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普昆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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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萤火虫(1)

萤火虫在我们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不知道,它应该是我们这一带最广为人知的昆虫了。在这种昆虫的肚子顶端总会有一盏点亮的灯,好像它为了生命中的点滴欢乐而进行庆祝一样。没有人不知道它的名字,也没有人没有见过炎炎夏夜中草丛里四处飞舞的它的身影。萤火虫被古希腊人称为“朗比里斯”,也就是把灯笼挂在尾部的人。这个名字后来演变成了它的学名——“Lampyrisnoctiluca”,意思是在夜晚尾部挂着灯笼而发光的人。法语对它的俗称是“发光的蠕虫”,这显然不如它的学名更加形象和生动。

法语把萤火虫叫做“蠕虫”,这并不是一个十分准确的叫法。就算只从外表上看,也很难称萤火虫是蠕虫。它的六条腿很短,不过非常灵活,爬行的时候都是小碎步。成年的雄性萤火虫,还会有非常合适的鞘翅,就像其他鞘翅科昆虫一样。至于雌虫,好像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上天似乎更宠爱它们的异性,不让它们同样飞翔在半空中;雌虫似乎能永葆青春,它在与雄虫交配之前似乎都是没有完全发育的。不过,即便如此,似乎也不能称它为“蠕虫”。法语中有一句俗语:“像蠕虫那样一丝不挂”,这是在说蠕虫并没有什么能够保护自己的遮蔽物。但萤火虫并不是“一丝不挂”的,它有着相对较硬的外壳作为保护衣;另外,它身上有着非常丰富的色彩,棕栗色的身体,显得柔和的粉红色的胸部,特别是胸部的内侧;还有一些鲜艳的棕红色小斑点点缀在它身体关节的后部。你能说有着这样多彩外表的昆虫是“一丝不挂”的蠕虫吗?

这个蹩脚的名字我们就暂且搁置吧,让我们来看看萤火虫们都会吃些什么。大家可能知道布里亚·萨瓦兰,他是一位美食大师,他曾经说:“只要你告诉我自己喜欢吃什么,我就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这句话对我们研究一种昆虫也是有启发的,要知道不管什么习性的昆虫,甚至是所有动物,吃饭都是它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事。而我们可以根据动物的饮食习惯获得很多了解它们习性的信息和资料。我想大多数人都会觉得萤火虫是一种天真温顺的美丽昆虫,其实你们或许并不知道萤火虫是一种食肉动物,而且这是一个有着罕见的毒辣捕猎手段的猎手。至于它最喜欢捕杀的对象,就是那些可怜的蜗牛。

关于这些知识,昆虫学家们早已告诉我们大家了。但是我在读过这些昆虫学家的发现之后,还是觉得他们对于萤火虫的捕猎方式了解得非常之少,甚至根本就是一无所知。从我的观察来看,萤火虫有着一种独一无二的捕食方式,我到现在都没有发现比它更优秀的方式。每当萤火虫准备开始自己的大餐时,它总是将对手麻醉,似乎是为了不让它的对手忍受痛楚。而这些对手很多时候都是中等个头的蜗牛,比普通的樱桃稍微小一点,像变形蜗牛就是其中的一种。夏天的时候,它们总会在路边的稻草或者其他植物的细长枯干上聚集起来,形成一支大队伍安静地集体沉思,以度过炎热的酷暑。而这些地方正是我多次见证萤火虫开动大餐的场所,它们运用自己精湛的外科技术,把这些沉思者麻醉在颤动的稻草上,然后便开始自己的美餐。

当然,萤火虫也并不是只有这一个捕猎场所。它还经常到沟渠边去搜寻,因为那里比较阴湿而且植物茂盛,软体动物们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环境了。而萤火虫同样很聪明地知道这里有它们需要的东西。了解了这些的观察者,也就是我,便能够很容易地饲养一些萤火虫,借此来对它们精湛的外科手术技艺进行一番细致的观察。好了,让读者们见识一下这些不常见到的场面吧。

