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瑜珈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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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阿郎的故事(1)

1.繁华

夜晚的城市隐藏在一片繁华之中,高架桥上车来车往,如河流里穿梭而过的船帆。远处传来若有若现的歌声,不知来自夜总会的音响还是公园里的歌吟。华灯初上,人约黄昏后。电影院和酒吧门前变得繁忙,而网络和手机上的流量在增长。夜色如此温柔,而都市里的人又怎能让夜变得漫长和孤单。

阿郎说:“这都市几千年都没有变过。繁华,落寞,躁动和充满了欲望。”

男人说:“或许,还充满了一些忧伤。”

阿郎说:“呵呵,是的啊,我要告诉你的那座城市,和今天的一样。有爱和痛,也有生与死,泪水还有火光。”

男人说:“好的,我愿意听,你快告诉我。”

阿郎说:“我说的这座城市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个你们以前叫天竺现在叫印度的地方。它有一条和黄河长江同样是发源于喜马拉雅山的河流,叫印度河,我们的那个叫戈达斯的繁华之城,在公元前3000年左右就建立在那条河的上方。”

“等等,等等。”男人有些迷惑地望着阿郎,他打断了对方的讲述,一头雾水地问:“什么印度,印度河,还有戈达斯之城,这有点穿越太大,你慢慢讲好吗?”

阿郎说:“我们现在讲的是瑜伽,瑜伽起源于印度。如果你想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瑜伽,你就必须和我回到从前,回到瑜伽最开始练习的那个城市。”

“可是,可是,我才刚刚练习过一天的瑜伽,这跨度有点大吧。”

阿郎严肃地看着男人:“你不想了解生与死有什么区别吗?你不想了解爱与恨为什么仅仅是一线之差吗?你不想了解感情是如何聚合又消散的吗?你不想知道恐惧和勇敢实际是同一人的性格两面吗?”

男人频频点头,“想知道,想知道,不过,这和瑜伽有什么关系?”

阿郎说:“在那座戈达斯城,最早的达罗毗荼人,就是想通过瑜伽的学习而掌握这些关于生命和生活的全部真理。”

“达罗毗荼人?”

“达罗毗荼人就是生活在印度的我们所知道的最早的居民,这个民族今天在印度已经成了及为罕见的一个人种。但是,是他们创建了最早的印度文化,我们现在称之为印度河文明。”

“哦,好有深度。”

“我们所说的戈达斯城,在印度的发展史上也确有其实,它的名字叫哈拉帕。是一座在印度河文明里面发现的在印度的最早城市。”

“那为什么我们管他叫戈达斯城呢?”

“戈达斯城在印度的古语叫做欲望之城,感官之城。我们现在称它叫戈达斯城,就是想说明那是一座充满了感观的欲望的繁华之城啊!从人类文明的开始,人类的欲望就一直在增长,人类的爱恨情仇,生死煎熬,聚散离合,始终没有太大的变化。那座戈达斯之城,就是我们曾经和现在不变的欲望和浮躁,它一直是我们生命中无法度过的河流,也是我们所有痛苦和无知的根源。”

“阿郎,快告诉我吧,快告诉我吧。我们去听那座欲望之城的故事。”

“好吧,让我们回到遥远的从前,找到那个叫阿郎的少年,或许他经历的挫折与成长、忧伤与痛苦,和我们今天所经历的一样。”

“让我们回到瑜伽出现的那最原始的时代,人类已经学会了向大自然索取和利用资源,学会了制作工具和娱乐,学会了去爱与相恋,但唯独没有学会如何看待生死与如何面对爱的消散……”

2.祭祀

阿郎那一年十六岁,但是在遥远的几千年前,十六岁的男子已是成年人。他们要打猎、耕种、捕鱼,甚至去发动部落间的战争。他们也开始参与建造城市,那时的城市有厚厚的城墙和整齐的街道,还有高高的谷仓和巨大石块垒就的浴池。

