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祥放下衣袖,悬泪欲滴:“……起了这桃花癣不久,臣妾就听到宫里头传出,坤宁宫里住着不该住的人,压服不了宫里头的那些冤魂,就会被其反噬,以至于生病落灾……所以臣妾就想,与其让大公主跟着臣妾受罪,不如让出这中宫之位,保我们母女平安。”
听了这理由,太后哭笑不得,“你这是疑心皇上为了达成心愿,所以找借口下手了?真是糊涂,皇上就算再怎么宠爱皇贵妃,也不会为了她伤着子嗣,这后面,还不知有什么名堂,你身为皇后,不想着查个清楚,反倒跑到哀家这儿哭诉,虽说关心则乱,可是皇后,你也该好好想想,传这些话的人,有什么意图?”
“可是母后,臣妾实在担心,这样下去,甚至会危及到腹中的皇子啊!如果如母后所说,不是皇上,难道是长宁宫里的那位?不管如何,臣妾都觉得唯有让出中宫之位,才能一劳永逸。”
太后略一思索,“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按理,以皇贵妃的性子,不该会做出这样的事,但眼下她和你一样怀着皇子,说不准会为了那非份之想,使出什么手段来,哀家始终不相信,若是没有她在后面撺掇,皇上会一门心思的想着中宫易主之事。这么多年,你谦恭谨慎,六宫上下无不称道,皇上他也是看在眼里的,无过废后,绝不可能,你别东想西想的,回去吧,这事交给哀家来处理。”
走出慈宁宫,胡善祥眼中的泪已经收尽,有一些冷意在她的眼底。
回到坤宁宫里,芷荷仍有些担心,“皇后娘娘,您说太后娘娘会不会疑心?毕竟皇贵妃是在她跟前长大的,虽然平日里太后娘娘很是护着您,可这样的事情,奴婢总觉得太后娘娘未必会相信是皇贵妃做的,奴婢刚才瞧太后娘娘的神色,像是不怎么高兴。”
胡善祥淡然道:“本宫也没有期待母后会相信,所以本宫自始自终,都只是说了个怀疑。再一个,本宫不过是让人传了几句话而已,这桃花癣可是真的,本宫知道母后会有疑心,但若是母后想到,本宫宁可使这样的昏招,都不忍对皇贵妃腹中皇子下手,定会明白本宫的苦楚,更加善待本宫的。”
她叹了口气,“本宫用这样以退为进的法子,也只是期望母后若不能对皇贵妃多些厌憎,也能更多顾念本宫一些而已。毕竟,无论本宫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皇上的欢心,这些年,若不是太后庇佑,本宫哪里能挨到如今!既然天意让本宫怀了一个皇子,那为了这孩子,本宫只好争上一争。”
若莲不解地问,“那皇后娘娘何不寻个茬子,或是想个方子,让皇贵妃滑胎小产,那样的话,岂不是一劳永逸,更省心吗?”
胡善祥眼露厉色,“你们切不可有这样的想法,更不可背着本宫做出什么事情,不然,皇贵妃若出了事,本宫第一个不会饶了你们。本宫并不想皇贵妃的孩子出事,毕竟皇上子嗣单薄,不管是哪一个,都损耗不起,用这样的法子,不过是想着绊一绊皇贵妃,去了母后对她患上眼疾的怜惜,为本宫争得一些时间,等本宫肚里的皇子生下后,再立太子。”
若莲有些不以为然,但她并不敢违抗皇后之命,只得诺诺道:“皇后娘娘,您真是仁慈,都到了这一步,还想着护着皇贵妃的孩子。不过,依奴婢所见,太后娘娘早就对皇贵妃不喜了,您这么做,未免有些多虑。”
胡善祥嘴角轻扯,露出一抹嘲讽之意,“不喜?你们看的太浅了,不喜母后会只是让皇贵妃抄经?还送了一本母后珍藏的《地藏经》给她,那可是最利于孕期安神补益的经书,而且是皇贵妃自小就看的经书,只怕她就是默背,也不会写得太差。就是如今有了眼疾,依她的聪慧,恐怕也一样能想法抄出来的。”
芷荷、若莲都困惑地问,“奴婢愚钝,还以为这是太后娘娘为了您腹中的孩子,在寻机找皇贵妃的茬子呢,怎么听您一说,倒好像是在护着皇贵妃一般?”
胡善祥闭了闭眼睛,睁开后,神色看不出半分悲喜,只是极为熟悉她的芷荷仍然听出了一丝凉意,“多年的情分,岂是那么容易淡的?母后为人执念,固守传统,最重嫡庶,她对皇贵妃的不喜,不过是怕动了国本,因此不愿皇上宠妾灭妻,并非是私心如此。在母后的心里,什么都比不上大义正统要紧,若本宫不是占了这个位份,她又何尝会对本宫如此庇佑!”
