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开春的响雷随着一道闪电,在公母山的茶园里轰隆炸响,一株老茶树被炸得粉身碎骨,地上炸出了一口土坑。第二道闪电劈下来时,劈到了一个躲在茶树下的人。这个人一下直挺挺倒在地上,雷从身上滚过。第二天,五寮坑人发现这个人时,这个人已是一具焦尸,甚至无法辨认是男是女。大家算了算自己家里、楼里的人数,一个也没少,便一致认定此人是路过此地躲雨的外乡人。大家叹息一番命运无常,决定挖个坑把这个可怜的外乡人埋葬,突然有人说:“会不会是——疯茶婆啊?”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是啊,怎么就没想到是疯茶婆呢?人们回想起来,前些日子常常看到疯茶婆往公山、母山和公母山上跑,行踪十分诡秘,可是这似乎是很久的事情了,因为人们已有好一阵子没有看到她了。地上的焦尸还有着人的轮廓,却更像是一段木炭,但是人们越看就越觉得是疯茶婆。
既然是疯茶婆,此事就要报告头家。一个监工叫两个人下山到浮沉楼里向头家报告此事并请示如何处理,这两个人走到村口时,逢人就说:“疯茶婆被雷劈死在山上了。”
有人就说,昨天的雷那么响,那么吓人,我就寻思要劈死人呢,果真是啊。那两个人大步向浮沉楼走去说,我们要去报告头家,头家还不知道呢。张南清从浮昌楼门口向这两个人跑去,问他们疯茶婆真是被雷劈死了?
“这是真的?你们看到了?在哪里?真的吗?”张南清连声地问。
“真的,在茶园里,炸得像一截木炭。”
张南清心想,这对头家来说是一个好消息,不用他动手,自有天上的雷电“贵人相助”。他说:“我带你们去报告头家。”他在前面小跑着,带着那两个人走进了浮沉楼。
张绳和躺在竹椅里听完了汇报,他缓缓坐起身子,脸沉沉的,吓得张南清和那两个人大气都不敢出,他看起来是在沉思,过了一阵子才问:“确定吗?”
“确、确定。”那个小个子说。
“确定?”
“确定、定。”另一个大个子说。
张绳和摸着下巴,突然从嘴里吐出一口痰,那痰是绿色的,被嚼烂的茶叶包裹着,他站起身说:“你们去找张管家,用棺材把人入殓,让地理师找一块地,尽快下葬。”
那两个人得令而去。张南清转身也要走,张绳和招手让他等一下。
“头家,你有什么吩咐吗?”
张绳和走到张南清身边,低声地说:“我以前要你除掉她,你知道为什么吗?她在养蛊,也就是‘瓜鬼’,你听说过‘瓜鬼’吧?”
“我听说过,以前我们那里也有个老婆子在养‘瓜鬼’。”
“‘瓜鬼’是很吓人的,要是让她养成了,对五寮坑可是个祸害,现在好了,上天把她的命收走了,省得我操心。我要你在土楼里各处查找一下,把她的物件统统拿到山背后,挖一个深坑埋起来,你特别要找到她养蛊的那个瓦罐,用鸡血或者狗血淋一遍,然后砸烂、烧毁,挖坑深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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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茶婆被雷劈死之后,五寮坑人纷纷猜测,头家这下该准备娶妻了吧?他们觉得头家真是应该娶一房妻子了,然后生个儿子,头家年纪已经不太轻了。有一阵子,五寮坑私下里甚至有人传说,头家准备迎娶张梅枝,那些天大家看到张梅枝频频出入浮沉楼,脸上带着一种神秘的微笑,可是初十那天,博平圩花间又给头家送来了一个花团锦簇般的妓女,这个传言就自动消失了。
头家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有一天,张管家像是沉思良久,对头家提出了许多人的看法,认为头家应该娶一房妻了。张管家说,你这么大一份业,该有人来继承你。头家笑了起来,笑声爽朗,好像一群鸟在屋檐上扑扑扑地飞着,他似乎从来没这样笑过,他说,不急不急,我能活一百二,慢慢来。
“我能活一百二,呵呵呵,不急不急,”头家说。
不久,五寮坑就传遍了头家准备活一百二十岁的消息,大家觉得这是毫无疑问的,如果像头家这样大福大贵的人不能活一百二,谁才能活一百二呢?
