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雅同学终于回家了!走时一个铺盖卷、一个书箱、一网兜洗漱用具、一个挎包,回来时只剩下一个挎包,妈妈看了看摇头叹气道:“人回来就好。”
爸爸哈哈大笑道:“就是,钱财乃身外之物,人回来就好!”
小雅有点尴尬,嘿嘿笑着说:“我把东西全扶贫了。”
“哦,说说看?”即将恢复工作的爸爸心情好兴致高,对小雅的故事很感兴趣。他回身坐到沙发上。妈妈把个小凳子放在两沙发之间的小茶几前,拉着小雅坐下,自己坐了沙发。小雅一只手放在老爸膝头,一只手放在老妈膝头,像只小喜鹊样叽叽喳喳开讲:“那点行李都是小事儿,我先跟你们说这次的大事儿!”她眉飞色舞地转脸对老妈说:“这次你弄的那五个指标可惹大祸了!”惊得爸妈都直眉瞪眼看着她。莫小雅把马玉兰事件的前因后果以及自己与油葫芦、嘎子合谋组织公社知青抓住李二娃和吴欣璐的光荣事迹,唧唧呱呱直讲了一个多小时,那口才,比说书的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她说得洋洋得意,爸爸一支接一支抽烟,妈妈听得眉头紧锁。老爸秉承了审贼的一贯做法,在关键处提问:“马玉兰说吴欣璐强奸她,有证据吗?”
“她有床单为证。”
“床单只能证明他们发生了性关系,不能证明强奸。”
“那不是为了他手里有招工指标马玉兰也不会和他那个,起码那不是她的本意。”小雅不服气地嘟囔着。
“这不好说。她明知吴欣璐会住那间屋,还提前藏在屋里等着,你怎么知道她不是自愿的?吴欣璐顶多算诱奸。而且马玉兰有色诱不成讹诈的嫌疑。”
“你讲不讲理啊?马玉兰是被李二娃利用的!她很可怜的。”小雅跳起来为马玉兰喊冤,老爸却不为所动,稳坐在沙发上虎着脸说:“如果她没有用姿色换招工机会的想法,李二娃就没有机会利用她。”
“她很可怜的。家里孩子一大帮,她最不受爸妈喜欢,回家多住几天都要遭白眼。平时都尽量不回家,留在队里挣工分。你没见她一到年底回家啊,恨不得把所有能背回家的东西都背走。连炒菜的油都给你倒走,开始还给我剩一底子,后来见我在油坊干活了,连一底子都不留了。”她拉着妈妈的手摇着说:“你知道她怎么说吗?她说要是不多带点东西回去年都过不好!她就是要多攒点东西向全家人表示自己对家里是有贡献有用有存在价值的!”
“唉,这孩子得有多可怜啊。”妈妈拍拍小雅的手背摇头感叹道:“哪儿向你啊,简直”小雅拉着长腔和妈妈异口同声道:“掉进蜜罐子里了~”
爸爸哼了一声摇摇头不说话,咳嗽着朝茶几前的痰盂里吐了一口粘痰,显然是不屑于和她们辩解法律问题。小雅恶心得把痰盂踢到了茶几底下,接着讲马玉兰被李二娃咬伤,油葫芦一脚踹进屋里解救了马玉兰,她盯着爸爸的眼睛,他点头道:“李二娃够强奸未遂了。这是个混蛋,要好好审一审!”
小雅一听就来劲儿了,这次是抓着爸爸的膝盖晃着说:“老爸!我就要跟你说这事儿呢!那李二娃真的是个大混蛋!你知道前些年进城武斗的那个大马队吗?”她眼睛瞪得滴溜圆盯着老爸说:“就是他搞的!他现在还在公社里有个纠察队!全打手!都往死里打人的!这次那纠察队捉吴欣璐的奸,要不是他设计好了不许打人的话,吴欣璐小命儿早没了!”
老爸一巴掌拍在茶几上,茶杯茶壶全跳了起来:“此人该杀!”
妈妈马上按住他的手背说:“别动气,听丫头往下说。”
小雅先不忙讲故事,站起来搂着老爸肩膀摇着他胳膊说:“老爸,我这次要求你帮我们个忙,”老爸看着她,她坚决地说:“帮我们除了这一害!他不但残害知青,还欺负社员、还公家便宜,用他的话说:公社是俄家,俄要干啥就干啥、俄要拿啥就拿啥!”她口沫横飞地把从油葫芦和马大队长那里听来的李二娃的恶行一一道来,妈妈听得直摇头,把她拉着坐下道:“你喝口水,坐下慢慢说。看下了三年乡你真成农民了,连说话的口气都像。”
小雅冲她身下舌头做了个鬼脸说:“呀,我又忘记要装淑女了。”她转脸对老爸说:“爸,你不知道,我们全公社的知青和社员都恨他。求你跟你那些老战友说说,这次一定把这混蛋收了,我答应了留下的知青们和马大队长的,要为他们除了这一害!”
“嘁,法律是随你个人好恶给人家打包票的?”老爸心里其实也认可李二娃是个混蛋了,但他还是坚持要按法律办事,说:“他是不是犯罪要以法律为准绳,以事实为依据。要按正常的审判程序走。”
“我不管!他确实是坏蛋!他强奸未遂是罪吧?还有他多次诱奸、强奸女知青是犯罪吧?文革中组织马队进城武斗打死人也是罪吧?至于他侵占集体财产,多吃多占,那公社食堂就像他家的一样,胖老板说他从来不给钱,都是挂账,最后从公社会计那里拿钱。共产党不专他的政专谁的?!”她扭股糖似的黏着老爸说:“爸呀,你就跟你那些老战友说说,好好审审他!一定还有好些我们不知道的坏事呢。而且,”她抿了下嘴唇鼓足勇气跟老爸说:“他这次说了,只要他出来,就干死我。那家伙狠,说得出做得到,我真有点害怕呢。”
“他敢!你怕什么?现在还是共产党的天下!他一个流氓敢跟我们叫板?不想活了?!”
小雅一乐,知道这忙老爸一定帮了。就接着把余下的故事讲完,老妈问:“你们把李二娃送公安局是对的,吴欣璐呢?他可是你郑伯伯派去的人,又是被李二娃设计陷害的。”
“妈,你说的我也想到了,我们是把他作为证人送去的。还有他写的证词、检举信、检讨书。”小雅很得意,看一眼老爸说“这些应该算有立功表现吧?”她以为自己做得很周密了,既可以证实李二娃有罪,又可以把吴欣璐扒拉出来。
妈妈叹了口气说:“吴欣璐完了。”
“这个人品质有问题。”老爸依然是言简意赅。
“可是老郑那边怎么交代?”老妈叹口气说:“这不争气的家伙,真是豆腐掉进灰堆里,吹不得也打不得。”
“一顶坏分子帽子跑不掉了,能不能保住公职要看他造化。最近关于知青返城出了不少问题,中央很重视。社会治安也不好,看情形又要搞严打,李二娃审完了估计不会轻判,这个吴欣璐啊,我去跟老郑解释。”
“这件事闹得这么大,估计会给老郑惹麻烦。他才出来工作不久,搞不好会有影响。”
“嘁,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怕什么?这事儿是姓吴的犯的,他顶多是用人不察。再说招的人都是公社推荐的,他有啥问题?”
妈妈还是忧心忡忡的唉声叹气,小雅笑了:“妈!你真是的!现在招工哪个没猫腻?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我们这次要是不大闹一场比现在还黑呢!别看你搞了五个指标,也未必能把我调回来!郑伯伯这次招工应该算是最公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