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明清风云人物大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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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明朝前期(10)

土木战败、英宗被俘的消息传入北京后,言官群情激愤,请族诛王振。此时王振的余党锦衣卫指挥马顺,上前叱骂驱逐朝臣。大家对马顺平日里倚仗王振而狐假虎威的作为早已看不顺眼,现在见他仍旧气焰嚣张,丧师辱国的怨气统统指向了马顺。群臣义愤冲天,不顾大臣的体面,一拥而上,拳打脚踢,竟然在左顺门将马顺活活打死。随后,众人又将王振余党宦官毛贵、王长随从内宫中要出,乱拳打死,悬尸于东安门外示众。监国的郕王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惊慌失措,想要退走。这时于谦上前拦住郕王,请求他宣布马顺等人论罪当死,参与殴杀的众大臣无罪。情势这才稳定下来。大家退出左顺门时,吏部尚书王直用力握住于谦的手,感叹地说:“国家正要靠先生您了。今天的情势,即使有一百个王直也处理不好。”正是在国难当头之际,于谦挺身而出,以社稷安危为己任,为百官所倚重。

第三,拥立明景帝。大敌当前,国无君主,而太子朱见深年仅三岁,无法承担起匡复国家的重任。于谦及众大臣请皇太后立郕王朱祁钰为帝。郕王朱祁钰是英宗的亲弟弟,英宗在亲征之前曾命他监国,此时他22岁,仅比英宗小一岁,年富力强。明朝实行嫡长子继承制,目前英宗有太子在,郕王朱祁钰是没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但在当时特殊的情况下,新皇帝最重要的不是有名分,而是要有领导百官、消除祸乱的能力,因此郕王朱祁钰就要比太子朱见深更为合适。当郕王朱祁钰得知群臣请立自己为帝的消息后,惊谢至再,甚至退居王府,表示不愿即皇帝位。这是因为他担心自己名分不正,而且英宗尚在人世,太子朱见深亦将长大成人,不免有顾虑,另外蒙古铁骑兵临城下,可谓吉凶未料。在这种情况下,于谦起到了关键作用。他向郕王朱祁钰指出:“我们做臣子的拥立您,是为国家着想,并不是为了个人的私利。”这番话使年轻的朱祁钰意识到了自己身上所承担的重大责任,于是他不再避让,在群臣的簇拥下登基即位,年号景泰,史称景帝。他很快投入到新的角色中,力主抗战,反对南迁,任命于谦负责指挥北京保卫战,这些措施为最后的胜利奠定了基础。谈迁在《国榷》中充分肯定了景帝的功绩:“太祖之后,有功劳的皇帝,谁不知道是成祖?有德行的皇帝,谁不知道是孝宗?然而,还有一个景帝。土木之变发生后,如果没有景帝,我们都会沦为异族统治下的奴仆了。景帝的德行有哪些?一个是他善于知人,一个是他懂得安民。”所谓“知人”,主要指的就是重用于谦,任命他为兵部尚书,打赢了北京保卫战。

第四,保卫北京城。北京保卫战是艰苦而惨烈的。于谦在受命的第二天,立即奏请调南北两京及河南备操军、山东及南京沿海备倭军及运粮军入卫京师,于是人心渐趋稳定。此时,粮食问题又浮出水面。通州为北京的屏障,同时又是京城粮食的储存地。在敌人的进逼下,通州城势难保全,粮食落入敌手,将会为敌所用。但是,短期内明廷难以集中大量人力、物力将粮食搬运入京。为了不让通州的粮食落入也先手中,于谦想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他奏请皇帝准许官军预支通州仓粮,令人自取,能多运者还有物质奖励。如此一来,通州的粮食很快就运入北京城内了。

救时宰相

如何守卫北京,是固守还是主动出击。在战守的策略上出现了不同的意见。成山侯王通建议挖城濠以拒蒙古骑兵;总兵官、武清伯石亨主张固守不出;于谦则认为坚守不出会示弱于人。在景帝的支持下,他分遣诸将率兵二十二万分列于京师九门之外,自己则身披甲胄亲赴石亨军中督战。石亨列阵于德胜门,都督陶瑾列阵于安定门,广宁伯刘安列阵于东直门,武进伯朱瑛列阵于朝阳门,都督刘聚列阵于西直门,副总兵顾兴祖列阵于阜成门,都指挥李端列阵于正阳门,都督刘得新列阵于崇文门,都指挥汤节列阵于宣武门。随后于谦将兵部事务托付给侍郎吴宁,下令关闭九门,以示有进无退、背水一战的决心。也先挟英宗直抵北京城下后惊异地发现,眼前的明军与在土木堡被自己轻易击溃的明军迥然不同。他原本以为明军不堪一击,北京朝夕可下,现在见明军严阵以待,军纪严明,锐气大为受挫。