十六岁的阿郎是达罗毗荼人,他们生活在印度河边的一个刚刚形成原始城市雏形的部落里。阿郎的工作是祭祀,负责主持当时大大小小的对各种神灵祭拜的仪式。那时的神灵名目众多,有树神,据说它长着长长的胡须,顺着它向上攀爬,可以到达云顶;有兽主,它统领百兽,只有获得它的允许,才可以任意地捕猎而不被伤害;有蛇神,它可以保佑你无病无灾;有牛神,它可以让你喜获丰收;还有生殖之神,它就被雕刻在基座是男女生殖器形状的祭台上,只有对它膜拜,你才可以获得无穷的能力,多子多孙……

阿郎居住的地方叫戈达斯城,意为“感官之城”或“享乐之城”。在印度河的两岸,大大小小的达罗毗荼人城寨星罗棋布,有好几十座,戈达斯城是其中最大的一座。它的城墙坚固结实,城外面是富饶的田野,长着大麦和稻谷,再远方是森林,那里面有打不完的飞禽、鹿和野猪。

城里有酋长住的官邸,议事厅的大堂上常年燃烧着熊熊篝火,有会弹普拉琴和拍姆瑞鼓的乐师演奏出悦耳的音乐,仅在腰间围着一块薄薄斑点麻布的女奴们随着音乐在翩翩起舞。

官邸前的毗湿奴广场车水马龙,骑着战象的武士在四周游弋。玩蛇的艺人吹起竖笛,笼子里的蛇听到指令后会盘成一团或伸直。从河边码头卸下来的来自巴比伦城的货物被奴隶码成堆,等待着交易或运往仓库。

戈达斯城刚刚取得了一次小小的胜利,他们打退了一群来自远方草原的游牧民族。那长着高鼻梁、蓝眼睛的人种叫雅利安人,他们骑着马挥着铜剑和长刀向达罗毗荼人发起攻击。起初他们在附近的几个部落取得了战果,把那几个城洗劫一空,可在戈达斯城外他们品尝到了毁灭的滋味。阿郎这个部落里的勇士个个骁勇善战,酋长率领着他的战象军队轻而易举地冲垮了雅利安人的骑兵队列。达罗毗荼人的战刀锋利无比,敌人的首级如收割的麦穗一样纷纷坠落,雅利安人叫喊着落荒而逃,溃不成军。

广场中心高耸的祭台上烟火直冲云霄,达罗毗荼人最尊崇的湿婆神用三个面孔表达着他的喜悦、愤怒和安详。这尊石像盘膝而坐,男根勃起,手掌相合,面部恬静而庄严。神像前方是青石搭成的供桌,上面摆放着牛羊和果品,还有一陶罐摩苏酒,深褐色的液体散发着芳香。

广场上围着兴高采烈的戈达斯城居民,他们手舞足蹈,载歌载舞。恐惧过去了,野蛮的雅利安人逃走了,生活又可以继续了,可以跳舞、唱歌、喝酒、赌博、做爱……达罗毗荼人的生活就是这么丰富,他们是胜利者,他们征服了许许多多其他部落的外族人,所以他们有权享受一切感官上的快乐和愉悦。

这种欢乐在酋长和他的勇士们凯旋归来时达到极点,所有人都扯着喉咙喊:“阿米达,阿米达!”意为征服,征服。酋长骑在一头雄伟的战象上,头上缠着画有湿婆神的头巾。他的目光锐利,威严地环顾四周,举手示意。广场上欢声雷动,跟着他归来的士兵整齐地列队穿过夹道欢迎的人群。

胡须皆白的祭司迈下三十九级石阶。一个奴隶跪伏在地上,酋长踩着他的背跃下大象。祭司用象牙雕刻成的短杖在他的头顶划了三个字符,意即至高无上的大神已宽恕了他的杀戮,那些死去的鬼魂将无法诅咒胜利者。

酋长是个三十多岁的高大汉子。他满脸疲惫,对年长的祭司说:“开始吧,感谢我们伟大的神。”

祭司高举起右臂,祭台上响起一阵急风骤雨似的响鼓。人群安静下来,神圣的祭祀湿婆神的仪式就要开始了。

士兵们推上来几个五花大绑的俘虏,他们之中将有一个被献给天神,他的心脏将被用浸泡过香油的石刀挖出,盛在木碗里献祭湿婆神。湿婆神有三个面孔,中间的代表着祥和,据说需要用采自遥远的喜马拉雅山雪水献祭;左边的喜悦的面孔代表着创造,需要用水果、牛羊来供奉;右边的愤怒的脸代表着毁灭,只有用还在跳动的心脏才能平息他那熊熊燃起的怒火。

雅利安人在达罗毗荼人的簇拥下显得高大而憔悴。褴褛的战袍下古铜色的躯体上伤痕累累。对他们来说今后的日子不是死亡,就是在敌人的奴役下当一辈子屈辱的奴隶。

祭司卑恭地弯腰对酋长说:“首领,请为大神挑选一个祭品吧!”

