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慧
走进位于城南的南公园，古迹旧貌虽已难寻，但残留在园内的拱桥长廊、石狮水台，映着天光的半亩方塘，都见证过昔日的王者气派，铭刻着当年的壮丽辉煌。遗存的古迹不会忘记这座私家园林的来历：明朝末年，一贵族官吏花费重金，在此建造一座名为"绘春园"的后花园。后来朝代更迭，园林易主。清顺治十七年（1660年），靖南王耿继茂从广州称藩福州，就将"绘春园"辟为别墅，称"耿王庄"。其范围东到今象园乡，系耿王养象之所；西至今无名巷附近旧称"箭道仔"的地方，为习武射箭之地；南接今鹤存巷，为养鹤之处；北与今福马路交界。当时南公园，包括象园、鹤园在内，也不过是"耿王庄"一小部分，占地约300余亩，可与皇家御花园相匹敌。
1671年，耿继茂卒，长子耿精忠承袭靖南王爵，自号南公，继续镇守福州。清康熙十三年（1674年），因朝廷"撤藩"，耿精忠响应吴三桂南公园一角竖旗反叛，失败后被磔于南公园一角市。留下这座私家园林，人们称之为"南公园"。作为威震一方的藩王，南公园曾被修葺得庄严气派、富丽堂皇。八根朱红大柱，撑起高耸入云的门楼，园内座座殿宇，描红绘绿，钩心斗角。楼后假山巍峨，飞泉瀑布，曲水流觞。长廊回榭，修竹茂林。青松翠柏，遮天蔽日。冠盖巨大的荔枝树，错落在湖畔河边。每到夏日，树上知了鸣唱声此起彼伏；一串串荔枝红果，如同无数盏小灯笼一般挂满枝头。荔枝树下是明镜一般的曲池长湖，湖面荷叶田田，荷花盛开，清风拂过，空气中传送着淡淡清香。湖与河之间，拱桥横跨，云栈飞架，将荔枝亭、桑拓馆、藤花轩、望海楼等楼宇宫殿连接起来，杂花陪衬着，绿树掩映着，加上亭台楼阁顶部所镶的金黄色的琉璃瓦，阳光照射下散发出器宇轩昂的皇家气派。园林东侧，藕池边上，树起一座双层木屋，是为"梳妆台"。据传，耿精忠与肃亲王豪格女儿成婚时，被封为硕额驸。耿精忠对这个王爷之女十分宠爱，特意在御花园内盖一座木屋，专供爱妃赏荷听曲，休闲梳妆。
400多年的风风雨雨，使这座庄园历经沧桑，规模缩小一半，剩下的几间楼宇，也早已斑驳脱落，不成模样。改革开放初期，重新修缮，新建3座亭子，一在湖中，称湖心亭，有桥可通，即是旧时的荔枝亭；一在假山中间，亭子是由水泥浇筑而成；另一座建在小山丘上。原来的青松翠柏、香樟古榕，早被砍尽，取而代之的是二三十年前新栽的小松木，至今也才长到碗口粗。在公园前半部中心处，建有现代的双层楼阁，附有石舫，和对面水榭石台一新一旧极不相称。公园四周，建有多处游乐设施：白天鹅舞厅日夜响着惊心动魄的打击乐曲供帅哥靓妹宣泄情感；百乐村内电子游戏室、空中飞车、小赛车等，给儿童们带来刺激惊喜。这些时髦的玩意儿，已经把南公园原貌掩盖了。
但是，福州人并没有把南公园从记忆中抹去。有识之士时常惦念它、关注它，上书建言，要求有关部门修复这座园林。他们如此执著"痴迷"，并非因为它有过王者气派和昔日辉煌，而是因为其深厚的精神底蕴和人文内涵。
南公园晨练人
1866年（同治五年）闽浙总督左宗棠为广种桑麻棉花，特设桑棉局于园中。也就是在那一年底，左公得到朝廷恩准，选定马尾港作为制造战舰、培养人才的水师基地。左公的继位者沈葆桢，引进法国造船技术，造出了十几艘现代化军舰，亲自选派一批又一批学童到欧美留学，从此翻开了留学海外、"师夷之长技"的历史新篇章。1884年（光绪十年），中法马江海战爆发，福建水师全军覆没，由马尾造船厂建造的11艘战舰全部沉于海底。这时，左宗棠亲临马江，打扫战场，收拾残局。左公累死在任上，其乡人（湖南人）与福州人在南公园东侧建造左公祠，用以弘扬这位洋务派首领自强自立富国强兵的开拓进取精神。
由马尾船厂建造的战舰组成强大的北洋水师毁于甲午海战，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的签订，尤其是戊戌变法"六君子"惨遭杀害，使得清政府更加腐朽没落，人心丧失殆尽。一贯忠心耿耿维护大清帝国的林则徐后代们，再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同胞兄弟死于清廷屠刀之下，他们集结于民主革命先驱孙中山周围，终于打响了推翻帝制建立民主共和的第一枪。虽然参加广州起义的23名福州籍青年学子，都倒在反动派枪弹之下，但他们的鲜血却催开了遍布全国的战地黄花，迎来了民主共和的灿烂春天。这一惨烈的历史，福州人从未忘记。人们为了纪念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就在南公园东隅建起了一座烈士祠。每年三月廿九日，福州各界人士都到烈士祠悼念死去的战士，寄托无尽的哀思。特别是在1925年孙中山逝世时，福州人就在这个祠内，举行了盛大的追悼会，以悼念这位伟大的民主革命先驱。
以上两例，都是正面的，其英雄业绩，可歌可泣流芳百世，说明这座园林内涵何等丰富。即便像耿精忠这样的叛臣，其所提供的反面教材，也足以让人警醒反省。后人评论耿精忠，都认为他错估形势，不识时务。顺康年间，久经战乱的国家需要安定，饱受离乱之苦的老百姓需要休养生息。而自以为握有重兵、可以与大清王朝抗衡的吴三桂及其追随者耿精忠、尚之信等人，却举兵造反，燃起"三藩之乱"的战火。结果可想而知，3个藩王都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正如乡人徐吾行在《咏耿王庄》诗中所写的那样："耿王失计在闽疆，留有名园对夕阳。桑柘三春知雨意，荔枝六月怕风狂。犹存曲水池墙柳，莫举藤花轩榭觞。韵事里人浑不管，茶余只话鹤存墙。"诗意既可佐证南公园的宏大，又能给今人以无穷的回味。所以福州人常说，若把福州城西的西子湖比作一串珍珠，那么城南的南公园则是一颗白金钻石。西子湖以其旖旎婉约之美，让人流连忘返，而南公园则以其深厚的人文精神让人无法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