我用一个比较宽敞的广口玻璃瓶饲养萤火虫,在瓶子里我放进了很多草,然后把捕到的几只萤火虫和它们最喜欢的蜗牛一起放进了瓶子中。这些蜗牛大多数是变形蜗牛,它们的个头并不是很大,但也不是很小。剩下的事就是安心等待了。对于萤火虫的观察要非常专注,因为它们对于蜗牛的兴趣总是突然到来,而迅速结束。

终于,我期待的场面发生了。萤火虫首先到安静的蜗牛那里进行了一番探索,这个时候的蜗牛常常都是紧缩在自己的壳里的,除了一点透亮的赘肉露在外套膜之外,其他的部分都隐蔽得非常好。萤火虫并不在乎这一点,它们拿出自己的麻醉工具——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工具,而且非常细小,需要在放大镜的帮助下才能看到。它是两片像獠牙一样的大颚,应该十分锋利,但是细小得却像头发末梢一样。如果用显微镜观察这个工具,我们还会发现在獠牙之上还有一条细沟,大概就是萤火虫释放麻醉剂的渠道。

萤火虫就是靠这个工具三番五次地轻击蜗牛的外套膜。举手投足看上去都十分温柔,完全找不到叮咬的影子,倒更像是没有什么恶意的亲吻,似乎根本算不上攻击。

萤火虫的动作非常有分寸,而且章法明晰,节奏有快有慢,每“亲吻”一次中间都有一点停顿,好像是要察看一下刚刚行动的效果。一波攻击并不会有很多次,最多的时候也只有五到六次,但是这就足以将猎物制伏,使得蜗牛完全不能再有任何动作。或许当萤火虫开始进食的时候,还会进行几次这样的“亲吻”,但我并不清楚这个阶段所发生的事情。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之前的一番麻醉已经效果明显,蜗牛在几次被注射麻醉剂之后便一动不动,没有知觉了。我只能说萤火虫的麻醉方法非常迅速,它用自己带有沟槽的獠牙,把身体内的某种毒液注射进蜗牛体内。看上去,这似乎对蜗牛完全没有影响,可是萤火虫所希望的效果迅速达到了。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萤火虫把自己的麻醉剂注入到蜗牛体内之后,我曾经将被麻醉的蜗牛从瓶子中取了出来,然后用一根细针刺蜗牛的身体前部,也就是蜗牛露在体壳之外的那部分,可是蜗牛却没有任何反应,简直就像一具尸体一样。这充分说明了萤火虫的攻击和麻醉剂所起到的所用。

还有更为直观的场面。有时,一些正在行走的蜗牛也会遇到萤火虫的攻击。此时的蜗牛身体很大一部分是露在外面的,可是在被萤火虫攻击之后,蜗牛的身体便突然变得僵硬起来。接下来,它便一动不动,完全静止了。蜗牛原本竖起的触角现在松弛了下来,它不能继续前进了,这一定是因为萤火虫的麻醉剂产生了作用。而令人恐怖的是这样的状态将保持很长时间。

蜗牛死了吗?当然不是!因为它还能够从这种静止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我将被麻醉的蜗牛从危险的环境中取出来,单独在一个安全的环境中放上两三天,并给它冲一次澡,那么,一只曾经静止的蜗牛便会健康地出现在我的面前。而且,它会渐渐恢复正常,无论是活动能力还是自己的知觉。如果这时再用细针去刺它,它将会迅速作出反应,之后再四处爬动,似乎之前被麻醉的经历已经被它的记忆所掩埋一样。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复苏都能实现,但是可以看到蜗牛并没有死,它只是被萤火虫麻醉了。

