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诚笑了。
陈林也笑了。
“言小哥怕是有寻矿的本事吧?”陈林问。
“正是。”言诚点头。
“中闾矿脉稀少,看似不适合做矿务生意,但正因矿少,中闾官方才尽力鼓励民间力量开矿,以助国家之需,因此,在中闾做矿务生意,本钱却是极少。而若能找到矿脉,别说开矿收益,光是中闾官方的赏赐,怕就不少。”陈林向武通解释。
“有那么容易?”武通不以为然。
“既然都是同路,不如我们结伴而行吧!”陈月儿说。
“这……”言诚正要拒绝,陈林却已开口:“这一段路不大太平,小哥只身一人不安全。便跟着我们商队走吧。”
“如此便多谢了。”言诚拱手道谢。
对方有此热肠,却之不恭。而且旅途寂寞,有人相伴总是好的。
武通却微微皱眉,向陈林使了个眼色。
他起身向外,假装检查车辆,陈林随之过去后,他却低声问:“这么做,怕不妥吧?”
“有何不妥?”陈林反问。
“他自寒乌而来,穿越成溪国和小半个赤辛,竟然能一路无事?”武通说。“我感觉这里有古怪。”
“我年轻之时,也曾独自一人横穿几国。”陈林笑。“这并不算什么,或是因为运气,或是因为谨慎,总有一些理由让人安然无恙。”
“咱们这一趟所载,可几乎是你全部身家啊。”武通担忧地说。“如你所说,应该谨慎些。”
“你不是已经看过了?”陈林手指身后言诚方向。
“他确实不是修行者。”武通点头,“但他的眼神,我总觉得令人有几分不安。”
“咱们这边可是有你在。”陈林笑。
“如果他是贼人派来的探子内应呢?”武通问。
“我半生行走江湖,周旋于生意场上,自认还有几分识人的眼力。”陈林说。“我看这少年并没有什么问题,不像是歹人。这段路不太平,真让他一个人走,万一遇到了强盗贼人将他杀害,岂不等于是我们助强盗害人?同是出门在外,能帮一把便帮一把吧。”
“总之你是东家,我听你的。”武通说。“但出了事,你莫怪我。”
“看你说的。”陈林笑,“咱们多少年交情了?再说有你这大镖头在,不会出事的。”
武通摇头。
言诚虽猜不到两人所言,但也看出武通对自己并不放心。
但这也是人之常情,他并不在意。
陈月儿是个热情的姑娘,但似乎是第一次外出远门,因此对一切都感新鲜,缠着言诚问寒乌国与成溪国的风土人情,山河景观。言诚知无不言。
他本是有学问在身的人,又擅长言谈,因此说得生动有趣。不光是陈月儿,连商队其他经常行走四方的人,亦听得津津有味。
“言小哥口才真是好。”有人点头称赞,“我也去过成溪,但听你再这么一说,却觉自己什么也没看到,真有再走一趟的冲动哩!”
“言小哥好学问。”有人称赞,“我看你出口成章,是有才学的人,实应该去考个功名呀。”
言诚微笑摇头。
“非我所好。”他说。
“功名算什么?”陈月儿说,“言大哥喜欢经商,那也是好的。将来成为我爹这样的大商贾,连城守老爷见了也要拱手问好呢,多威风?”
“小丫头知道什么?”陈林摇头而笑。
武通却始终用怀疑而警惕的目光盯着言诚。
一行人休息过午,熬过了最热的日头,便整队出发。商队一行二十多人,除了武通和他六个部下是镖师外,都是陈林的伙计。
商队向前而去,言诚坐在车上,便省却了步行劳累。陈月儿喜欢听言诚说话,便与他坐到一起,聊起旅途见闻来。
一路谈笑,旅途便不至于无味,不觉间日影倾斜。
武通坐在头车上,不时回头向言诚这边望,望后便皱眉。眼见黄昏将至,他一摆手,唤过一旁一个部下,低声吩咐:“你到后车去,给我盯住那个言云。”
“镖头对他不放心?”镖师问。
“搞不好是贼人的探子。”武通哼了一声。“月儿那丫头天真,陈大哥一把年纪了,竟然也天真起来。这可关系着二十几人的性命,大意不得!盯住他,若真有不对,不必请示,一刀杀了!”
“是!”镖师眼中寒光一闪,退了下去,来到最后一辆车上坐下。
目光始终不离言诚。
天色渐暗,大地一片温暖之色,但山影倾斜越来越长,阴凉之意大起。
“便在此地休息吧。”陈林望了望周围,对武通说。
“这里林密,我看不安全。再向前十里,便是建川城。”武通说,“咱们加紧赶路,天黑之前定能赶到,比在这里安全多了。”
“十里?”陈林观望天色,“只怕赶不及吧?”