酋长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到他肥胖而笨拙的儿子正骑在一个奴隶的肩上兴奋地探望,挥手唤他过来,问:“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小酋长抿着厚厚的嘴唇回答。

在古老的达罗毗荼人部落,十六岁即是成年,二十六岁步入中年,三十六岁后步入老年。在部落战争频繁、食物短缺的古时,生命短暂而脆弱,能活到五六十岁的老人凤毛麟角。

酋长咧嘴笑了,“好,儿子,今天由你来挑选祭品。”

酋长的儿子,气喘吁吁地从仆人身上爬下,神气活现地在那几个壮硕的奴隶面前走来走去。

“就这个吧。”他指着其中一个眼神忧郁的雅利安人男子说,那是一个和他自己年龄相仿的高大的男子。

雅利安男子的身子稍稍抖动了一下,紧接着瞳孔里喷射出愤怒的目火。他在两个达罗毗荼士兵的挟持下挣扎了一下,准确而快速地向小酋长脸上吐了一口唾液。

看着儿子狼狈和惊慌的样子,老酋长不怒而乐,笑着对祭司说:“就他吧,他刚刚伤了三四个戈达斯勇士,野得很!”

祭台上的松明燃烧得噼啪作响,二祭司正指挥着几个诵唱的小祭司在湿婆石像四周喷洒香油。

十六岁的阿郎惊恐地看着手中刚从香油盒里取出的石刀,过一会儿,他要用这把工具取出雅利安人胸腔中还带着体温的心脏。

几个威武有力的士兵将雅利安人死死地按在长二米宽一米的青石祭台上,扒去他的衣服。雅利安男人愤怒地扭动着身体,赤条条的肌肉在阳光下闪着光泽,小小的生殖器官也来回摇曳,与湿婆神那勃起的万物之源形成鲜明对比。

老祭司嘴里念念有词,食指蘸着用无花果的颜料在祭品的胸膛上画出位置,那是个大大的殷红的圆圈,圆圈的范围之内是一个人生命的精髓所在。

阿郎战战兢兢地走了上去,这是他第一次执行这样重大而神圣的使命。虽然在师傅的小木屋里,他曾无数次对用羊皮卷剪成的模拟像练习过这个动作,可真正实施起来,他的手脚还是颤抖,无法准确地听从大脑的指挥。阿郎惶恐地回望了师傅一眼,老祭司坚定地点了点头。十多米高的祭台上空,盘旋着黑色的尖嘴秃鹫,它们似乎闻到了腐肉的气味,一遍又一遍地在那既能创造又能毁灭的神像头顶掠过。

石刀在经过一番摇摆后终于凶狠地扎向雅利安人的胸膛。阿郎看到祭品的目光中有愤怒、仇恨,但没有恐惧。

在石刀刺入的那一刻,广场上的达罗毗荼人的欢呼声像开水一样沸腾。除了上战场的勇士,大部分达罗毗荼人只有在祭台上才能看到流动的鲜血,看到生命的终结,这会加速他们的荷尔蒙分泌,使他们更能像野兽一样去享受美酒、美食和美女。

然而,前所未有的事情发生了。人们看到的不是鲜血淋淋的心脏被祭司用手掏出盛在木碗里献给大神,看到的是一个可怕的野蛮人突然从祭台上跳起,前胸上还插着滴着血液的刀柄,摇摇晃晃地打倒了几个强壮的本族战士后双拳捶胸,仰面向天,冲着灼热的太阳,发出一阵嘶哑的怒吼。达罗毗荼人听过这种声音,那是城塞外月光下离群之狼的长嗥。