食肉的膜翅科昆虫都有这种麻醉技术,尤其是还没有捕猎能力的幼虫,它们最常用的捕猎方式就是麻醉对手。而昆虫的这种能力让我们人类了解到了它们具有多么高超的麻醉技术。它们靠自己天然的麻醉剂让猎物的运动神经中枢瘫痪,然后为所欲为。就连人们毫不在意的萤火虫这样的小虫子都具有这样先进的麻醉技术,可是人类却以为这是我们凭借现代科技的发展而发明的先进技术,其实,没有科学的昆虫们已经早早掌握了这种技术。从这个角度看,动物显然比我们领先许多,只不过它们的操作方法不太一样而已。外科医生们是让需要手术的病人主动吸入以太或者其他麻醉剂气体;但是昆虫却直接用自己的上颚獠牙向对方注射极小剂量的特殊病毒。或许人类可以从这些发现中得到一些启示,也或许会因为人类的不断深入观察而发现更多让人称奇的昆虫秘密。

蜗牛非常温和,它们不懂得反击,这无论是在人类面前还是在萤火虫面前都一样,它们绝不会主动引起争斗,可是,面对这样的对手,萤火虫为什么还是选择麻醉对手呢?这其中的原因我想被我发现了。

在阿尔及利亚有一种名叫毛里塔尼亚德里尔虫的昆虫,它不像萤火虫那样能够发光,可是无论构造还是习性都非常像萤火虫。而且,它们的食物也主要是地上的软体动物。它最喜欢的是一种圆口螺,这种螺有着非常优雅的旋形线条,身体底部还有一片石质螺盖能够将它的身体牢牢封闭在外壳内部,从而得到保护。螺盖如同一扇能够活动的门,只要它的身体往壳里一缩,这扇门就可以自动关上;只要隐居者想出来,活动门便会打开。德里尔虫很明白这样严实的外壳并不容易被突破。于是,它向我们展示了自己的吸附器——萤火虫也有相同的器官展示给我们,靠它在螺壳表面吸附,然后等待时机,甚至有时会等上几天几夜。圆口螺毕竟需要进补一些空气和食物,而这时正是德里尔虫进攻的最好时机。虽然活动门或许只是微微有一点打开,但这对德里尔虫来说已经足够了。它立刻上前,开始进攻。活动门将不会再关上,德里尔虫成功占领了堡垒。以前的人们都会认为德里尔虫接下来要做的是用一把锋利的剪刀将螺肉剪断,但事实并非如此,德里尔虫根本没有这种可以切割猎物肌肉的工具。另外,它的攻击要保证效率,如果第一次没有成功,那么猎物便会敏感地迅速缩回壳内,而新一轮更为困难的围困也会再次开始,因为昆虫也不可能在没有进食的情况下坚持太久。

我们所在的地区是没有这种虫子的,但我觉得萤火虫的攻击手法应该和德里尔虫相近。它们都选择伺机麻醉猎物的方法而不是采用什么工具切碎猎物,这种捕猎手段需要高超技巧作为保证,虽然只是一个极微小的机会,但通常都会被它们抓住,迅速麻醉猎物,之后的事情就非常简单了,它可以趁着猎物不能动弹而潜入其坚硬的外壳,慢慢品尝。上述这些是我推测出来的,我想这应该不算很离谱。

萤火虫要面对的蜗牛似乎比德里尔虫所面临的麻烦要小,在地上的蜗牛,无论是前行还是缩在壳中,对萤火虫都不会造成太大困难。毕竟蜗牛不像圆口螺那样还有一个自动封闭的门,因此它身上可以攻击的地方会有很多。可是,蜗牛并不是总待在地上的,它们还常常爬到植物的茎秆上,靠吸食植物的汁液生存;有的时候它们会在一块表面极为光滑的石头上安家。这些地点其实为蜗牛的堡垒提供了天然的防护门,使得它们的体肉不会因此而裸露在外面。当然,能够有这样完美的辅助防护需要满足一个条件:植物或石面在与蜗牛壳的圆形开口接触的地方没有什么缝隙。不然的话,任何一点微小的缝隙都会为萤火虫的进攻提供机会,而蜗牛的防护则会功亏一篑。

