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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我成了土著人

“高交克,我的父亲,我是呐嘉(Narrtj)啊。”──罗吉向我高喊着。

圾筒,灌满水,地上架起两块木板,再加上一个瓷碗,用来舀水沐浴。这是考虑到大家都用肥皂,会污染河水,对生活在下游的人造成不便。这一切看上去都很简陋,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已是非常奢侈。

我们原来的计划是将当天的营地扎在矛格吾(Malkawo)居点,离我们还有二十公里。大家临时商量决定:就地安营。彼特说这里地势开阔,便于直升飞机升降。最后几天,彼特调动直升飞机作为我们的交通工具。

首先,枉贸德吩咐大家清理场地,烧去周围的野草,这也有两个作用:一是,这里长年没有人来过,草丛里可能会隐藏着像毒蛇之类的动物;另外,也是告诉居住在周围的土著人,我们来到了这里。因为火是传递信息的重要工具。

枉贸德的妻子和一群大小孩子迟于我们两周来到。每天晚上都要有三四个人帮助一起做饭,吃完,第二批人再去河边洗锅碗盘子。也常有附近邻人来小住几天,最多聚集过三十多人。人多,食物跟不上,枉贸德吩咐一个叫罗吉的土著人带上几个孩子,在周围狩猎。

接着,彼特又吩咐大家分头砍一些树搭帐篷。既然要在这里长住一段日子,应该完善我们的工作生活环境。

罗吉是一个矮墩墩的中年土著人,四十岁不到。他住在矛格吾的亲戚家,他和枉贸德也沾一点亲。听说他原来不是这里的人,有一次,为了争夺一个女人,他和别人发生冲突,结果他失手杀了对方。为了逃避死者家属的追杀,他躲到了矛格吾。我们来到这里的第二天,他就根据我们放的大火找到这里,加入了我们的考察队伍。

大家砍树埋桩,一阵忙活,搭起一个三十平方米的大帐篷,它既是我们工作的地方,也是一个厨房。我们人多,今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来,所以有人挖了一个一米来深的坑,作为厕所,周围钉上四根树桩,围上麻布。每天,都在坑里撒进几把石灰,不至招来很多苍蝇。后来我们还建了一个沐浴间,用一个大塑胶垃“高交克”随着话音,枉贸德同时向我丢过来一支猎枪,“你和他们一起去。”

彼特冲着他说:“你可没有把他当外人啊!”

只听枉贸德长长地叫了一声:“吆,高……交……克。”听他的语气,就是在叫他的内弟。

“遵命!枉……贸……德。”我学着他的腔调,也想跟他开开玩笑。我提着枪,跟上罗吉,同时听见身后传来一片笑声。

没走多远,我们发现有些地方被刨出一个个小坑,罗吉说,这一定是野猪拱的。果然,没一会儿,许多野猪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我和罗吉及另一个大孩子的三支枪同时响了,躺倒了两只,仅这两只已足够我们吃上十天。不料,罗吉并不热心上前去收拾它们,他说野猪肉不好吃,我们继续寻找。

天很热,烈日和饥饿把大家搅得心烦意乱,我们走得筋疲力尽,但没有人提议回头。不一会儿,前面出现一条小河,一看到清凉的河水,大家迫不及待地跳进水里。

不知什么时候,罗吉出现在约二十米远的上游河边,举着叉愣愣地注视着河面,看上去像一只张开的弓。突然,他手中的叉迅猛地射了出去。我起身上岸跑过去,就见一条一尺长的鱼挂在鱼叉上。紧接着,他又向我做出一个禁声的手势。静观了有半分钟,鱼叉又投向四至五米开外的水里,一阵水花溅起,神了,又是一条!我问他是如何看到五米之外的鱼,而且投得那么准,他说,凭感觉呗。丛林里的土著人除了有常人一样的听觉、视觉,还有与常人不一样的感觉。

大家拾来柴草,燃起篝火,将三条鱼埋进热沙里,不一会儿,再将它挑出来,放在两片树叶上。罗吉用两根树枝作为刀叉,切开鱼肉,冒出一股香味。三条鱼就是我们的晚餐,我们小心地将鱼肉与沙粒分开,不加咀嚼地吞下去。

眼看天黑了,因为不想赶夜路,我们就在河边住下。大家拖回来几根大枯树,有几根大约有三米多长,大腿那么粗,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大家烧起一堆篝火取暖过夜,罗吉搬来几块蚁穴丢进火堆,帮助驱蚊。篝火也是向彼特和枉贸德等人传递一个信息,那就是我们的方位和平安。

我有点后悔当时没有提上一只野猪,否则,现在也不至于挨饿。再看罗吉和几个孩子就像没事一样,大家躺下没多久,就听见了鼾声。

这可是一个漫长的夜晚,七月虽然是旱季中期,但晚上还是很凉。借着篝火,我凭着记忆在速写本上勾画出罗吉叉鱼的几个动态。这是我的工作。

饥饿并不可怕,无数蚊子的袭击,才让我发疯。耳朵里嗡嗡的一片如飞机低空掠过头顶。裸露的皮肤被咬了,不能用手去拍,要用手去抹,蚊子也不逃,一抹就一片。罗吉建议我们去抓蟹,反正无法入睡,我也就跟着他去了。

周围静极了,只有水流和鱼跳出水面的声音。罗吉拿着长叉、铁钩,我提着口袋。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袖珍手电筒,在漆黑的夜空,这点光真是微弱得像一只荧火虫,那才叫跟着感觉走呢!

