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念虽不是最好的医伤的念,但至少是有效的。
武通在言诚的念力之下,内伤稳定,伤口至少不再流血,于是便无性命之忧。
假以时日静养,便全无大碍。
“恕在下眼拙。”武通尴尬拱手,“未看出言先生竟然是念术大家。”
“不敢。”言诚谦虚。
“言大哥!”陈月儿一脸兴奋奔来,拉住言诚的衣袖,却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开心地笑。
“此次多亏言先生,否则陈某人一家性命休矣。”陈林上前,恭敬施礼。
“啥也别说了。”武通叹气,“这件事都怪我。”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路吧。”言诚说。
众人也不愿留在这尸横遍野的地方,点头称是,急忙打马上路。
如此又走了一个多时辰,远离了那处地方后,终还是在野外扎营休息。
此地离城还有四五里路程,道路坎坷,夜色又浓,只怕这般赶过去,到城门前时,天也已然亮了。
武通布置部下轮换站岗,陈林也安排下伙计轮流休息,一点不敢大意。
一夜无事到了天亮,队伍再次启程。
白日行路便容易得多,渐渐,队伍离了山区,进入坦途。
阳光明媚,昨夜血腥仿佛是一场梦,想起来令人心悸,但却不能遮盖了今日的好心情。
陈月儿坐在车上,手托腮,悄悄打量言诚。
“为何看我?”言诚感应到目光,转头笑问。
“没什么。”陈月儿脸色微微一红。
“难怪你敢只身一人行走天下。”她想了想说,“却原本你是那么厉害的修行者。可为何武通叔看不出呢?”
言诚只笑,不答。
“我见过许多修行者,他们盛气凌人,我不喜欢他们。”陈月儿说。“但武通叔不同,你也不同。”
“有何不同?”言诚问。
“武通叔不会看不起我们凡人,还会和我爹这样的凡人交朋友。”她说。“而你……”
她看着言诚,笑:“你看起来就和我们这些凡人是一样的。”
“我本就是凡人。”言诚亦笑。
“可惜我不会修行。”陈月儿叹了口气,“若我也能修行,爹就会多一个助手,许多生意便不用他亲自奔波,我也有替他跑了。”
“就算你是修行者,我想陈伯也不会舍得让你奔波劳碌的。”言诚说。
“父亲对于女儿,有一种别样的感情。”他说。“我曾听人说过,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哪有男子会舍得这样使唤情人?”
“是谁说这样的胡话呀!”陈月儿一脸的惊讶,同时满眼的羞涩。
“只是打比方吧。”言诚说,“每个父亲都会比疼爱儿子更疼爱女儿。”
“才不是呢。”陈月儿笑。
“难道你爹不疼你?”言诚问。
“当然不是。”陈月儿摇头。“他倒是太疼我了。什么事也不让我做,只一个人承担。”
“我只是恨我自己不是男儿。”她说。
“若我是男儿,爹也许便不用这么辛苦,我早能帮他分担家中大事了……”她说。
神情中有一丝幽怨。
“我还听人说过——女人也顶半边天。”言诚认真地说。
“修行很难吗?”陈月儿却似并未听到这惊人的一句,发了半天愣后,问了这么一句。
“很难。”言诚点头。
“我只在五岁时,由武通叔试了一次。”陈月儿说。“他说我不能修行。这些年来,我也未多想。但是……”
她看着言诚:“我发现他也有错的时候。他看你,便是看错了。因此,会不会也看错了我?”
“有本书叫《念术综述》。”言诚想了想后说,“哪里都能买到。你不妨买一本试试,看能否感应调动天地念力入体吧。”
“嗯。”陈月儿认真地点头,若有所思。
不知不觉间,队伍来到一座大城前。
此城便是建川城,在赤辛北地一域里也算得上是大城。再向北去,除了边关之外,便再无这等繁华城池。
交纳税金之后,队伍进入了城中,所有人才终于真正长出了一口气。
来到客栈安顿好货物,众人各自休息。虽然这一日走得不远,但一路旅途疲倦,积累下来,终要释放。于是伙计们有的跑去澡堂,有的进了赌坊,有的去寻青楼。
陈月儿也是闲不住,拉着言诚想去逛街。陈林见女儿对言诚这般热心,之前是有担忧,但此时知晓言诚“念师”身份,却再不以为意,反而盼着女儿能和这个“言云”发生点什么。
盛情难却,言诚也只好跟着陈月儿上了街。
一路走走逛逛,陈月儿看什么都兴奋,看什么都有趣,言诚也只当增长见闻,留意着建川城中来来往往的过客们。
正走着,陈月儿突然欢呼一声,拉着言诚进了一家极大的铺子。
这是一间成衣铺,里面五彩缤纷尽是样式新颖的衣衫,多是女裙女装。女儿家最见不得这个,陈月儿看了这件看那件,件件喜欢。
“姑娘的身材,可真是标准。”眼尖的伙计过来接洽,脸上满是笑意。“本店的成衣姑娘大多能穿,若有什么不合适,还可以重新修改,或是照样子为姑娘量体裁衣。”
