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人衣饰杂乱,手中持着刀枪利斧。
亦有二十余名弩手,持弩在前,以弩指住配刀的保镖们。
陈月儿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吓得花容失色,情不自禁地地拉住了言诚的衣袖。
“言大哥,这可怎么办?”她眼含泪光,声音发颤。
“不要紧。”言诚轻声安慰。
心念已动。
此时,武通脸色阴沉,目光中透着愤恨。
一切皆因他而起,若不是他一味主张赶路,商队便不会陷入到这种境地之中。
“你们是什么人?”他长身而起,一跃跳到车上,环视四方,大声呼喝。
“这位爷问得多余。”有一人冷笑,“咱们这架势,自然不是善男信女。您难道猜不出?”
“废话不必多说。”有一人沉声开口,“将这几辆车留下来,你们都可以走。”
“走?”武通笑了。
他的眼中闪过骄傲之色。他的目光扫过强盗众人。
无一修行者。
他突然发出长啸,人如大鸟一般飞掠而出,腰间长刀出鞘,于夜色中划出一道光弧。
一个离得近些的山贼发现武通向自己而来,便急忙后退。武通并不追击,只凝立原地。
那山贼才退几步,颈上人头便一下摔落地上,脖子里喷洒热血,仰天倒下。
“瞎了你们的狗眼!”武通厉喝,“竟然敢在念师面前逞威风,我看你们都活腻了!”
山贼骇然,那二十余架弩,便立时对准了武通。
武通只是冷笑,一副全不在乎的模样。
“爷爷今日给你们一个机会。”他说。“立刻有多远滚多远,便饶你们一命!”
箭声嗖嗖,有五人同时举弩发射。武通闪身退开,长刀在空中划出光弧,闪过三箭,斩落两箭。
“好功夫!”
有人拍手称赞,自山贼身后暗林中缓步而出。
其人年约四十多岁,一身锦衣,皮肤白皙,保养得极好仿佛某大户老爷。他一出现,山贼们便立时有了气势,一个个冷眼瞪着武通,满眼杀机。
“你……修行者?”武通打量来人,立时一怔。
“我说这商队怎么如此大胆,敢于夜色之中过我山寨。”那人打量武通,缓缓点头。“却原来有这样一位硬手相随。”
“堂堂修行者,竟然沦为山贼,真是可叹。”武通望着来人,缓缓摇头。
“山贼又如何?”那人不以为然,“鸟有空,鱼有海,虎有山。各有各的活法,谁能说哪种更尊贵,哪种更不堪?我居于山林,呼吸的是草木青香之气,赏的是四季常红之花,吃的是山中珍奇,比起城里那些老爷们却要痛快得多。劝你一句——不妨也来试试这种生活。”
“呸!”武通啐了一口,“爷爷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岂会与贼子为伍!”
“你若想,倒也不配。”那人冷笑。
“大王,何必与他啰唆,看小的射死他!”那二十余弩手的指挥,此时也有了底气,厉声大叫,举弩对准武通。
“好不容易有个合适的陪练,哪能浪费?”山大王摇头。
他手指武通:“我们两人打个赌如何?”
“讲。”武通喝。
“你我公平比武,你胜,车队由你带走;我胜,你们的命和货物全留下。”山大王说。
商队中的伙计们此时心慌意乱,害怕对方弩箭,都躲到了车后。
陈林握紧了拳头,心中悔恨无比,只恨自己没有听言诚的话。
武通虽然厉害,但对方亦有修行者,而且人数众多,光是弩手小队,便足以抵得住自己这一方的人数。
有可能逃出生天吗?
他不敢想。
六位镖师此刻全拔刀在手,来到武通身后。
“镖头。”一人低声问,“如何行事?”
武通心里泛起凄凉之意。
若只是一百多山贼,他与六位部下拼命斩杀,总能杀出一条血路。
但对方大王却是修行者。
他只知对方与自己一样是动念境,但是动念境中哪一阶,却无法看出。他手心冒汗,想着种种解脱之法,终一无所得。
“你们退下。”他沉声说。“我便试试他的身手!”
