的。
洛东白皙的手掌使劲拍打在庾无信的肩头,眼神灼灼道:“干得好,干得好呀!”
庾无信满脸恐慌,因为他听得出来,这件事情,十有八九也不是洛东安排的。
那么到底是谁,是谁在这样的险峻地方布置下炸药,顷刻间让几十个精英灰飞烟灭?
那,可是特种兵呀,惹到他们,无疑和军界结下了生死大仇。
洛东疯狂地神情没有看出其中的不妥,他只是使劲地抽着烟,然后随手捡起一块块石头,疯狂地朝着山崖扔下去。
“草,都去死,妈*的,我要让你们死!”
没有多久,洛东的双手已经沾满了泥土,因为用力过度,许多皮肤也被石块划破,甚至流下许多血来。
庾无信看着癫狂的洛东,他感觉洛东已经疯了。
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在被人算计之后,终于再没了当年雄霸南湖的魄力。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尽情发泄内心愤怒的疯子,仅此而已。
庾无信缓缓退后,朝着山崖下面走去。在他看来,和一个疯子合作,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他要做的事情就是报复令狐一当初的侮辱,现在这个结果,他已经很满意了。所以他没必要继续陪着洛东和苏芽去疯,那样一旦华夏军界追究起来,便是洛家,也会随时覆灭。
一道巨大的灯光忽然从草丛里升起,照的心事重重的庾无信差点摔倒在地。
一阵清冷的皮靴踏着碎石块的声音传入耳膜,在这个黑夜里格外清晰。
庾无信全身战栗起来,因为他发现,似乎今晚的事情,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了。
“你,就是庾无信?”一个深沉的男人声音突然从对面传过来。
庾无信只看到对面极亮的车灯光照里,几个黑影就那样静静站立在黑夜里,朝着他,和洛东的方向发出着冰冷的问话。
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眼里的冷峻,能凝结这个黑夜,让这一些变得愈加冰冷。
“是,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对面的一个男人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迈着铿锵有力的步子,一步步踱向庾无信。
“是你,在山头埋下的炸药?”男人轻轻问道,语气里,却有不可置疑地威严。
“不,不是,不关我事。”庾无信战战兢兢道。
“知道我是谁吗?”男人的脸在灯光下转出一个侧面,看上去,似曾相识,只是庾无信此刻已经快吓尿了,哪里能想得起对面的男人就是曾经带人闯进洛东别墅的君无忌。
“不,不知道。”
“哼,你们在山头埋下炸药,炸死了我们军界的人。”君无忌冷道。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真的不是你?”
“真的不是我,我只在这边埋了炸药,至于那边的,我,真的不是我……”庾无信恐慌的情绪忽然变得冷静下来。是啊,既然自己只在这边埋了炸药,那对面的炸药到底是谁埋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出现在脑海里,他惊恐地倒退着,想要和君无忌拉开足够安全的距离。
只是没等他退出多远,就觉得肩膀被人一把搂住。
一个满嘴烟味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呲笑着看着君无忌道:“就是爷爷做的,君无忌,别他*妈装神弄鬼,就是爷爷要弄死你们。”
庾无信尿了,真的尿了。
他慌不择地想摆脱神智不清的洛东,可是身体被洛东搂的紧紧的,动也不能动。
“放开,放开我,你这个疯子。”庾无信失语般挣扎着。
洛东毫不恼怒地继续搂着他,以他的身手,对付一个掏空了身子的花花公子,还是根本不在话下的。
“洛东,你杀了我的人。”君无忌在黑夜里喷吐出一口白气,朝着繁星闪烁的星空缓缓说道。他的声音没有感情,全不像曾经那个嬉笑打骂的君无忌。
“是我杀的,君无忌,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你们所有人。”洛东的声音却是继续狂热着。
“放手,你这个疯子。”有些窒息的庾无信看着洛东满脸的虚妄,一时差点就说出来,难道你看不出来,对面的炸药,就是这个君无忌放的吗?
只是他不敢说,说出来死路一条,不说,或许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君无忌靠前一步,冷冷看着洛东。
“洛东,屠杀特种部队五十人,你知道这是什么罪行吗?”
“哈哈,我需要知道吗?我洛东需要知道什么罪行吗?”