萤火虫对对手的进攻其实是非常谨慎的。它的每次攻击都是非常轻微的,这样做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令蜗牛重新缩回壳中,一旦如此,蜗牛就有可能从支撑物上脱离,这对萤火虫来说就意味着捕猎行动的失败。萤火虫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昆虫,它对于猎物的热情本来就不算很高,再出现这种意外,它当然没有继续追寻蜗牛的打算了。它最喜欢的搜寻目标的方式是幸运之神将猎物送到它面前,这显然没有让萤火虫觉得有什么不妥。所以,萤火虫对于进攻过程的要求很高,它非常不愿意让原本的平衡被打破,它不希望只用了一点吸力便高高挂在树枝上的蜗牛在自己笨拙的进攻技术下从高空中坠落下来,因此它的攻击会非常讲求成功率。猎手不能犯下打草惊蛇的愚蠢错误,它要在没有干扰蜗牛的前提下将蜗牛麻醉,使它笨笨的对手提前终结自己的行动能力,这是保证大餐的最好方法。因此,麻醉猎物显然是最适合这种捕猎要求的办法了。

蜗牛是怎样被萤火虫吃掉的呢?难道萤火虫还大口吃肉吗?依我的观察似乎并非如此。因为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发现萤火虫身旁有什么蜗牛的遗骸出现,也看不到什么食物痕迹。萤火虫更像是在吸食它的猎物,将猎物转化成流质,然后吸进自己的体内。或许这种昆虫和蛆虫那种双翅类昆虫的肉食性幼虫一样,在没有食用食物之前已经先将猎物消化掉了。这一消化——也就是液化——的过程是这样的:萤火虫先把蜗牛进行麻醉。在这之后不久,便会吸引来一大群客人,猎物主人对于这些客人的到来并没有产生反感,而客人们也不客气地大吃大喝起来。两三天之后,整个蜗牛会被翻转过来,蜗牛壳中的液体同时会流出来,所有来客,包括主人在大吃一顿之后将剩下的猎物的残羹冷炙抛弃,一顿大餐聚会就这么结束了。

蜗牛怎么会变成了液体?这是因为萤火虫大军不断地在蜗牛身上咬出各种细小的伤口,就如同它们攻击蜗牛时的“亲吻”动作一样,而正是因为这种撕咬让软体动物的身体渐渐化成了液体。所有的参与者都没有你我之分,它们共同品尝着丰盛的大餐,它们不断液化蜗牛的身体,最终彻底瓜分了这个猎物。由此能够推测出:在萤火虫的工具中,除了向蜗牛身体注射麻醉剂的两颗獠牙——或许还同时注射了能够将猎物肌肉进行分解的体液——之外,并不存在其他有力的工具。这两颗獠牙必须用放大镜才能够进行细致的观察,我发现了獠牙可能有其他用途。它们的中间是两条微细的空管,这不仅是注射麻醉剂的工具,同时也可能是吮吸蜗牛体液的工具。萤火虫的过人之处在于它能够完全将猎物的身体液化,从而将猎物身体的所有部分都吸光,几乎一点都不剩。它们不仅吸食猎物的体液,而且将体肉全部转化为液体,从而全部吸食干净。

萤火虫的技术非常高超,因为蜗牛的平衡并不是非常稳定的。这一点尤其体现在我所设置的实验器皿上。蜗牛们常常爬到光口的玻璃瓶口处,然后仅用一点微小的吸力吸附在玻璃瓶壁上。只要稍微一碰,蜗牛便会从玻璃表面上脱落下来,掉到瓶底处。

萤火虫是可以爬到玻璃瓶壁上的,它的腿脚虽然不长,可它还有能飞的翅膀。在萤火虫靠近猎物之后,首先会进行一番仔细的观察,耐心地寻找自己可以动手的缝隙,一旦被它找到了缝隙,便会轻轻地刺咬,让猎物没有什么知觉,之后就开始了液化蜗牛的工作,这次成功的捕猎可以让它连续几天不用考虑食物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