卉珍当然知道齐承徽并非真的很和善,但她在太子殿下面前肯定要装装贤良淑德,为了要这样的名声,所以她从不在明面上为难下人,因此只要太子殿下答应了,蕊珠还是能够全身而退的。
然而蕊珠没有吭声,即不说愿意也不说不愿意。
卉珍明白了她的意思,叹了口气,“你这样,想必是愿意的,那你进屋去吧。别忘了叫你家里人把那亲事退了,免得害人害己。”
因为是齐承徽的贴身丫鬟,所以她得到的消息,卉珍基本都知道,关于蕊珠有个即将订亲的未婚夫婿,早在这位没到院里来前,卉珍就听说了。
蕊珠抬起头,“卉珍姐姐,你一定在心里笑我没皮没脸吧?你是没有过那种苦日子,不知道害怕,我实在是吓着了,就像洪水来了,唯有爬上那最高最粗壮的树上,才有活命的可能……”
她没说完,卉珍却明白了,这位的心思和齐承徽一样,心大着呢。也许是因为吃过苦,所以格外渴望荣华富贵,以为那才能够带来安稳和舒适,甚至不会去考虑那是不是自己真正需要的。
太子的嫔妾往小里说,就是个姨娘,半个主子,往大里讲,将来太子登了基,就有可能成为一宫之主,当上娘娘,这样的诱惑,对于年轻又有些姿色的女孩子们而言,确实很难抗拒。
吃过苦的人多了,却未必人人都会选择走这样一条路。卉珍并没有完全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内心里,她觉得蕊珠和她的想法相去甚远,没法更深的交流,所以只淡淡地笑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也不什么不对,我怎么会笑你?只是你要想好,这一步走出就没有回头的路了,若不能生下一女半男傍身,将来可有性命之忧。”
伺候齐承徽多年的卉珍深知宫闱之中的凶险,她家主子可不比太子妃仁厚,这位要是上了太子的床,给主子带不来利益,齐承徽是能下得去狠手的,但她又不能说得明白,只能隐晦地提醒蕊珠。
蕊珠想到太子刚才看自己的眼神,心里满是雀跃,只要太子对自己宠爱,生下一男半女是早晚的事情,将来等太子上位,自己也能青云直上,成为那显赫雍容的娘娘,可不正应了幼时看相之人所说,自己是个贵人的命嘛。
她的眼睛里多了些坚定,咬了咬下唇说:“多谢卉珍姐姐好意,蕊珠已经想好了,改日再厚谢姐姐今日的指点之意。”
卉珍点了点头,“谢我倒不必了,你处处小心就是。这当主子有时还不如奴才们自在,你好自为之。进去吧,太子殿下还等着你伺候呢。”
蕊珠进去的时候,齐承徽正拿了一支艳彤彤的芙蓉花在自己云鬓前比,“太子爷,您瞧婢妾戴这一支怎么样?”平日里温柔的嗓音多了些娇媚,斜睨着的眼睛带着风情。
太子斜靠在榻上的大迎枕上,扫了一眼摇摇头,“这颜色配上回穿的洒金裙倒合适些,你今个穿的本就是件水红的衣裳,再簪朵紫红的芙蓉,就不出挑。”
蕊珠听太子竟然对这些女人的东西也颇有心得,忍不住好奇地抬眼睢了瞧他,却正好对上太子看她的眼睛,目光灼灼,看得她心里一跳,再次低下头去。
齐承徽目光闪了闪,柔声说,“既然爷说不好,蕊珠,你替我到那首饰匣里挑一支花来。”
蕊珠低声相应,走到桌前,看了看首饰匣里的花,拿起一支灯笼海棠递过去道:“承徽看这枝花可配您今个的衣裳?”
这枝灯笼海棠是用绢纱堆成,花冠倒挂,呈钟铃状,花萼乳白色,花瓣粉红色,花形奇特,素净中带着柔媚,淡雅中隐着富丽,确实别致精巧,衬齐承徽水红色的宫装相得益彰。
太子暗暗点头,看来这丫头不光手巧,眼光倒不差,不免又瞧了她几眼,见她虽然低着头,脸上却有掩不住的红霞晕开,瓷白的肌肤上如同着了胭脂一般,更添几分娇俏……纵然今天穿着水红衣衫的齐承徽,也被她比了下去。
齐承徽看着太子的眼色,明白他已经看上了,压下心里的酸意笑道:“你挑的这花不错,等会我就戴它出门了。太子爷累了,你伺候着到净房沐浴吧。”
蕊珠应了一声,脸上红霞更盛,看也不敢看太子,掀了帘唤外面准备好热水的小丫鬟们进来。
等到了净房,遣走了其他伺候的丫鬟,蕊珠那双秋水剪眸,纤细柔软的腰肢,温热香软的身子就被太子搂在自己怀里……鸳鸯浴出来,齐承徽少了个大丫鬟,多了个好妹妹。
太子妃很快得知此事,冷哼一声,竟然答应了齐承徽将蕊珠仍然安排在她院里的请求。
单嬷嬷不解,“您明明知道齐承徽将朱奉仪留在她院里,是想太子爷经常过去,借此固宠,为何还要答应她?”
