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胡说!”
这时掌柜冲了出来,狠狠数落伙计。
“什么失踪了姑娘?光天化日,人家长着腿,自己爱去哪里去哪里!”掌柜大叫。
“这位客官,您自己不照看好自己的人,总不能找我们要人吧?”掌柜冲言诚叫。
“我并没有质问你们的意思。”言诚诚恳地说,“只是请你们帮忙寻找。”
“你丢了人,是你的事;你要找人,亦是你的事。而这生意,是我的事。”掌柜说,“我不能干涉你的事,但你也不能干涉我的事。”
然后他郑重地警告伙计们:“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讲。你们再满嘴跑舌头,当心我请你们回家吃自己。”
伙计们一个个立刻低头退开。
“客官,您若没别的事,就请吧。”掌柜皱眉看着言诚,语气中无善意。
“我很讨厌你。”言诚郑重地说。
“讨厌就更应该早走。”掌柜说。“所谓眼不见心不烦。我亦是如此。”
言诚将竹箱抬起,收入了有无牌。这一手“戏法”,令没有见到他先前“戏法”的掌柜着实吃了一惊。
言诚拿着画走出店铺,低下头看了看四周,见地上有一小石子,便拾了起来。
走出十几步后,回身看了看,便将小石子随手一掷。
石子呼啸而出,瞬间便飞入店铺之中。
然后有惨叫疼呼声传来,却是店铺内的掌柜不知为何,额上突然隆起一个青紫大包,疼得他眼泪横流,一屁股跌坐地上。
小小报复,并不能缓解心中的焦躁不安,言诚举目四望,仍望不见陈月儿的影子。
“麻烦您,可曾见过这姑娘?”
“打扰,请问您可曾见过这位姑娘?”
他拿着画,顺着长街边走边问。
他绕过这条街,来到衣铺另一道门对的另一条街。
他走遍了附近这三条街。
一无所获。
他长叹。他知道这纯粹是碰运气。因为长街人流如织,谁会特意去留意一个女孩?
他茫然无措地站在街头,不知应如何是好。
远处阴影之中,有人在看他。那人看着他奔波,看着他茫然无措,不由微微摇头。
“你毕竟年轻。”那人低语。
“我就帮你一次吧。”
言诚立于街头,忽然间心念微动,之前在铺门边发呆的记忆隐约攀上心头,竟记起了某种特殊的感觉。
那是陈月儿在身边时的感觉,是陈月儿的生气。
人有人有许多不同——相貌不同,声音不同,身形不同,气息亦不同。不同的生命,便会散发出不同的生命气息。
那并不是味道,而是一种念,一种充满了生机的念。
想到此,言诚心动,念动。百草图中的万物生念散发出来。
他向着那铺子而去,立于门边,见里面的掌柜已然请来郎中,正在包扎额头。有伙计找到了打伤掌柜的石子,茫然四顾不知其来自何处。
万物生念顺着他的意志向内而去,充满整个铺子。于是,每一个人不同的生气就都被他感应在心。
他在寻找,寻找专属于陈月儿的那一道气息。
那气息已然微弱,但却并没有消失,于是他面露欣喜之色,追着那气息出了一道门。
气息向着远方而去,他便一路追寻向前。他穿街过巷,来到一条胡同中一道宅门前。
气息进入门内,向里而去。
大门紧闭着,言诚伸手去推,门纹丝不动。
他自然可以一掌破门而入,但此时他并不知院内情形,只怕惊扰了对方,反而对陈月儿不利。
他抬头,看门边的墙。
墙不高不低,超过言诚两个头。这样的墙是挡不住他的,他纵身跳起,手在墙头一搭,脚在墙面一蹬,人已经跳入了院内。
方一落地,便有恶风动,他转头,见院中有一条黑色大狗,虎视眈眈,呲牙猛扑而来。
咬人的狗,是不叫的。
狗无心,所以无善恶,它只知道守住主人的家,干掉一切来犯者。因此它虽有害,但无罪。
因此言诚不杀它。
霸王念动,霸气威压直刺过去,狗立时颤抖着缩成了一团,伏在地上呜咽着,再不敢多出一声,再不敢向前一步。
陈月儿的生气向内而去,言诚便向内而去。院内,三面是屋,正屋里有响动传来,陈月儿的生气亦指向那里。
言诚疾步而去,来到门前。
陈月儿初到此地,不可能有什么亲友。就算有,铺子里遇上了,要到亲友家中作客,也必然会告之言诚。
那么,她便是被人掳至此处。
屋内人,便是歹人。
此时屋内传来沉重呼吸之声,还有女子闷哼,床木震动之声。言诚闻之,心中不由一颤,怒意狂涌而起之际,一步向前,手掌向前一推,破甲念出,那门便立时被击成了碎片。
他疾步掠入屋内,入眼处,只见大堂左边屋内大床微摇,一个男人压在一个少女身上,正剧烈运动。
听闻声音,男人大惊回首厉喝:“谁!?”