也先派遣数骑窥视德胜门。于谦事先在路边空舍内设下伏兵,再派少量骑兵且战且退,诱敌深入。数万瓦剌骑兵追至,于谦命神机营火炮、火铳齐发,同时伏兵四起,前后夹击,大败瓦剌军。也先弟弟中炮而亡,瓦剌兵死伤惨重。接着,瓦剌军又在西直门和彰义门吃了败仗。经过五天的激战,瓦剌军多次被击败。这时明朝各路勤王兵将至,也先恐断其归路,连夜拔营北遁,于谦领导的北京保卫战取得胜利。确保了明朝京师北京的安全,避免了宋朝南渡悲剧的再次发生。它粉碎了也先图谋中原的企图,此后蒙古很难再次组织起大规模的武力入侵行动。同时,北京作为抵抗蒙古的最为重要的堡垒依然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并形成了以北京为中心,以宣府、大同、居庸关为屏障的整体防御体系,有效地抵御了蒙古军队的侵扰,确保了内地人民正常的生产、生活。

于谦是明朝著名的民族英雄,他自小有远大的志向。小时候,他的祖父收藏了一幅文天祥的画像。于谦十分钦佩文天祥,把那幅画像挂在书桌边,并且题上词,表示一定要向文天祥学习。长大以后,他考中进士,做了几任地方官,严格执法,廉洁奉公;后来担任河南巡抚,奖励生产,救济灾荒,比较注意人民疾苦。王振专权的时候,贪污成风,地方官进京办事,总要先送白银贿赂上司,只有于谦从来不送礼品。有人劝他说:“您不肯送金银财宝,难道不能带点土产去?”于谦甩动他的两只袖子,笑着说:“只有清风。”他还写了一首诗,表明自己的态度,诗的后面两句是:“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后句的意思是免得被人说长道短,闾阎就是里巷。“两袖清风”的成语就是这样来的。

奇祸背后

正统年间,于谦以兵部右侍郎衔巡抚河南、山西。当时河南官吏入朝之时,必定携带大量的香帕、蘑菇等土特产,作为上下打点的礼物。于谦进京时,则是不带一丝一毫,空手而去,还特意作《进京诗》一首:“手帕蘑菇与线香,本资民用反为殃。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此诗一出,立刻成为佳话,到处传唱。而成语“两袖清风”,正是出于此处。

北京保卫战,论功于谦为第一功臣。景帝知其清廉,特命给双俸。于谦上书固辞,说自己阖家良贱(连仆人都算上了)只几口人,原来的俸禄就足够了,还有剩余呢。而且现在边境、京城用费浩大,百姓有输纳之苦,军队也需粮饷,所以还是请求只支一俸。景帝因其房舍简陋,又赐宅西华门。于谦仍不受,言:“国家多难,臣子何敢自安。”景帝不许,他没有办法,就将皇帝赏赐的盔甲、玉带、玺书之类放在那里,一年去探视一次而已,自己仍居住在原来的地方。等到蒙难抄家之时,家无余赀,只有这些赏赐的盔甲等物。接任兵部尚书的陈汝言,不及一年即败,收受的赃款巨万,与于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英宗面对此情此景,不禁想起了于谦说:“于谦被遇景泰朝,死无余赀,汝言抑何多也?”大臣皆不能回答。

于谦在北京保卫战中忧国忧民,以天下为己任。至天下承平,他又不贪恋手中的权力,多次请求解除权力。这样的风范,古今能有几人?于谦借副都御史罗通回京的机会,上疏请求专理兵部事务,令罗通总督军务,景帝不允。后来于谦得病,疏请石璞掌兵部事。景帝以兵部事务繁忙,石璞初任,仍令于谦执掌。景泰朝,曾有人说于谦权柄过重。太监兴安为之鸣不平:“日夜为国分忧,不要钱,不要官爵,不问家计,朝廷正要用这样的人,可寻一个来换于谦。”众大臣皆默然无言。

徐有贞是一个极具政治野心的人。虽然南迁之议使他受尽白眼,也影响到了他的仕途,但他没有灰心丧气,希望改名字能够让他的政治生命得以重新开始。恰好祭酒(国子监的主管官)职位出缺,时为翰林的徐有贞有意得到这个位置。他的学生杨宜是于谦的内亲,便由杨宜多次向于谦求请这个职位。于谦曲意答应了,通过宦官向景帝提及了这件事。景帝依稀还记得这个人就是当年提议南迁的徐珵,印象很不好,认为他会教坏学生,便没有同意。徐有贞并不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以为是于谦从中作梗,遂衔恨在心。夺门之变后,徐有贞是最想除掉于谦的人,因而在英宗尚在犹豫时,极言于谦必须死,其中不乏私心。

