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有句话叫患难见真情。小雅是个大院孩子,她之前没和外面的普通市民孩子们接触过,在院子里那些大女孩嘴里,大院以外的人被统称为“小市民”,而且这个词儿是以一种不屑与鄙视的口吻轻轻弹出。
她不明白她们为什么看不起小市民,她在上海那些日子里就是和小市民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她没觉得小市民有什麽丢人的。他们是家境不太好,言谈离不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离不了张家长李家短。但是那些与己何干?与他们何干?各家过自己日子罢了,穷人也不会来你家拿一根葱。
狐狸精一家有三个女孩儿两个男孩儿,都是那种极其嚣张跋扈的大院子女。走到哪儿都摆出一副天下舍我其谁的架势,看到谁都是一副傲视群雄的样子。小雅向来看到她家的孩子们都退避三舍。惹不起啊,就冲她二哥敢打死人的胆量,谁敢惹?
也许是大家都这么想,所以惯得狐狸精在班里简直没人样。除了班主任张老师,这班里她最大。
在她眼里,这班里的同学被分成三等:第一等,大院里根正苗红的子女,比如她家这一类的,用她的话说叫“从祖宗三代查下来都没一点污点”;第二类是小雅这样的,大院里的“黑崽子”;第三类就是合校并过来的“小市民”。
三等里又分了层,这个就全凭她的好恶与审美观了,也看对她的马屁程度。小雅是第二层里她最不待见、最愿意欺负的。第一因为小雅长得不漂亮,第二因为小雅比她聪明,第三因为小雅不拍她马屁不说,还时不时对她嗤之以鼻。
长相问题小雅很满足,爹妈给的就这样了,虽然不漂亮但也绝不难看啦,她希望自己是燕妮·马克思或者居里夫人那类型的女子,聪明加一点优雅足矣,关键是要有一颗善良、正义的心。
自从咬了母老虎以后,她对小雅有一点忌惮了,但还是经常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她。甚至在班里孤立小雅。
事情祈愿与班里来了个新男生。
狐狸精对男生尤其对英俊男生是高看一眼的。比如潘安那么痞赖烂俗的人,只因为长相英俊就成了她的贴身驸马,至于他是不是“小市民”就完全不予考虑了。而新来的男生不但是大院子女,而且是新任文工团长的儿子,长相与电影《林海雪原》里的少剑波有一拼,她一看到他走进教室的神武样子恨不得立马把自己变成电影里的小白鸽,两只眼睛直盯着新同学,恨不得立即叫张老师把他调到自己同桌。
可惜张老师只是很平常的像大家介绍了新同学:“张正同学,新从北京转学来的同学。大家欢迎。”然后把他指到与小雅隔着走道那排的相邻空座儿上了。大家从来没见过北京人(绝不是说北京猿人哈),忽然看到一个高大、黑脸、剑眉、大大的眼睛一脸虎虎有生气的英俊男生,女生们巴掌都拍红了,男生们一半好奇一半羡慕的也跟着呱唧呱唧鼓掌。顿时就搞得教室里掌声雷动如同首长来了似的。张正一边往自己座位走,一边那脸也腾的红了,那种从黝黑中泛出的红色,看着和潘安那种白里透红的奶油小生立时分出高下。
小雅和小云倒没怎么关注他,而是看着狐狸精从第一排转身目随的样子对视而笑。狐狸精那样子在她俩眼中真得很好玩儿。
她们的讥笑被狐狸精捕捉到了,她的脸顿时拉得比驴脸都长,小雅更忍不住笑得捂住了嘴巴,搞得正走过来的张正莫名其妙,脸红得发紫。当他转身落座时,狐狸精先是冲他一个媚笑吓得他一哆嗦,又跟着她刀子般的眼神看到小雅,摇摇头更加莫名其妙了。
一下课,狐狸精风情万种的跑到他跟前伸出手来说:“你好,我是班长胡丽华。”那年月男女授受不亲的话虽然被当“四旧”破了,但是“作风问题”是等同于流氓罪的,所以男女生出来不握手,也很少说话。狐狸精的手伸出去,张正一愣,他从没想到还要行这么正式的握手礼,只好站起身来拽拽衣角,伸手轻轻碰了碰狐狸精的小手。狐狸精却很大方,一把握住他的手模仿着首长的架势摇了摇说:“欢迎加入班级体!”
