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两性小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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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之阑尾炎

在医院里,我认识了一个单眼皮的护士,她正和她的男朋友吵架,给我输液的时候,用力过大了,针头刺穿了我的血管,手上起了包,异常的痛,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些,另一个护士发现我的手鼓了,才连忙帮我把针拔了。

我醒过来,才知道缘由,我是喜欢那个单眼皮女护士的,见到她,并不责怪她,依旧伸出手来,给她。她大概有了心理障碍,一下没有扎出血,吓得连忙向我说对不起。然后让另一个年纪大的护士给我扎针。

一连几天,她见到我,都只是笑,不敢说话。我没有责怪她,给了她更多的压力。

在医院里,因为经常会看到一个人的死亡,所以人性得到最大程度的柔和。正是在医院里,我开始喜欢吃各种各样的水果,学会了向陌生人微笑,学会礼让别人。把最软弱的部分统统地显露出来,并觉得这样活着才算是踏实。

有一个急性阑尾炎的病人,是个女孩子,从手术台上下来以后住在了我的隔壁床,她一直孤单一个人,没有家人来照顾她。

她看书,还在一些纸上画病房里的人。画画的时候,她并不东张西望,仿佛看一眼,就把全部的色彩储存。我相信,我也是她画的人物之一。

一直到出院,我也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她的眼睛不看别人,她长时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与人分享。她的书籍的名字很长,是物理学的,不对,也有可能,是化学的。

她大概是个研究生,因为,她年纪不算小了。

疾病让她有时间一个人静静地躺着,她的表情总是安静的,不急躁,不紧张。我相信是这样的,疾病把一个人变得温顺和善良。

我出院的时候,在她的床上拿了她的一张画,钢笔画的,是病房一角的实物,她竟然把阳光下的灰尘也画出来了。在光线没有进来的时候,我们根本看不到那些灰尘,可是,她竟然凭着想象画了出来。

我举起那张画,对着她笑,说:做个纪念。

便分开了,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有一次去这家医院取一种中药,我专门到了八楼病房,我曾经住过的那个房间里住满了人,陌生的面孔。

我住在38号床,那个床上是一个孩子,在吃东西,她的母亲,在一旁看着她。

那个得了阑尾炎的姑娘依旧在这个城市里,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了,一定工作了,或者结婚生子。或许,她早已经把当初画画的爱好扔掉了,相夫教子,成了时间洞穴里的来回穿梭的机器,扮演着合适的角色,失去了自己。

我后来,不止一次地写道那个得了阑尾炎的女孩子,还有一次,我用很长的文字完成了一场虚拟的恋爱,我和她。

的确有些好笑,我一直准备着和一个病人恋爱一场,我希望她的身体是不完整的。

譬如,她闭月羞花,却是盲女。譬如,她天生丽质,却不会说话。又或者,她身体不健全,想到这里的时候,每每又会犹豫,人性里的丑恶让我不甘心喜欢一个面容丑陋的人,也不愿意她有太多的身体障碍。

于是,我选中了一个得过阑尾炎的女人,她的身体的一个部位被切除了,从生理意义上说,她的身体已经有些不全面了,可是,从现实主义的角度来说,她却又毫无障碍地生活。

我经常觉得,有许多个女人的模样都像这位同病房的得了阑尾炎的女病人一样,卡在了我生活的日历中,不能翻过去。在真实中,这些人和我擦肩而过,或者是完全陌生,但在我的记忆中,她们逐渐被我笨拙的画笔修改,成为面目熟悉的恋人,或者是终老一生的爱人。

我有能力改变一个陌生的人,忘记一件旧衣服或者亲戚,甚至忽略掉自己某一时期重复建设的理想。我却无法忘怀那个得了阑尾炎的女病人。她在我的记忆中,已经虚似,成了任我重塑的代称,她的衣服、模样,我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她喜欢画画,沉静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

那个单眼皮的护士,后来,辞职了,我在一个小区的商场里见到她。她开了一个精品店。她认出了我,开心地叫我的名字。

我问她,你还能想起,和我一起住院的那个女人吗,三十九床,她得了阑尾炎。

她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她很调皮,说:你喜欢上她了。

我说,可能吧。

她哈哈地笑了,她说:这真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的确是这样,我经常做出一些让别人感到可笑的事情。这些事情让我对自己有新发现,让我乐于和自己朝夕相处。

我不是喜欢上她了,我是喜欢上她的模样和状态了。这样说,你懂吗?

我相信,你不会懂的。况且,你也没有必要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