“快马加鞭嘛。”武通不大高兴地说。“万一这里有贼人,里应外合的话,足以把咱们一队人都吃了。”
说着,故意回头向言诚坐的那辆车望了一眼。
陈林犹豫,武通便又催促了几句,那意思便是真要出了事,天黑林密的,便是他这修行者,也不敢保证能照顾整队人周全。
武通毕竟是大镖头,陈林却也不能不听,只好传令下去全速前进,赶天黑前到达建川城。
听闻命令,言诚不由微微一怔。
“怎么?”陈月儿见他面色有异,立时相问。
“一路行来,林木越来越密,生气越来越浓。”言诚说,“前方更是苍翠连绵,丘陵起伏。若是在平地,天黑前赶完十里路倒不算难,但在这种地方……只怕到时正好行到林木最浓密处,反而不安全。”
“有道理!”陈月儿点头,跳下车去抢到前车,向陈林说:“爹,言大哥说了,这般赶法,天黑前正要赶到林子最深密处,反而不安全。”
“那依他之意如何?”武通不冷不热地问。
“他倒没说。”陈月儿说,“应该是在这边选合适的地方扎营吧?”
武通冷笑,并不接话。
陈林也不由沉吟起来。
“你难道信那小子的话?”武通面露不悦之色。“你是行惯了四方的人,看今时天色,再看路程,哪有赶不到的道理?这小子危言耸听,我看就是故意要将咱们留在这里。是何居心,我就不好说了。”
“言大哥能有什么居心?”陈月儿不悦了。
“那你去问他。”武通转过头去不理她。
“爹!”陈月儿望向陈林。
陈林再次沉吟。
武通是行惯了江湖见惯了世面的人,他亦是如此。观如今天色,想脚下路程,确实没有赶不及的道理。
“还是赶路吧。”他终于下了决定。
陈月儿心里焦急,又驳不过他们,便又跑回车前问言诚:“言大哥,我爹他们都不听话!我说不清楚,你去向他们说说吧。”
“好。”言诚点头。
同行便是伙伴,对方有情,他不能无义,这种利弊相关的事,他自然要对对方说明。
见到陈月儿拉着言诚前来,武通脸色立时一沉,向陈林低声说:“你家闺女莫要看上了这小子!万一是歹人,可就有你受的了!”
陈林的脸色也不由变了变。
“陈伯。”言诚上前,拱手为礼。
“言小哥,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陈林说,“但我与武老弟都是行惯了四方的人,此时天色尚不算晚,加紧赶路,十里路并不算长。”
“你要是以人的脚程来算,那倒是赶不及了。”武通斜瞥了言诚一眼。“但要知道,咱们这是车队,靠的是马。”
“马力虽强,脚程虽快,但前方路途却并不易行。”言诚说。“若未猜错,诸位当也是第一次走这条路吧?”
“你怎么知道?”一个伙计忍不住好奇地问。
“若走过,便知前方山林深密,不易前行,不可依常理推测行走速度。”言诚说。
“这么说,你走过?”武通冷声相问。
“未曾。”言诚摇头,以实相告。
“笑话!”武通冷哼,“你没走过,怎么知道前方山林深密不易行走?”
“观山林树木,便可知一二。”言诚说。
武通笑了起来:“这法子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言诚皱眉。
他能知前方路途情况,并非因简单观山林树木,而是他的万物生念。
草木皆是生灵,散发生长之念,他以念感之,草木世界便成了一个念的世界,以念望之,便知前方草木更盛。
草木盛,路途必艰难。
但这些就算说给对方,对方会信吗?
陈林看着言诚,只觉这少年有些执拗,而且有几分书呆子气。他不由笑:“我知道你是好意,但行路这种事,不能靠这些没来由的猜测。书中写的东西,未必全实用。”
周围一些伙计也笑了起来,有人说:“言小哥,我们是走惯了野地山路的人,这方面确实要比你强些。”
“是啊,这般路程,并不算远,天黑前一定能赶到。”
众说纷纭,却全是满满自信,和对言诚的不信。
陈月儿皱眉,想替言诚争辩,却不知从何处说起。
“别耽误时间了。”武通冷冷说道。“再这么缠下去,我几乎要疑心你是山贼强盗派来的内应了!”
话说到这份上,已然没法再说下去。
陈月儿气愤不过,想要争辩,却被陈林用眼色制止。
于是车队在陈林示意之下,终加快了速度,向着前方而去。
言诚不语,与陈月儿回到自己车上静静坐下。
陈月儿气愤不过,不住口地低声数落着武通,但言诚却不发一言。
他只集中精神,吸纳着天地念力。
不知不觉之间,天色越来越黑,而前方的道路真如言诚所言一般,林木越来越深密,而道路便因此而越来越坎坷难行,队伍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
些看着天色将黑,队伍却正行至林最深密,路最曲折处。
众人此时都傻了眼,这时才知言诚所言非虚。
武通不由一脸的焦急,望着天色,流出汗来。
此地险恶,万不能扎营,但如果再向前,天色大黑,便更危险。
“怎么办?”陈林也没了主意,来问他。
他一咬牙:“点燃火把,走就是了!”
再向前,路更难,车子的速度,却比寻常人行走还要慢。
也就在这时,林中突然有火光闪起,接着,上百人齐声呐喊,自林中冲出,将车队包围了起来。
陈林面色大变,双手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