太子妃瞅着廊下婉转欢唱的画眉,轻笑道:“齐承徽的心思,你都看的出来,其他人又如何不知道?那朱奉仪一时做低伏小或者可以,日子长了,她受的恩宠多,岂是齐承徽压得住的?还有郭良娣,从她院里出来的人,被齐承徽安排着转眼就和她称姐道妹,她俩人,一个温柔似水,一个柔弱如花,再加一个和米紫嫣有几分像的朱奉仪新得恩宠,这对上了还不知会有怎么样的好戏呢,既然她们喜欢在爷跟前扮情深意浓、大度贤良,就让她们好好折腾着吧。”
听了太子妃此语,单嬷嬷喜上眉梢,“可不是,奴婢愚钝,竟然没看出还有这么一层意思在里面,只想着齐承徽用这手段把太子爷拢过去,太让您堵心了。竟忘了搞不好她们会因此斗起来,这可好了,齐承徽早晚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她院里的丫头走了她的老路,也算是恶有恶报。”
“从前或许她还能给我添点堵,现在看来她也是个笨的,丢了西瓜捡芝麻,忘记了五郡主才是她的立身之本,倒把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使得风转,也不想想,她这样的岁数如何能同花一样娇嫩的朱奉仪比,不在一堆或许太子爷还不觉得,天天对着比,就是你我,怕也更爱看那年轻貌美的。”
想了想,太子妃又道:“只是可怜五郡主,如今那院里乌七八糟的,把她领昭阳殿来,和大郡主一道吧,免得受了齐承徽的影响,她将来嫁出去可是要当嫡妻正室的,别学了她亲娘那套妾室取宠的花样。”
齐承徽不想答应五郡主迁出她院里,又想留朱奉仪在自己院里固宠,但太子妃是五郡主嫡母,总不能说担心她照顾不周,想着这女儿是从自己肚里出来的,就是隔着院子早晚也能要回来,只要自己再生个郡王,就万事大吉,最终还是答应了太子妃借口她院里有了朱奉仪人多地窄,怕挤着五郡主,将其挪出的要求。
郭良娣知道蕊珠当上奉仪的消息,自是摔杯砸碗,忿恨咒骂。齐承徽从她院里要人时,她闪过这个念头,但想着顶多就是被主子收用的暖床丫头,过后就完事了,没想到虽然事先有心理准备,但事实真摆到眼前,却也不是滋味。
尤其太子这些年也收用过两三个姿色不错的宫女、丫鬟,却没一个像那个叫蕊珠的转身就给了位份,虽然是嫔妾中最末的奉仪,但这个消息仍然让她感觉到危险的信息。
齐承徽当年由陪嫔的丫鬟做了嫔妾,但毕竟那会儿太子还是燕王世子,所给的也不过是个姨娘的位份,直到朱高炽当上太子,才擢升为承徽,这个叫蕊珠的丫鬟,一经收用就当上了奉仪,不光是郭良娣,有心之人都看出了别样的意味。
得知消息,郭良娣第一时间赶到太子府的藏书楼——文澜阁,见到正端坐在椅上看书的太子,脸一红嘴一撇,眼泪就要落下来:“爷看上那朱奉仪,问臣妾要了就是,干嘛要绕一个大圈从齐承徽院里走,不知道的,还当臣妾是个妒妇,容不下人呢。”
太子一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带着几分亲热嗔怪道:“瞧你这样子,巴巴儿地来解释什么?孤还不知道你的性子嘛,先前在你院里并没有注意到朱奉仪,也是那日到齐承徽院里才发现她的好,或许是这一样的人摆在不同的地方,就显出不同的样子来了吧。你现在的心思都在埏儿他们三个人身上,那也是好事,孤岂会怪你。放心好了,即使得了新人,孤也不会不疼你,一样和从前一般喜欢丹宜。”
八郡王朱瞻垲,九郡王朱瞻垍,十郡王朱瞻埏都是郭良娣所出,太子此语虽然亲热,其实也暗指郭良娣仗着三子,不像从前一般尽心尽力。
郭良娣闻言,脸上的红色迅速蔓延到了耳朵根,“想那齐承徽的院子本来就不大,蕊珠妹妹又是爷如今心尖上的人,挤在一堆岂不太委屈?听说因为蕊珠妹妹留在那儿,太子妃殿下有意将五郡主挪到昭阳殿呢,爷如果喜欢,不如将蕊珠妹妹挪回我那院里,左右她原也是从我院里出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