小雅头埋在臂弯里笑得直抽抽,小云把脸扭开看着门外,嘴唇都快咬烂了。周围的同学们看着这一幕啥表情都有,潘安最难受,他自认为是狐狸精的贴身驸马,可狐狸精从来没碰过他的手,也没让他碰过。他吃醋了。
他斜着身子一撑课桌很潇洒地跳了过来,在张正背上狠狠拍了一掌说:“你好,我是班副,”后面不知谁接了句:“潘安。貌比潘安的潘安!”张正被他一掌差点拍个趔趄,听了这话扭头笑道:“潘安啊?我还以为鲁智深呢!”
狐狸精见潘安拍用那么大劲儿拍张正心里很不高兴,脸上就带出来了,小脸掉着说:“你干嘛你?什么班副不班副的?有你啥事儿啊你?”
潘安脸上一下挂不住了,一条腿往椅子上一踩说:“呦,他是你的谁啊?雪捏的纸糊的?拍一下就坏了?不至于吧?这就握了一下手就这样了,再握下别的试试?会不会酥掉啊?”
狐狸精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哪儿听过这么烂脏的话,一下脸红到了脖子根,眼睛里几乎要滴出血来,却气得一句话回不出来。
张正这才转身正眼看了潘安一眼说:“哥们说啥呢?有话冲我来,欺负女孩子算啥本事?!”说着就把袖子撸起来了,大家一看,哇!胳膊上全是疙瘩肉啊!这要抡一拳过去,潘安那小白脸还不开花?
潘安也不傻,他也知道人是肉长的,命是娘养的,脸上虽然还撑着,脚底下已经开始往后出溜。嘴里却还不干不净:“你他妈是她谁啊?轧姘头也没这么快吧?才摸下小手就要替人出头拼命了?”
张正没回嘴,看来也是个懒得废话的人。他直接就一拳捣了过去。啪!嗵!咣!
啪!拳头打脸上了。嗵!潘安一屁股坐椅子上了。咣!那椅子不经坐,散架了。
潘安挣扎了两下爬起来,却看到张正双手握拳拉着弓箭步严阵以待,又呲牙咧嘴的活动了下棉布,觉得哪哪儿都疼,鼻腔里热乎乎的一股液体淌下来。伸手一摸,鼻子出血了......
小雅只看见刚才还张牙舞爪的潘安一看到手上鲜血双眼一瞪朝后直挺挺的倒下去。咣的又是一声。这下她愈发忍不住笑得捂着肚子直喊“救命啊,笑岔气了。”
狐狸精全没想到闹成这样,从根子上说她到底也不是个坏女孩,她看看张正看看潘安,也不知道咋办了。正在无奈之处,见小雅笑成这样,一股邪火就想小雅撒来。她一推小雅道:“你个狗崽子!你干嘛?!他们再打也是人民内部矛盾,你再敢笑就斗你个敌我矛盾!”
狐狸精的话音没落小雅的脸已经拉下来了,她慢慢直起腰站起来看着狐狸精的眼睛说:“你再说一遍?!”她似笑非笑地把嘴唇慢慢咧开,露出两颗白亮白亮的小虎牙。学着白花的样子两手同时提到胸前做欲扑抓状。狐狸精一看她这恐怖的样儿吓呆了:“你、你要干嘛?”
小雅浅浅伸出舌头在嘴唇一舔,说:“不干啥。就想请你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给大家一个看戏的机会。”说着她不知怎么居然很邪恶地笑了一下猛地一呲牙!
