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评委、来宾及同行,问好。
很感谢评委们的认可和鼓励,也很荣幸能有机会和大家谈论一下散文写作,更感激赞助方,能在这样一个略嫌荒诞的时代挑中散文这样一个文体。
我不是想说散文写作在当下比较弱势,我只是想说,散文作为一个非虚构的文体,越来越远离时代。其实,也不独散文,小说也是,除了陈应松等一批底层写作者偶尔切入现实以外,多数写作者基本上处于选择性失明。
如果现实不能硌痛我们,如果一个写作者感受不到时代的拘囿,那么,我相信,很难在作品里有所突破。这话有些大而空,但对于当下,尤其是散文写作,就我的阅读和写作感受,我觉得是切实存在的,不是空话。
我有一个朋友,出了一次国,回来后变成了爱国主义分子,说外国如何如何落后。问他细节,他的回答让我很是吃惊:他竟然认为外国那些百年的老建筑都脱落了墙漆,不拆除,低矮又陈旧,却占据着城市最黄金的位置,十分难看。他的潜台词已经出卖了他的审美,他的意思是:中国多好啊,我们是一路拆拆拆,将历史拆了大半。将城市的区别完全拆掉,建高楼,建让乡下人完全迷路的立交桥,建可以燃烧的大裤衩等等。如果还要再铺陈一下这个朋友的观点,无非就是说,国外的人车子也不如国内的多,他们都很穷,骑着自行车上下班。日子过得也很简朴,而他眼中的简朴,也无非停留在节约用水、垃圾袋重复利用等等。总之,他的观点,总会让我想到中国的写作者,尤其是散文写作者。
因为散文写作者极容易像他这样,描述自己看到的场景,并用这种浅薄的逻辑,去否定一个实际上很文明的景观。我们的眼睛所看到的事实像极了灯光下的水果,甚至我们听到的声音也有可能是假的。作为一个写作者,不一定会掌握真相,但一定要努力靠近真相。
比如前一阵子,有一个比较有名的副市长,叫作臧杰斌。他竟然在会议上公开虚构自己的见闻,说他去年在德国参观,发现德国人上网很困难,层层审查才能开通,上网费用也很昂贵。结果这段话说完就被网友发在了微博上,然后引起德国之声的不满,一直在追问。而此人却再无正面回应。在当下这样的一个信息通透,传媒手段越来越发达的时代,我们如果还停留在过往一些意识形态里面,显然,我们无法在最普通的景观和个人史里找到更为恒久的美。一定是这样的,作为写作者,我们一定是常识的维护者,我们必须要在这个时代的横向和纵向来重新打量自己的个人史:走过的路,爱过的人,食物及疑惑,喜悦及怨恨。
除了写散文之外,我同时还是一个编辑,也编散文。我读到了大量的文字很好的“烂散文”,于是,我对我的一些作者说这样的话:“写乡村景致和风俗的不要给我,写父母亲的不要给我,写阅读随笔的不要给我,写旅行札记的不要给我。”多数人都笑了,说,那还有什么可以写?
我说,写疼痛感。那么,如果有了疼痛感,就不一样了,上面我说的那几种类型都可以写,而且一定是不一样的文字。
我们生活在一个不痛不痒的时代,所以,不痛不痒的文字太多了,这几乎遮蔽了我们的审美,所以,“在场主义”这四个字我初听的时候,觉得特别好。我们写作,一定要在场,要忠于自己的良知,不仅要在现实的场,还要在历史的场,甚至还要有远见,在未来的场。因为,有很多事物,照现在的逻辑和法理,是错误的,但将来未必,而我们写作的时候,可能不会涉及到这些,但心里一定要有“在场”的念头,便会有不一样的笔墨。
“在场主义”是一个很有散文属性的词。写小说可以虚构,不必在场。也就是说,我可以写一个警察,但我不一定去真的当警察。但是,我却不能写一篇叫做警察手记的散文,因为,我不在场。
它几乎是一个隐喻,其一,我想说我们大量的写作并不真正的“在场”,比如大量的乡村散文,写出疼痛感的并没有,中国的乡村不论是教育还是伦理都已经丧失得差不多了,可是我们的散文写作者写了什么呢?不过是堆砌一系列农具和乡村作物的名称,又或者直接写过往的乡村生活,而完全不在现实的乡村场域,这就不是好的“在场”。其二,我想说我们虽然在场,但是我们要有不相信这个现场的勇气和智慧。比如在文革期间,我们跟着身边的人高呼毛主席万岁,高呼学习毛泽东思想可以杀猪。我们要真的相信这些现场吗,并写下这些吗?当下也一样,我们在场的这个时代天天强拆、用强权的逻辑诬蔑弱小,“在场”是一个跨界的词,但充满了比喻。我希望自己能在场地写作,又能打破自己所在的场域去思考。我也希望我们每一个人不论去阅读、写作,还是做事,都既能在场,保证信息来源的真实性,又能超出这个场域,传达有限时间和空间里的常识,或者更为永恒的价值观,甚至理想和信仰。
再一次谢谢大家,时间仓促,只是浅薄地表达自己的陋见,希望大家不要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