石亨,曾守卫大同。也先攻大同时,他打了败仗,一个人跑回来,受到处分,后来还是于谦推荐他掌管五军大营。北京保卫战期间,他是于谦的副手,为击退也先立下军功,进武清侯爵。石亨为表示对于谦的感谢,再加上他功不及于谦但所受封赏却超过了于谦,心中惭愧,于是荐举于谦的儿子于冕,景帝召于冕赴北京。于谦辞让,景帝不允。于冕到北京后,于谦不但不领情,还上疏景帝,言辞恳切,指责石亨徇私:“国家多事,臣子义不得顾私恩。且亨位大将,不闻举一幽隐,拔一行伍微贱,以裨军国,而独荐臣子,于公议得乎?臣于军功,力杜侥倖,决不敢以子滥功。”于是,石亨由恩生怨。当然,于谦之死,也不能从徐有贞、石亨等辈构陷这样简单来看。

古语有云:“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水不能清,人不能察,这种情况虽然与官僚士大夫长期接受的儒家正统教育相背离,却深刻地表明了古代官场的潜规则。于谦是在传统思想文化熏陶下的官僚士大夫,性格刚正不阿、洁身自爱,不会接纳也不会融入官场的人情世故中。而以徐有贞和石亨为代表的另一种官僚集团,抱着强烈的政治动机,到处投机钻营。他们为人处世的准则不讲究忧国忧民的情怀,而是一切从个人私利出发,树党营私。以于谦的操守和性情,被传统社会的官场所边缘化,为同僚大臣所孤立,是很自然的情形。在国难当头的危急时刻,官僚集团或许还能容忍于谦的存在;一旦天下无事,于谦必然会被排挤,甚至遭到杀害这样的奇祸。在北京保卫战之后,即使于谦多次请辞避让,极力想逃离政治斗争的漩涡,但悲剧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于谦至死都不明白,他那样身体力行地按照儒家规范来严格要求自己的一言一行,为什么反而还会招来祸端。

从土木之变到夺门之变,从更立太子到复储风波,短短数年之间,明朝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件。这些事件中,有的豪壮,让人激情澎湃,让人热血沸腾,如于谦主持的北京保卫战;有的沉重,让人窒息,让人绝望,如功臣于谦的冤杀。在金戈铁马、刀光剑影中,在宫廷政变、政治权术中,不乏形形色色的人物,也总能见到光怪陆离的事情,而这些事情无时无刻不在考验着每个人的操守。也许随着时间飞逝,有些事不再清晰,有些人不再被记起,但是,在历史的长河中,总会有些事情让人记起,有些人值得牵挂。于谦正是这样的人,他也做过这样的事。北京保卫战是一次壮举,是于谦人生中的最亮点。因此,于谦成为中国历史上最为著名的民族英雄之一。虽然有拥立新君、保卫社稷的贡献,但于谦此后绝无居功自傲、把持朝政的行径。然而有谁能想到,在北京保卫战八年之后,即景泰八年(1457年),这样一位品行卓然的功臣竟然被押赴刑场,以莫须有的罪名被砍头。这一切都源于明朝历史上一次有名的宫廷政变--“夺门之变”。

复辟当日,英宗就将于谦、王文等人逮捕入狱。但是想要杀掉于谦这样一位有功于社稷、为官清廉的大臣并不容易,必须要找一个听起来可以服众的借口。英宗在徐有贞等人的策划下,用历史上惯用的“莫须有”手法,以“谋逆”的罪名将于谦处以极刑。所谓“谋逆”,是指于谦勾结黄竑更立太子和欲迎立襄王子。事实上,这些都是牵强附会和捕风捉影的事。当王文在狱中力辩无罪之时,早对情势了然于胸的于谦苦笑着对他说:“这是石亨等人的意思,分辩有什么益处?”其实,英宗心中也知道于谦是冤枉的,十分犹豫,知道“于谦实有功”于朝廷。徐有贞进言:“不杀于谦,夺门就没有正当的名义。”英宗这才下定决心。有个叫朶儿的指挥,本是曹吉祥部下,在于谦行刑的地方以酒来祭奠他,痛哭不已。曹吉祥非常生气,用皮鞭痛打他。第二天,他仍然祭拜如故。都督同知陈逵深感于谦忠义,收遗骸葬在北京城西。后来,于谦的养子于康将其归葬于杭州西湖南面的三台山麓。明末董其昌书于少保祠柱铭有云:赖社稷之灵,国已有君,自分一腔抛热血。竭股肱之力,继之以死,独留清白在人间。

北京的百姓听到于谦受冤被害,不论男女老少,个个伤心痛哭。人们传诵着于谦年轻时候写的一首《咏石灰》的诗:“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人们认为,这正是于谦一生的写照。

成化二年(1466年),英宗的儿子宪宗朱见深为于谦平反,诏复原官,追赠太傅。弘治七年(1494年),赐谥曰“肃愍”,建祠,匾额书“旌功”。万历十八年(1590年),改谥为“忠肃”。乾隆十六年(1751年),乾隆帝南巡,题写匾额“丹心抗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