本来大家都在看潘安与张正打架,忽然发现这边儿两女生又对上了,都十二万分的稀罕啊。用句时髦的话说叫好戏连台!
小雅的样子把狐狸精吓了一大跳,她脑海里顿时出现“母老虎”被咬时的惨状,那血淋淋的牙印,想起上次拔下来小雅一大把头发她还没报仇,脸一下就绿了。她哇的一声转身就跑,大喊:“你别咬我,我以后再不惹你了!”
小雅撇了下嘴淡淡地说:“我说要咬你了吗?”她鄙夷地笑着对同学们说:“不过,如果她要是请我咬她的话,我是会发扬不怕脏不怕臭的精神,勉为其难帮她一口的~”顿时全班笑声一片。
毡子头说:“那你就勉为其难一下吧。”
小雅呲一下牙说:“好啊,那麻烦你把她请回来。”说着她又夸张地做了个贪馋地舔嘴唇的样子,如果好莱坞请她去拍《暮光》里的吸血鬼一定再像不过了。
张正被他们这么一闹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说:“你们这是电影学院的预科班吗?”
小雅愣了,回问:“啥电影学院?预科班?现在大学都停止招生了啊。难道当演员也要读大学?”
“当然。你以为演电影那么容易?人家外国都是要专业的,正经电影学院毕业才能当演员,哪像咱们。”
“中国有电影学院吗?还是得去外国读?”
“当然有。不过......”张正哑巴了。
“呦,就你还想演电影?演狗演猫啊?”潘安鼻血还没干,就又掺和上了。
“我演啥管你啥事儿?先把鼻血擦干净吧,别恶心着我。”小雅反唇相讥,潘安骂骂咧咧地又摆出跃跃欲试的架势,张正和毡子头一起朝他踏上一步,他转身就溜了。
毡子头朝他背影“啊呸”地啐了一口道:“你丫再嘴里不干不净小心割你的舌头!”
扭头又对张正说:“我们班里两大活宝你都见识了。怎么样?哥们?”
“有意思。你们新疆人和我们北京人太不一样了。不过,对我脾气。哈哈”张正说着就拍了下毡子头肩膀:“哥们!咱以后就是哥们了。”
“啥叫我们新疆人你们北京人啊?我听说过你爸了,新来的文工团长吧?以后咱就是我们新疆人、他们北京人了。”
张正又好奇地看着小雅说:“你真的很会演戏啊!演吸血鬼一定很棒!”
小雅一呲牙说:“我真的会咬人~别把我惹急了,惹急了我谁都敢咬。不过吸血我不干,太恶心了。”
“真的假的啊?”张正愈发好奇了。
毡子头笑道:“以前看着特文雅的一个人儿,不过她真的会咬人。哈哈”
小雅看着张正瞪得溜圆的大眼睛笑道:“跟我家猫学的,不咬好人,只咬混蛋。那狐狸精还欠我一把头发,总有一天我要找回来。”
旁边的同学都听得哈哈大笑,七嘴八舌把她咬“母老虎”的事儿渲染了一遍。张正叹道:“还是你们厉害,我们学校有打老师的,还真没咬人的。”
小雅说:“打?我打得过她吗?打得过早打了。她不是每节课都声嘶力竭的喊打喊杀的吗?我让她自己尝尝那滋味。”
上课铃响了。大家都坐回自己位置。潘安对着窗户玻璃检查自己的鼻子,狐狸精跟在张老师后面进来,委委屈屈幽幽怨怨地看了一眼张正,张正暗暗好笑,只装作啥也没看见。
张老师看一眼潘安,又看一眼张正,见两个人都没话,自然也就不再掰扯这事儿了。
从那以后,狐狸精和潘安拉开了距离,但张正对她还是和对别的女生没两样,竟然使得狐狸精把一腔怨愤都窝在心里后来全撒在了小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