“洛东,我知道你没疯。”
“是,老子怎么会疯,该疯的是你们。”
君无忌踱了几步,扭头看着黑夜道:“华夏百年,军功矍铄者大都成了封疆大吏。你洛家,是极少数由武转文的世家之一。因为你们人丁稀少,也因为你祖父曾经跟随白帝立下过汗马功劳,所以洛家即便没有在军伍里取得高位,但依然高居华夏帝国最强的五大家族之一。这种地位,只要你奶奶,洛老夫人一天健在,就一天不会改变。可以说,凭借你奶奶手里的免死金牌,你们洛家的地位几乎不可撼动。”
洛东眼神灼灼,他不知道君无忌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是,洛东,这样的恩准都被你用尽了。五年前,你在帝都惹了不该惹的人,那一次,若不是白帝看在你们洛家的份上,你也许早就被处理了。四年前,你不思悔改,在东海因为争风吃醋,又和独孤家的人争斗起来,如果不是白帝,你们洛家,现在恐怕早就不存在了。独孤家,那是连白家都不敢硬撼的存在,你还记得当年的于老虎是怎么被人追杀的吗?连他都不敢惹的人,你洛东竟然敢去惹?去年,白帝答应了洛老夫人的请求,打算凑成你和白家玉竹公主的婚事,可惜你还真是不争气,你看不起白玉竹,当面拒绝了婚事。洛东,你是一条汉子,我君无忌有时候还真是佩服你。你活得洒脱,不像我,很多时候需要装疯卖傻,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空间。洛东,我说这么多,你该明白了吧?”
洛东满脸的痴狂渐渐褪去,这一刻,他的神情无比冷静。
他架在庾无信脖子上的胳膊只一用劲,庾无信整个人就瘫软倒地,再没了呼吸。
山顶的夜风呼呼作响,几个黑影从洛东身后慢慢靠过来。那是苏芽为了保护洛东,特地安排的杀手。
“既然说开了,不如说白了。是白老二?”洛东掏出一支雪茄点上,这一刻,彷如当初那个风度翩翩的南湖大少又回来了。
“你不该惹他。”君无忌的声音黑低,却丝毫不差地传到了洛东的耳朵里。
“蒙虎,不是我杀的。”洛东吸一口烟道。
“我知道,炸药是我埋的,我原本,要亲自送送我的好兄弟的。”君无忌冷冷道。
“我不如你,我洛东虽说任性了点,但还算有感情。你却不一样,你完全,就是一个牲口。”
“哈哈,牲口,你骂的好。”君无忌一个转身,一条腿迅速踢在洛东的胸口。这一腿势大力沉,砸在洛东的胸口,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头砸过来一样。
洛东的脸色变了几遍,因为他到现在才知道,先前他认识的君无忌,根本就是在隐藏实力。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跟了他数十年的兄弟,说下手就下手了。
而从他刚才的一脚看来,他本身的功夫也绝对不在自己鼎盛时期之下。
“洛东,你骂的没错,我君家,原本也该享有你们洛家一样的待遇。我的爷爷,他也曾经辅佐先白帝南征北战,他也曾立下过汗马功劳,可是,只因为几十年前的那场过错,我们君家站错了队,君家的人就再没有出头之日。凭什么?我们流的血不比你们洛家人的少,凭什么你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享受帝王的恩宠,而我君家只能在军伍里不上不下地被人盯着?公平吗?合理吗?应该吗?”
“哈哈,君无忌,当年的事情,你们君家原本也该是死罪,可是你们不是照样没事吗?不仅如此,你的爷爷,君铁山,他几乎毫发无损地占据着军界大佬的位置,你还不满意?”
“军界大佬?哈哈,真是可笑之至。你以为白家的人还敢让君家手握兵权吗?幼稚。我,君无忌,不管君家的人怎么想,我就是要让君家重新回到帝国的巅峰里。当年站错了队,如今我就重新开一条路出来。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君家,还是当年的君家。”
洛东的脸上一片赤红:“原来你才是疯子,你,还有你背后的白老二,你们才是彻头彻尾的疯子。天下刚刚太平,你们这样做,知道会带来怎么样的后果吗?”
君无忌道:“便是血海滔天,又怎么能挡我?”
洛东笑道:“你们只不过一群小丑罢了,就白玉风那样的蠢货,他也只能做一个千年老二罢了。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白帝依然不重用他吗,就是因为白帝觉得,躺在病榻上那个傻子,也要比他强。哈哈。”
君无忌回身又是一脚,洛东被踢出十几步。
洛东始终没有还手,但他手下的人却第一时间扑了上来。
只是没等他们靠近,几支枪口就对准了他们。
一阵扫射,这些人就全都被绝了生息。
洛东用力吸了最后一口烟,看着君无忌道:“你们,不会得逞的。我洛东,对不起洛家,你说的对,如果不是我,洛家也许要比现在更加强大。我是错了,错的太厉害了。”
说完,洛东一步步朝君无忌走去。
脚下面倒着几十个人,洛东就那样一步步踩着他们缓缓走向君无忌。
几声枪声响过,君无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倒在地上的洛东,胸口已经布满了弹孔。
他的手掌轻轻摸索到庾无信的额头,在庾无信的脖颈狠狠捏一下,然后整个人躺在黑夜里,就那样看着星空,慢慢合上了眼睛。
“对不起……”
这是他留在尘世的最后愧疚。
而此时他的脑海里,在那般璀璨的星河里,却浮现出于晴的笑脸。
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