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老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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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入世与出世(1)

入世品

神龙不见首尾

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

——《老子·十四章》

做事情不能让人测知,否则会被控制。

“迎之不见其首”,指看不见开头。

“随之不见其后”,指找不到结尾。

看不见开头并不是没有开头,而是开头被隐藏。

找不到结尾并不是没有结尾,而是结尾被隐蔽。

做大事之人如神龙一般,自身清清楚楚,却让人只看到该看到的部分。有人看到龙鳞,说是金子;有人看到龙爪,说是霹雳。其实都是它。管中窥豹,只能看见斑点;盲人摸象,只能摸到厚墙。豹与象都只能走不能飞,已经让人如此难以见到全貌,何况飞龙!

庄子说“目无全牛”,但他没说“目无全龙”。龙是无法看全的,因为它太长太远,太高太散。而正因为它如此庞大,所以是可以触摸的。越大的东西越能走近,因为它把空间逼小了。人走在大山上,走了半天还以为没上山,往下一看原来已经在山上了。山太高太大,以至缓缓上升时人容易忽略。

龙有道吗?龙有道。龙的道有两条:一是大,二是飞。

龙之大充盈宇宙,让人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尾,只能看见一段龙身蜿蜒游弋。

龙之飞舒展风云,驭气为车轮,借日做轴心,逍遥太空。

我们要学习龙的“大”,不能让人见全貌,这样做事才能自己掌握而不被人控制。

我们要学习龙的“飞”,借用一切资源为我所用,凡是看见的都是我的,凡是我的都可以使用。于是能上天人地,无所不能。

再说说深藏不露。

古之善为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

——《老子·十五章》

深渊的深小能测出来,要石头落下去才知道。

所谓“微妙玄通”,就是有些事很微妙,很神秘,但又很说得通,一点就破。

所谓“深不可识”,就是深藏不露,让人不可知或不可全知。

庄子说:“钝刀易割。”意思就是钝刀容易割手,因为它的锋芒看不见,看似没有锋芒,只要你陷入它的机锋,它就会锋芒毕露。

从深藏不露到锋芒毕露,最后又善刀而藏之,锋芒内敛而消失。刀伤人而刀不觉,人被伤而刀无伤,造成这一效果的乃是刀的“钝锋”。这一问题可以参考“珠峰原理”。

苏东坡家在峨眉山下,少年时有次去山上玩,看见一个老和尚在磨刀——别人磨刀刃,这个老和尚却磨刀柄。

苏东坡见此哑然失笑:“喂,老和尚!你磨刀柄做什么?”

老和尚边磨边说:“这样不割手呀。”

“我从没听说刀柄会割手。”苏东坡那时还打不破这禅机,没怎么在意就下山去了。

时光荏苒六十年,当苏东坡感觉自己也是个老和尚时,有一天忽然明白了自己这一生之所以多灾多难,拿不准自己的命运,岂不正因为刀柄割手吗?割手的往往不是刀刃,因为刀刃再锋利也隔了段距离,刀柄与手零距离,往往会硌伤,甚至割伤了自己的手都不知道。

苏东坡一下子明白了“刀柄会割手”的道理,回想那个峨眉山僧磨刀柄,真是个高人。既然刀柄会割手,人又不能不拿刀,那么就应该常磨刀柄。

去其锋芒,乃可把握。还没使刀就反而被刀所伤最不值得。刀不伤人,刀柄伤人。善磨刀柄者善使刀,做事无不利。

《诗经》上说:“以柯伐柯,其则不远。”前一个“柯”指斧柄,后一个“柯”指木头。斧柄也是木头做的,人拿起木头砍木头,伤木头的不是斧子,而是斧柄。所谓“以柯伐柯,其则不远”,就是说用木头砍木头,就会懂得伐木之道。“则”,法则也,道也。

“以柯伐柯”,就是以其道治其身。

“磨刀柄”,指让刀不伤手。

小李飞刀使刀时,手与刀合而为一,所以他的刀已成为他的手的外延,永不伤手。

刀都是磨出来的,人们只知道刀的锋利,却不知道刀最关键的部位是刀柄,而不是刀刃、刀尖。原因很简单,刀柄是着力、传力的所在,耍刀就是耍刀柄,谁也不能手拈刀尖来作战,那样只会伤了自己。

老子的“非常道”,就是让人反着想,顺着想,条条想透。人们常以为刀刃、刀尖是刀,其实真正的刀是刀柄。刀无刃还是刀,刀无柄就是一块什么也不是的铁片。

鲲化为鹏

北冥里面有条鱼,名字叫做鲲。鲲之大不知几千里,有一天它突然变成一只鸟,名字叫做鹏。

鹏的背不知道有几千里大,只要它猛地飞起来,翅膀展开就像垂天之云,给大地从南到北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