“母后不想中宫易主动摇国本而已,并非是真正厌憎皇贵妃,要不然,你们以为,皇贵妃屡次生产,都能够有惊无险,只是因为她自个小心吗?这六宫之中,母后若是真心想对付一个人,岂能容她活得如此逍遥自在?”
“本宫知道母后心里头,还是顾念皇贵妃的,这次借自个与大公主所患之疾,推波助澜,所求的,也不过是母后心里头,能对本宫多一些怜惜,对皇贵妃少一些照拂。如此一来,纵然本宫这次仍然生的是个公主,皇贵妃所生的是个皇子,也不会轻易被皇上立为太子。虽说太医都说本宫所怀也是个皇子,但本宫实在是不放心,先前又不是没有诊错过喜脉的事情。本宫不能赌那个万一。”
若莲道:“皇后娘娘不忍对皇子下手,那何不想个法子,让皇贵妃的眼疾好不了,那样的话,就算有个万一,立了太子,也定是归在您的名下,毕竟,这历朝历代,哪儿有让一个看不见的人当皇后的道理。”
胡善祥心头千回百转,到底叹了一口气,“罢了,本宫下不了那样的狠心,就这样吧,各凭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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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宫里,孙清扬长发挽起,梳成飞天髻,戴樱桃红色的翡翠鎏金掐丝凤凰步摇,两旁垂下长长璎珞至肩膀,红翡翠滴珠耳环,一袭银红绣着牡丹的宫装长裙,袖口上绣着翡翠色夹着银丝线勾出的祥云,好似一枝娇艳的桃花,一举一动摇曳生光。
一双美目仍然顾盼神飞,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她双目失明。
为了不让眼睛因为失明变得呆滞,她每日都会烫眼、运眼、转睛,甚至叫宫女们围在她身边,凭一点动静判断是谁在发声,努力如同常人一般“看”而不是用听去判断她们的方位。
听苏嬷嬷说起皇后这些日子因为桃花癣颇为烦恼,夜里去了慈宁宫之事,她嘴角轻扬,“本宫还以为皇后娘娘因为那桃花癣就会安停些,不曾想,她倒会拿这个说事,以退为进为自己博取同情。也罢,母后那儿,就不要用这个方子了,有皇后娘娘扰着她,她得不了清静,自是顾不得本宫这里了。”
燕枝不明白,问道:“奴婢知道皇后娘娘和大公主所生的桃花癣,不过是庄静姑姑调的一种香粉,让人身体过敏,虽然影响观瞻,却没什么大碍。可皇贵妃您又是如何知道皇后娘娘是以退为进,拿这事联系到您的呢?难道不会是宫里头其他别有用心之人,用这事儿说事,故意陷害皇贵妃您吗?还有,太后娘娘又是如何得知,这事和您无关,竟然都不来问您,奴婢可听说,那些嚼舌头的奴才们,明里暗里的,都说是咱们长宁宫指使的呢。”
太后使人查谣言因何而起一事,结果查来查去,最初听到的人,都说是听长宁宫里头的人闲聊时说的,虽然问到长宁宫的人,个个懵懂,但太后从未就此事盘问孙清扬的作法,还是令她们猜不透。
尤其是,太后当日对皇后所说,她不相信皇贵妃没有在背后撺掇皇上的话,既然如此,为何还不问罪皇贵妃呢?
燕枝百思不得其解。
孙清扬脸上露出欣慰之色,“母后那话,不过是安皇后的心罢了,皇后娘娘把持六宫,下面有四妃帮着打理庶务,若真是其他人拿这个说事,惠妃、淑妃她们岂能容这样的话,传到皇后的耳朵里?所以本宫断定,是皇后娘娘以退为进而已,而且,不光本宫知道,母后也知道,皇后也知道母后猜到是她自说自话,她那么做,只是想让母后怜惜她,竟然到了逼不得已,仍然不会对本宫下毒手,而是用这样稍微用心,就能识破的招数。”
“只是,本宫原以为母后真是厌憎长宁宫了,如此一来,倒叫本宫明白,母后还是和从前一样,虽然为了太义正统,国本安固打压于本宫,其实心里头,到底是顾念本宫,相信本宫的。”
“这事一出,母后当然会责罚本宫,但那责罚,只怕也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罢了。只要母后那边不对本宫下狠手,这后宫里头,就没人敢对本宫真下毒手,等到母亲那边的药配齐了,本宫定能够平安产下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