张老列经过一些时日的暗中观察,发现头家虽然有时召张梅枝到房间过夜,但是绝对没有迎娶她的意思,头家只不过把她当作玩物而已,这个发现令他又惊又喜,好长一阵子他在张梅枝面前客客气气的,甚至有些恭敬,现在他又可以像以前那样无拘无束了,想摸她一下就摸她一下,想捏她一把就捏她一把,随心所欲的。面对张老列卷土重来的骚扰,张梅枝都隐忍了,一句都没提起头家怎么怎么样。
这天晚上,张老列把张梅枝堵在她卧室的门口,她说别挡我,我要出去一下,他不说话,只是嘿嘿地笑着,一脸表神笑得怪怪的。
“你做什么?我要出去。”张梅枝说。
张老列用他壮硕的身子向张梅枝顶了一下,她就向后退了两步。
“你做什么呀?你,”张梅枝挥起一只手要打张老列,被对方一下抓到了手里。
张老列抓着张梅枝的手,向卧室里走了几步,空着的那只手伸到背后把门关上。
“你要做什么你就说嘛,你这人,”张梅枝用力地把手从张老列的手掌里挣脱出来,受伤似的往手上吹了一口气。
张老列走上前来,拦腰把她抱住。
“你,你别乱来,我要叫了,”
“你别叫,叫出声对你没什么好处,就是头家在浮沉楼听到了,他也不会管的。”
张老列抱着张梅枝,把她往床那边推,她使劲地顶着,两个人一进一退,像是拉锯一样。张老列并不着急,他觉得这是很有趣的游戏。
“你力气不小啊,嘿嘿,可是你能把我顶到廊道上去吗?”
“你像肥猪一样重。”
“嘿嘿,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头家不会娶你的,你何必吊在一棵树上?头家不要你,我还是要你的,嘿嘿。”
张老列的话触痛了张梅枝的心,她一下松懈下来,就节节后退,被推到了床边。
“你说我张老列有什么不好啊?”
“你说来我听听,”
“嘿嘿,”
张老列把张梅枝按倒在床上,一只手像蛇一样爬进她的衣服里。张梅枝没有反抗,像死人一样躺在床上,任由张老列一件一件地剥去她的衣裤。
卧室里黑糊糊的,地上有一道从直棂窗射进来的光线,这时,床上有了一道灰白发亮的光线,这就是张梅枝的裸体。张老列轻手轻脚地贴了上去。
张老列感觉到自己像是精兵强将,长驱直入,顺利地占领了那块水草丛生的三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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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像山上的风一样,一阵阵地掠过,像是那三眼泉一样,汩汩地流出来注入三口潭里,源源不断,又像是村口河里的水车,日夜不停地转动着。
对于张南清来说,成亲之后的日子跟以前的日子并没有多少不同,被窝里多了个人,比以前暖和一点,但有时却要闻别人的臭屁,也许这就是最大的不同。五寮坑人都知道他的插门女婿的身份,言谈的语气里难免有些鄙夷,但是他是为头家提水的人这一角色,又让大家看到他时,都表现出适度的客气。
张南清是偶然发现张老列和妹妹张梅枝通奸秘密的。那天晚上,他在村寨里闲逛,跟一个巡夜的家兵开了个粗俗的玩笑,就向浮寿楼走去。他也不是想到那里看望妹妹,只是出于一种无所事事的心态,到处走走看看,借以消磨时间。
浮寿楼一楼的灶间都关了门,一片黑灯瞎火,他本想走了,不知为什么,还是上了楼梯向三楼走去。走到妹妹卧室的门前,他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声响,好像老鼠在啃食麻袋一样,他拉长了耳朵,就听到这是一男一女包在被窝里的声音,说话、嬉笑、呻吟、喘息混杂在一起,他听出了那男的声音是张老列,他想,张老列怎么钻进妹妹被窝里来了?妹妹什么时候跟他勾搭上了?她真是大胆啊,背着头家跟张老列通奸,要是让头家知道不就没命了?
张南清趴在窗前听了好一阵子,想到浮寿楼要关门了,这才蹑手蹑脚地离开。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张南清一直睡不好觉,身子翻来翻来,张美金问他怎么回事,他没好声气地说,没你的事,你睡你的。他一直在想,妹妹跟着头家不是好好的吗?虽然头家根本没想要娶她,但是跟着头家是不会吃亏的,她为什么还要暗中勾搭胖子张老列呢?
第二天中午,张南清站在浮禄楼墙下的烧柴垛边,等着张梅枝到浮沉楼给头家送饭回来途经此处,他有话要问问她。
张梅枝提着饭甑从浮沉楼走出来了,向张南清这边走来,她胸前的一对乳房一甩一甩的。走到烧柴垛边,她听到了一声干硬的声音:“梅枝。”
“是你啊,兄。”
“当然是我,你以为是——”张南清本来想说“张老列”,但是他把这三个字吞下去了,他向前走了两步,眼光像刺一样刺着张梅枝。
“兄,你怎么啦?”
“我怎么啦?你先说说你怎么啦?你是什么时候跟张老列勾搭上的?你向天公借胆了?你不怕头家知道?”
“头家知道又怎么啦?他又不会娶我。”
“可头家还是喜欢你的,三不五时就叫你过去,要是他知道你背地里还跟着张老列,他肯定不会饶了你的。”
“老列对我好,其实他一开始就对我很好,他要娶我,我想,我是没嫁给头家的命了,他要娶我也不错。”
“你最好别跟他来往了,要是我告诉头家,你们都没命了。”张南清绷紧着脸说。
“不用你说,老列会找时间跟头家说的,头家是个好心人,他不会像你想的那样。”张梅枝说着,噘起嘴走了。
张南清看着她的背影,那沉甸甸的屁股一直在他眼里晃动着,他想,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