山大王笑,摆了摆手,一众山贼也往后退了退。他信步向前,来到武通对面,抱拳一礼:“请。”
武通并不多话,见对方微一躬身,手中的刀便已然带动光弧疾斩而去。
取的是对方头颈之间。
有念力随刀动,化为刀意,先刀而出,先刀而至。
利刃破空,其声呜咽,仿佛山间鬼哭。
言诚缓缓点头。
这一刀斩得极有气势,非久经生死战场者不能斩出。由此可见,武通是真正的高手。
念力强大,念术精湛,那只不过是有着雄厚基础罢了。真正的高手,是懂得杀戮的人。
武通懂。
山大王初时有些小看武通,但此时见到这一刀,目光不由变得凛然凝重。他猛地一退,手一扬,一柄长剑已然出鞘。
剑光若闪电,剑意若狂风。出鞘之际,意先出,迎上刀意。
所以刀剑未触之时,空中便先有了一声金属撞击的轻响。
然后是刀剑纠缠,于空中瞬间摩擦生出无数火花,照亮黑夜虚空。
剑走灵巧之势,刀走沉重之势,一刀一剑在空中短暂交锋,便立时远离。山大王退了一步,武通亦退了一步。
“好刀法。”山大王缓缓点头。“若不是这笔买卖太大,惺惺相惜之心下,我真想放你过去。”
“这是我老友的买卖。”武通说,“拼了这条命,我也不能退。”
“如此,便是生死相搏了。”山大王点了点头,突然飞身向前。
长剑刺破虚空,剑意直取武通小腹。
“好毒的一剑。”言诚皱眉,准备下车相助,但却发现衣袖已被陈月儿死死拉住。
一怔之际,那边战场上已经连变了数招。
刀剑相交,发出一连串的撞击之声,然后有一声裂帛之声响起,数点血花飞溅。
山大王退了一步,持剑而立,面带微笑。
武通踉跄退了数步,左大臂上衣衫开裂,一道血口子里涌出鲜血,染红衣袖。
“啊!”陈月儿不由惊叫一声。
陈林面如土色,伙计们面如土色。
众人皆知,今晚恐怕是在劫难逃。
“好剑!”武通双眼发红,大吼一声飞身向前,长刀猎猎斩出风响,刀意将山大王笼罩起来。
“你再厉害,也不过是动念初境。”山大王从容闪避,“而我已然达到动念中境。虽不过才一年,但终是强你一阶。”
他目光转为森然:“你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剑光一闪。
言诚长身而起,想要出手。
但却被惊慌失措的陈月儿死死拉住。
“言大哥,你要干什么?千万不能莽撞啊!”她失声惊呼。
言诚苦笑。
这一耽搁,武通便败了。
那一剑在他肋侧划过,分开皮肉,伤口见骨。更要命的是一丝剑意侵入身体,造成了内伤。
武通摇晃着向后而去,陈林于惊呼之中扑了过去,一把将他扶住。
“老弟,你怎么样?”他关切而焦急地问。
武通摆了摆手,借他的肩膀挣扎立住,喘息着向山大王一拱手:“阁下好强的实力,在下佩服!不知能否打个商量?”
“商量?”对方笑问。
“我愿将这条命留下,也会劝我朋友将这些货留下,只求你放他们离去。”武通说。
是条汉子。
言诚默默点头,轻轻地将陈月儿的手从自己衣袖上拉开。
“言大哥?”陈月儿一脸不解,满眼惊慌。
“你是否信我?”言诚看着她问。
陈月儿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么你便要相信,今夜不会有事。”言诚微笑。
笑容中,有一种令陈月儿心安的力量。
此时,山大王看着武通,脸上露出了一种暧昧难明的笑容。
“一开始时,我的人说,只要留下这批货物,你们便可离开。”他说。
“但他的好意,你们却并不领情。”他说。“而你,还出手杀了我一名兄弟。”
“我若不为兄弟报仇,今后还怎么当众人的大王?”他问。
武通面如纸色。
“和他们拼了!”他狂吼着,一下将陈林推开,奋起余力高举长刀。
六位部下脸色亦极难看,他们知道今夜已然断无生望。
但他们没有后退,没有想办法先逃走,而是一起举起了刀,簇拥住武通向前而去。
“杀。”山大王冷笑,轻轻挥手。
弩手指挥面露狰狞之色,举弩对准武通。
瞬间,二十余架弩同时发射,箭如暴雨,向着一众镖师倾泄而去。
山贼眼中,只有这些镖师是威胁,至于剩下的商队伙计,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待杀的羊。
等射杀了这些镖师,再慢慢斩杀便是,甚至还可以与同伴们打赌比试,看谁斩得多,斩得快,看谁一刀便能让人身首分离彻底。
他们目露凶光,眼里全是杀意。
而武通的眼中,却全是绝望。他没有拼命挡箭,而是在箭雨初动之时,无限惭愧地望了陈林一眼。
老哥,这次是我对不起你,若有黄泉,我在那里等着向你谢罪……
他闭上了眼。
箭如电飞射,瞬间到了近前。
应是血溅五步,惨呼连声,七人壮烈而死之局。
但,只因一位少年飞奔而来,这一切便终未发生。
言诚向前,目光沉稳,步伐矫健。
他向前,便有凛然之念向前。凛然念如铠甲,随他而动,来到众人之前,将众人保护起来。那些弩箭射在凛然念力之上,立时如同撞上了巨石,箭杆承受不住巨力,纷纷折断。
“这……”山大王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凡人少年,全然无法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
陈林愕然,伙计们愕然,等死的镖师们愕然。
山贼们骇然。
“啊!”陈月儿却忍不住发出一声喜悦的欢呼!
欢呼声,令武通睁开了眼,然后他看到了挡在自己前方的少年,和地上的断箭。
“这是怎么……”他不解,他惊骇。
“这位大王。”言诚目视一脸惊愕的山大王,拱手躬身为礼。
“您方才的算法不对。”他诚恳地说。
“虽是武通大哥杀人在先,但他之所以动手杀人,是因为你们拦路抢劫。”他认真地说。
“是你们先有了杀人意,存了夺货心,然后公然无视王法,行犯死罪之事,因此错在你们。”他耐心地解释着。
“你们犯了这样的错,便人人得以诛之。”他说。
“因此,你们被人杀,也只能是白被人杀。”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