言诚心中颤抖,眼中全是怒火,一步飞射向前,一掌向那男人击去。
男人只来得及抬手挡了一下。
那条手臂咔嚓一声折断,疼呼声方欲起,言诚的掌已然印在他的胸口。于是他立时无声飞射出去,撞断了对面的床栏杆,撞在墙上,摔落地上。
他身下少女不着寸缕,手被绑在床上,头发散乱,嘴被堵住,满脸上泪痕,花了妆容。
言诚不忍看,但却必须看。
少女容貌姣好,但也算不得是美人,只是年纪轻轻肤质水灵,颇为养眼而已。
不是陈月儿。
言诚长出了一口气,急忙抓过旁边被子将少女身子裹住,拉出堵口布,右手一挥间,焚天念火动,将绑住少女的绳索烧化成灰。
少女手腕,却未伤分毫。
他一边行事,一边动用万物生念,感应陈月儿的生气。
但却再感应不到。
陈月儿的生气在这屋里还有残留,显然不久前刚刚到过这里,但却就此中断,仿佛她在这屋中凭空消失了。
“姑娘,你……”言诚想问“你没事吧?”但转眼一想,如此境地,怎可算无事。
于是安慰:“你不要绝望。就当被疯狗咬了一口。伤终有痊愈之日,那时,人生一样美好。”
他劝得认真,说的诚恳。
“恩公救我!”少女悲哭着拉住言诚的手,“我不想被卖去妓寨!”
“你是何人,他又是什么人?”言诚手指墙边死者问少女。
“我是本城好人家的女儿。”少女哭着说,“三日前被他们掳来此地。那人便是歹人之一。他们还有五六个人,恩公快带我走吧,一会儿他们回来,咱们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还有人?
言诚缓缓点头,放下了心。
方才以为受辱的是陈月儿,不免杀心大动,等救下少女才后悔,只觉如此莽撞失了线索,只怕要抱憾终生。
还有人,便好办,线索便不会断。
“不怕。”言诚轻声安慰她。“是否还有别的姑娘被掳来此处?”
“之前有一位姐姐,已然被他们卖掉。”少女哭着说,“方才也有一位姑娘被带来,那恶人见她生得美貌,就起了邪心,可他们主事的人说不能动,要将那姑娘送给什么大人。于是他们走后,这恶人就对我……”
说着大哭,再说不出话来。
“可是这位姑娘?”言诚急忙取出陈月儿画像。
少女看着,连连点头:“是她!”
言诚皱眉。
既然是要将陈月儿送给某位大人,那么她暂时便没有危险。
只是她的生气为何会突然中断消失?
言诚沉思,屋中便寂静下来,只有少女哭声延续。
少女哭着,缩成一团,躲向床内,却露出身下床单。其上一片殷红之色,触目惊心。
言诚眉头皱得更深了。
“姑娘。”他抬头,看着少女。
“人生漫长,你永远不知哪处会有不幸,同样,也不知哪处会突然蹦出幸福。”他认真地说,“不幸并不能使人永陷地狱。不要因为一次伤害,便绝望。”
“如我之前所说,你就当是被疯狗咬了一口。”他说。
少女看着他,压住哭声。
心虽痛苦,眼前人毕竟是恩人,总不能在恩人面前失态不顾一切。
“将来……”言诚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将来若有好人家,你一样可以嫁人生子,过上幸福的生活。虽然世间男子多看重贞洁之事,但你不说,便无人知。”
少女惊讶,是因想不到恩人会说这种事。
“新婚之日,要仔细挑选。”言诚虽觉有些尴尬,但仍极是认真地说。
“最好挑月事将终未终之日。”他说。
少女更加惊讶。
“那样的话,便看不出什么。”言诚低头,看了眼床单上的殷红。
少女亦低头,看到那片红,瞬间便明白了言诚所指,立时羞红了脸。
“不知这些家伙什么时候会回来。”言诚转身,来到门前外望。
是为缓解尴尬,也给少女思考的时间。
他知道自己做的没有错。
虽然这是在教少女如何欺骗将来的丈夫,虽然欺骗是件不好的事。
但少女无罪,若不教她此道,那么她便会对未来感到绝望。纵使这一次救了她,如何能保证她事后不会想不开,寻短见?
只要能给善良的人以希望,就算是用不正当的手段,也无不可吧。
这对她未来的丈夫而言,也许不公。但她若有良知,必会百倍爱护丈夫,那也算是补偿吧。
他负手向前,来到门外,站在院中。院中那只大黑狗本已立起身子,见他出来,便立时又伏了下去,摇着尾巴讨好于他。
不一会儿,少女自己穿好了衣裙也走了出来。
“你家在本城?”言诚问。
少女点头。
“之前那个姑娘被卖到了哪里,你可知道?”他问。
“好像是边城妓寨。”少女红着脸说,“听他们说,那边缺少女人,而寻常青楼女子,亦不愿到那种苦寒之地,所以……”
再说不下去。
“你走吧。”言诚说。“你的家人一定已经焦急万分。你回去后撤个谎,便说是……便说是出城散心,于城外山中迷路,后遇樵人指引才走回来吧。”
少女愕然片刻,然后恭敬地一礼。
“多谢恩公!”她流着泪说,“恩公大德,小女必铭记终生。若日后真能有好日子,必为恩公立长生牌位,日日供奉祭拜!”
言诚一笑:“只要你能好好活着,对我来说,便值得欣慰。”
少女再施一礼,匆匆而去。
言诚静立,等候那几个歹人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