我们回到白天叉鱼的小河。下半身浸在水里是凉的,上半身却是汗水淋漓。不一会儿就感觉到水越来越深,而我的心越来越沉。在水里抓蟹吗?我劝他回头,明天再来。我不仅担心迷失方向,更害怕碰上鳄鱼。此外,各种可怕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在我头脑里浮现。走着走着,我高度警惕地与他保持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水这么深,不会有蟹,我想还是改天吧。”

“前面就是,高交克。”

“还有很远吗?我看这里不可能有蟹……我很累,不想走了。”我建议说。

“不用担心,就要到了。”罗吉说。

后来他干脆不再搭理我了。我的心几乎要跳出了心窝。我几次停下来,又害怕他会突然在黑暗里消失。我不停地问他在哪里,因为我已分辨不出哪是水的声音哪是人的声音。

慢慢地,我感觉水位在下降。突然我听到罗吉的一声喊:“到了!”

他没有骗人!我的心才落下。我慌乱地紧跟几步,在手电的余光下,我看到河边淤泥上爬满了一只只巴掌大的肥蟹!

第二天,当我们回到营地,我迫不及待地烧上一锅开水,把蟹倒进去。多丰美的早餐!有哪个城里人享受过用螃蟹作早餐的待遇?

瞧着我美滋滋的样子,罗吉问我:“如果我们今晚再去,你还会担心我会骗你或害你吗?”我被他问得脸红到脖子根。丛林人朴实无邪,他无法理解丛林之外的人是生活在一个怎样的社会里。在我们的周围有太多的算计、利用和欺骗,人的诚信、善良在许多人眼里变得不可思议。太多的教训,使我忘记了眼前的他是不能与许多人画等号的。

“高交克,我的父亲,我是呐嘉(Narrtj)。”他突然说。

我一下愣住了。我猛然想起,在土著血缘体系里,他是我的儿子,虽然他看上去并不比我小。

听了这话,我默默地自省:我是谁?将来当我走出这片丛林,该怎样活着呢?

我向火堆丢了两只蟹。我又饿又累,躺下就再也不想爬起来去吃那两只蟹了。睡在硬地上的感觉并不好,我找到一个相对合适的睡姿,尽量不改变。渐渐地倦意袭来,我睡着了。

凌晨时分,我被一个奇怪的感觉惊醒,发现自己和另外几个土著人缩成一团,鼾声又响又乱。我想起身弄旺篝火,忽然发现两团黑乎乎的东西,睡意朦胧中,还以为是缩成一团的人呢,仔细看去,却是两只野猪在我们睡熟时,跑来取暖。我悄悄地推醒身边的罗吉,然后指指野猪,他同样也是一惊,随后悄悄地起身,拿过一支长矛,摆开架式,狠劲地叉出去,就听“哇”的一声,把猪和沉睡中的人都吓得惊跳起来。两只野猪飞奔离去,其中一只身上还插着长矛。

“嗨,别跑,留下长矛!”罗吉紧追出去。不一会儿,他提着受伤的猪回来,摔进火堆。他让火舌舔去猪毛后又提出来,摸出一把小刀,割下两只后腿,叉在长矛上烤。

这是我第一次吃野猪肉,它和后来经常吃的水牛肉一样,并不特别鲜美。猎物丰富的土著人嫌它肉老,不到饥饿难忍地步,不碰野猪肉。

吃完了,人也有了精神,我们就开始上路向回走。

路上我们遇到一大一小两只水牛。和野猪一样,水牛也属“新野生动物”,是移民带来澳大利亚后出逃的。罗吉制止我们靠近,他要了一颗子弹去射杀,我明白他要放生小牛,留待它长大。

罗吉这样的猎手很少失手。随着枪声,大牛向前冲了几步倒下,小牛不顾一切逃去。接下来,是放血剥皮、取肉,最后砍下两只后腿。刀在骨肉之间游走,没有半点迟疑。可以看出,罗吉对牛体骨骼结构了如指掌。一只水牛取完身上的肉,剩下一具完整的骨架再开肚,免得弄脏操刀者身体。有人用斧子砍下两只牛角赠我。罗吉累得直喘气,他让两个小伙子撬开牛嘴,割下整条舌。一个小伙子一刀插进牛肚子,顿时翻出一大堆内脏,他们仅割下心、肝包在几片树叶里带走。

打猎令人兴奋,但在林子里走上几个小时而一无所获时会非常乏味和疲惫。幸运时,也同样会累得腰酸背痛,因为需要把沉重的猎物背回去。我们没有冰冻设备,只能在三天之内享用部分新鲜牛肉,剩余的蒸熟晾干,然后吃上一两个星期。几个小伙子将割下的牛肉穿一个洞,套在身上或挂在脖子上,变成了一件血汗交织的“肉衣”。它虽然沉重,但比提在手里省力方便。可是时间久了,温度一高,就会散发出一股难闻气味。

当我们离开屠牛地方时,空气中已腥味浓烈,招引来一大批苍蝇、蚊子,挥之不去,响声如同纺织厂的车间。很快又引来林中鸟类和一些食肉的小动物,也会有大蜥蜴等丛林“清道夫”赶来分享,当然,包括最后来的蚂蚁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