“这件好漂亮。”陈月儿指着一件紫裙。“这种样式,可从未见过。”
“姑娘好眼力。”伙计点头,“这是中闾国今年最流行的款式,据说是融入了龙狄特色,颇有塞外风情呢。”
言诚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于是只是站在门口,打量街上。
建川城临近边关,因此城中人员复杂,可以见到普通的赤辛人,亦可见到穿着塞外龙狄服饰,又或姜白服饰者。
言诚看着那些姜白衣装,不免一阵出神。
偶有姜白女子经过长街,身边陪着身材健硕的配剑男子。女子貌美,男子伟岸,便是佳人与才子,美人与英雄。
言诚看得有些痴,并非因女子貌美,心为之所动。
而是不由想起了娘。
娘当年,亦曾穿过这样的姜白裙,有时夜半寂静,对月起舞,便如月宫中飞来的仙子。那时言诚总会很开心地拍手,但同时又不免担心娘真是来自月宫,最终会有一日回归家园。
但娘终未飞升入月,却被埋入土中。
言诚眼角湿润,轻轻擦拭,亦自回忆中醒来。
醒来,是因为有伙计站在身旁,关切询问。
“客官您是等人吗?”伙计问。
言诚一怔,转头望向铺内。但见人来人往,却不见陈月儿的身影。
“方才那位姑娘呢?”他边寻边问。
“哪位姑娘?”伙计一脸的茫然。
言诚目光移动,一下找到之前那个伙计,赶过去拉住他问:“这位大哥,方才那位姑娘呢?”
“哪位姑娘?”那伙计亦是一脸茫然。
“便是你赞她身材标准的那人。”言诚说。
伙计苦笑:“客官,除非是胖得不像话,否则小的每见一位姑娘,都会这般夸赞的。”
“这件紫裙……”言诚急忙指向那件紫裙。“她曾夸过这件漂亮,你也曾说过这是中闾国今年流行的款式……”
伙计仍是苦笑:“客官,这件紫裙确实漂亮,因此十个姑娘来小店,却有九个问的。”
言诚不知再问什么了。
铺里人来人往,多是年轻姑娘,便是形容出陈月儿的模样,怕伙计也无法记起。
他不由皱眉。
陈月儿拉着自己出来,断不会自己离去,这没有道理。
因此,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贵店有几道门?”言诚问。
“正面是一道。”伙计说,“绕过左边那个铺位,便是旁街另一道。后面还有一道,共是三道。”
言诚头大如斗。
“月儿姑娘!”他大声呼唤,引得铺中女子都望了过来。
却无人应声。
他疾步出店,立于长街,再次呼唤。
有无数人转头望向他,一脸的好奇,但仍是无人应声。
他再向另外两道门外去,依然呼唤,依然无人应。
他汗如雨下。
“客官,许是姑娘恼您不理她,自己走了吧?”伙计凑上来问。
言诚知道绝不可能如此。陈月儿与自己并不算稔熟,不可能对自己使小性子发小脾气。
这说不过去。
对了,她会不会突然想起路上的对话,跑去买《念术综述》了?
他转身,入店,伸手取出怀中竹牌,轻轻一摸,便有竹箱出现在面前。
周围的人看在眼里,不由惊呼出声。
这小哥是变戏法的不成?
店中那个伙计看得惊讶,瞪大了眼睛,前后打量,想找到这戏法的破绽所在。
言诚并未理他,而是自箱中取出黄纸与炭笔,将纸铺在地上,运笔作画。
“这位客官,您这是?”伙计一脸不解,但片刻后,便被那画上的线条吸引。
不光是他,周围的客人也都被吸引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画。
线条与浓淡不同的灰色,渐渐组成了一个年轻美丽的少女。她眼如月,眉如叶,笑靥令人心醉。
“这便是我要找的月儿姑娘。”言诚将炭画举起,问伙计。
“你可有印象?”
“原来是这姑娘。”伙计一拍脑袋。
言诚一脸激动,以为将有答案。
“她问完我这件紫裙后,并没有买。当时另有客人,我便照顾别的客人去了。”伙计说,“她之后又去了哪里,我便不知了。”
言诚皱眉。
但仍不死心,举起画来问周围人。
有人见过,点头;有人未见,摇头。
没有任何人能给出言诚他想要的答案,没有人知道画上的美丽少女去了哪里。
一个大活人,便如此凭空消失了不成?
“莫不是……”一个伙计面色突然一变。
“如何?”言诚急忙问。
“最近半个月间,本城失踪了两位姑娘。”伙计说,“都差不多是十五六岁年纪……”
言诚目光一寒。
他想起了现在香莲居的掌柜。
柳翠儿。
一年前,他仍未见师父真容,天下才俊齐聚于银光城中,等待选拔之时,便曾有人绑架少女。
那一夜,柳翠儿是幸运的,因为她遇上了言诚,因此获救。
陈月儿这会不会有了和柳翠儿一样的遭遇?
这怎么可能?光天化日,众人眼前,是什么人如此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