阿郎恐惧地看着雅利安人,那个同他年纪相仿的男人的苍白面孔因痛苦而扭曲,摇摇晃晃地在原地转了几圈。被打倒的武士正在爬起,而祭司们已经惊恐地退到祭台一角。

雅利安人停止长啸,喘息着低头看了一眼深入体内的匕首,然后跌跌撞撞地向阿郎扑来。在阿郎的惊慌躲闪中,他像一头受伤的麋鹿从高高的祭台摔下……

3.救命

事情发展得猝不及防,祭坛上一片慌乱。酋长用眼睛示意了一下身旁的卫士长。卫士长大步流星地走到有些骚乱的雅利安人俘虏面前,用刀柄重重地将一个躁动的敌人打翻在地,卫兵们恍然大悟,将所有的阶下囚打倒在地上,用绳索里三层外三层地捆绑。

老祭司狠狠瞪了一眼惊慌失措的阿郎,上前夺过他手中还在滴着血的石刀和木碗,然后面向着大神的神像摊出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大声疾呼:“啊,大神,你显灵啦,你终于让我们看到生与死的过程了,死就是生啊,生就是死啊!”

刚才躲闪到一侧的二祭司马上醒悟过来,召唤众小祭司一同跪拜,跟着一起呼喊:“大神显灵了,死就是生,生就是死啊。大神显灵了,死就是生,生就是死。”

在祭台下面目瞪口呆的观众们这个时候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进展得过快,但是他们看到了酋长和儿子也跪俯了下去,祭台上黑压压的一片向大神湿婆跪拜的人群,人群中开始有人跪了下来,也有三三两两的声音:“大神显灵了,死就是生,生就是死啊。”

祭台四周的火炬烧地噼噼啪啪作响,鼓声再次像闷雷般响起。人们开始成群成排地跪倒在毗湿奴广场上,向祭台上方的湿婆神像高举起双手,“大神显灵,死就是生,生就是死。”

祭司们吹起号角,那是神螺,来自遥远的海边。大祭司威严地站立起来,转过身,把供祭过湿婆的水与花瓣洒向广场靠近祭台的人们。祭司们一起唱颂:噢姆那么希瓦,噢姆那么希瓦,噢姆那么希瓦。

噢姆,在达罗毗荼人看来是宇宙里的声音,代表着宇宙的开始与结束,天上与地上的联系。

那么,是你好和赞美的意思。

而希瓦,则是湿婆的另一称呼,指的是仁慈和吉祥。噢姆那么希瓦,就是世界的开始都要赞美湿婆和他带给全世界的仁慈和吉祥。

在祭台的一个边角上,瑟瑟发抖的阿郎可怜地看着这一切,本来的主角现在没有人问津。他知道他在这个职位上的第一次表演以失败告终。但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最可怕的是那只锋利的石刀还在眼前晃动,滴着鲜血和雅利安人如同喷着火的目光让他的身体一阵阵起寒战。

他悄悄地顺着祭台向下看,收拾广场卫生的两个年老的奴隶,正费力地把那个跌倒到地下一动不动的雅利安人抬到一辆牛车上。车轮吱吱呀呀地向毗湿奴广场的外面城门方向走去,地面的灰尘里不时渗下殷红的血迹。

祭台上的祭祀到了高潮,一群舞女上到了祭台上跳起了蛇舞,据说这是湿婆最喜欢的舞蹈。湿婆最喜欢的饰物就是蛇。这群舞女又叫神女,是专门给各种祭祀而编排舞曲的。她们衣着暴露,随着狂放的鼓点夸张而大胆地扭动着腰肢与胸臀。

阿郎看看没有人注意自己,就悄悄地顺着台阶向下面跑去。他穿过那些已经痴狂地站起身来向前拥挤的人群,沿着横穿都城的黄土大道,顺着车轮的碾迹向戈达斯城外追去。

在离城外几里的一段沟渠前,他看到了那两个奴隶正赶着牛车向回返。

阿郎悄悄藏在一棵大树后,看到他们远去了才快速地跑到沟渠前面。这是一条为了防卫外敌和巨型野兽而挖的防护渠。大约有两三米高,略有些坡度,阿郎小心翼翼地从沟渠上方爬到里面,那个雅利安人面朝下躺着,身体上还渗着血,那血滴渗到污水上,一圈圈地扩展和变得暗淡。

看着他悄无声息和一动不动。阿郎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当祭司,我也不想杀人,可是,我还是伤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