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是一个秘密,它们熟悉身体,并游走其间,像个掌握着别人隐私的小人,随时会用卑劣的手段警告身体,以期获得意外的喜悦。而,让人悲伤的是,有一些疾病没有答案,像是丢在深水里的钥匙,随时间一起沉淀,成为泛黄的照片,或者灰尘。
秘密始于意识,和细菌的成长完全不同。一个孩子的秘密,一个老人的秘密,一个水手的秘密,一个将军的秘密,各不相同。秘密所需要的心灵空间极少。差不多,秘密可以无限被压缩,它们不会造成任何内心交通的拥挤。
猜测始于无知。
秘密的寂寞在于始终无人关注。若是一个邮箱,它一直是空的,那么,便需要一只鸟儿住进去,在里面生产,制作温度适中的爱情和孩子。秘密呢,它空空的,如同佛祖的一次便溺,无法赞美,又无法厌倦。终于,它被山河吸纳,化成一声鸟鸣。
秘密的不幸在于不停有人探究。像谎言一般的执著,需要在大雨中奔跑,才能保证内心里的秘密不被淋湿。
秘密是果实的一种,时间自会让它腐烂,直至被蚊蝇叮咬。
孩子的秘密在父母亲眼睛里如同阳光照耀下的信笺一般清晰,然而,孩子不以为然,以为自己的秘密安全地躲藏在隐蔽的角落里。若是这个世界的秘密都如同孩子一般,那么,秘密将成为良善的同义词语。孩子被时间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秘密之后,长大了,那么,即使是熟悉的父母亲,也被那些秘密拒绝,成为陌生的他者。
对秘密的掌握,多缘自视野的开阔。用身体制造了孩子,这是一种难以言表的熟络。生活的世界和孩子截然不同。秘密总是遥远的、躲藏的姿势。
智者不过是掌握了大量秘密的人。如同年纪的累积,如同行走的遥远,如同苦难的磨砥,如同阅读的厚重,如同物质的丰富。
佛便是掌握了秘密而默不作声的人。
多数人都因为掌握了别人不知的秘密而炫耀,他无法隐藏这些拥有。或者是缘于贫穷,或者是缘自分享。总之,秘密成为这些人往高处站的资本。浅薄随之产生。
秘密常常假象一般,让人空欢喜,或者空悲切。
春节时遇到旧时的同事,一起聚餐。被浓郁的怀旧气息笼罩。
席间一旧同事表演魔术。
魔术,其实是对秘密的注释,表演者提前藏好了秘密,并用日常生活一般冗长而平庸的假象来蒙蔽我们。让我们永远沉浸在惊讶和好奇里。
秘密是魔术的一个声音,尖叫不止的声音。同事表演浅易的魔术,两个吸管纠缠在一起,像男女的身体一般,亲昵,弯曲。只需要他轻轻地吹一口气,一段爱情便散场了。
这实在是一个快餐的年代,这魔术不难学习。我们大家一起动手,一会儿将此秘密吞食,像幼时孩子分享炮竹点燃后的响声一样,有些畅快和透明。
然而,接下来的表演却有了让我们难以猜测的莫名。道具是三个模样相同的碗,把一个非常小的纸团放在三只碗的任何一枚下面。前提条件是,表演魔术的人不准偷看我们放纸团的镜头。众目之下,他的确闭紧了眼睛。
但是,让我们惊讶的是,他只需要用手在几只碗上面比划一下,仅凭身体的磁场效应就判断出了那纸团在哪只碗的下面。
这实在是让人惊讶的事情。我们自然不信,纷纷也把手放到那碗上试验,结果自然荒唐,碗和手像唐诗与明朝大海边的一只贝壳一样距离遥远。秘密出在哪里呢,我们觉得是表演场地有问题,因为餐桌有玻璃。便强烈要求他在另外的一个场地上表演。结果仍然是他轻易地解除秘密,就像开锁人打开一个结构复杂的防盗琐一般,我们除了惊讶之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佩服吗?
不。
明明知道,他不过是拿了一把合适的钥匙,打开了一个秘密的门。
那天晚上的表演让时间慢了下来,酒水喝完了。前尘往事说完了。未来的畅想说完了。
然而,他的魔术依然没有解释清楚。
大多数人在秘密面前束手无策,掌握了别人的秘密不好,那是难以言说的一种占有。被别人窥去了秘密亦不大好,仿佛内心里装饰材料被人偷了去,只能让自己苍白。
我们在秘密面前常常左右为难,孤掌难鸣。却不知,秘密有时候需要从他人的目光里得到答案。
表演魔术的同事最后揭了秘。原来,他闭上眼睛,或者被赶出门外的时候。我们房里有一个服务员一直替他认真地看着。当我们摆放完毕,等着他猜测的时候,根本没有一个人会注意到,身边还有一个服务员在做他的内应。
若是在中间的碗里面,那个女服务员,便会用手摸一下下巴。若是纸团在左侧的碗下面,女服务员则摸一下左面颊。反之亦然。
我们所有人都呆住了。
那让我们走不出的迷宫,如同十九层木楼高大的秘密,它的钥匙,和普通的门扉一样。
秘密,常常需要另外的场域作为参照,才能存在。还有,就是,那曲折复杂,困难巨大的人生,其实都是一个魔术,只需要我们找到秘密隐藏的地点。便会轻易地解开它。
人生不过是一场魔术表演,所有让我们惊讶的东西,都是假的。只有我们看到的平淡的生活是真的。秘密,让平淡的生活翻一些细浪,之后,还会回复到从前的样子。
面对如此庞大的生活,一切努力都没有用处,除了被吞食,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