这只鸟儿,将随着海啸迁徙到南冥去。南冥就是传说中的天池。

有一本叫《齐谐》的书,专门讲神话。这本书上说:大鹏鸟如果要飞到南冥,就会击水三千里,借助滚滚的气流上升,一直升到九万里高空。它是依靠六月里的热气飞翔的。那六月的热气啊,把世界蒸腾不休,像野马奔跑,像尘埃四散,又像所有的生物在互相吹气,太壮观了。

天空是如此苍茫,难道这苍茫就是它的本色吗?难道它还要永远苍茫下去吗?它如此苍茫,是不是因为太远了,以至根本无法达到?

唉,你如果从下边看下来,也是这样的。

而且,如果一条河没多深,那么它就不能过大船。打个比方,你把一杯水倒在堂前的小坑里,用小草做条船,那么就可以浮起来。如果你把杯子当船,就会沉下去,为什么呢?因为水浅。

同样的道理,如果一阵风太小,那么就载不动大鹏的翅膀。

因此,大鹏要飞九万里,就一定要把风甩掉,就像船甩掉河,人甩掉路。这样,才能走得远。

从今以后,它鄙要把风远远抛弃,并且要背对着青天,不要想着上天堂,它才能往自己的目标飞去。

蝉和斑鸠笑大鹏说:“瞧瞧我们,‘呼’地飞起,碰到树了就停下来,掉在地上就是了,你又何必辛辛苦苦飞九万里?”

这些小家伙哪里知道大鹏的志向。如果你只是去野地里走走,在外面吃几顿饭回来就可以了,肚子还鼓鼓的。如果你要走一百里,就要准备好干粮。如果要走千里远,就要花三个月的时间来准备了。这两个小东西又知道什么?

小智慧比不上大智慧,小娃儿比不上老头子。为什么我也这么说?你看,树林里的蘑菇早上长起来,晚上就蔫了,它不知道月圆月缺。蝉活一夏,不知春秋,这就叫小年。在楚国的南面有一种冥灵木,以五百岁为春,以五百岁为秋。上古又有一种大椿树,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这就叫大年。如此看来,彭祖只活了八百岁,就不得了了,大家都一个劲儿向他学习,这不是很可悲的事吗?

这,就是小与大的区别。

区别就是你饿了的时候看见小笼包与大馒头。当然是首选大馒头。你可以抓过来就吃,不需要用筷子和碟子。

大的优点不在于大,而在于方便。

大鹏鸟的优点不在于大,同样在于方便。

它可以去南冥,也可以回到北冥,也可以到东溟、西溟去玩。如果不大,则占有空间小,占用资源少,不能尽意。

记住:为了摆脱小的困扰,一定要做大!

更要记住:为了摆脱大的困扰,一定要做大!

后一个大就不只是形式大了,而是有大法则、大境界了。

老子讲辩证,说“大象无形”。

庄子不讲辩证,说有“小大之辩”。

老子认为大小无区别,庄子认为大小有区别,而且区别大了。

老子讲相对。

庄子讲绝对。

谁不知世界是相对的,我偏要绝对!

绝对好!不绝对不能进入绝对的境界。

2005年夏天,我和施袁喜、曾德旷三人合请赵群吃饭,席上施袁喜说他不赞成“非此即彼”,我说:就是要非此即彼。从做人上讲,或者是朋友,或者不是朋友,这不是很简单的吗?从做事上讲,一件事或者能成,或者不成,这难道不是更简单的吗?

赵群闻此大笑,同意我的观点。因为赵群这个人也很极端。只有极端的人才能理解极端的人。当然,包容的人更能理解极端的人。

曾德旷闻此微笑,自顾饮酒。

施袁喜到底不同意我的观点,彼此不能说服。人与人不能沟通,酒与酒可以沟通。于是那天我们喝了很多酒,是那年夏天很爽的一次。

《庄子》开篇就讲了一个“大鱼变大鸟”的故事,说的乃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做人的道理,不是空谈,不是玄言。

“大鱼变大鸟”是什么意思呢?

一、大变身要有大本钱。

你一条小鱼,能变大鸟吗?小鱼不但不能变大鸟,而且不能变小鸟,因为你压根就不能变!不但不能变,而且早被大鱼吃了。

二、大了还不变,就会死。

大鱼不变成大鸟,就会成为老鱼,很快就变成死鱼、干鱼。

三、大则变,是自然。

大鱼变大鸟,从游的鱼到飞的鱼,从飞的鱼到飞的鸟,看似神奇,其实自然。

庄子讲的这个故事不是乱侃,而是对我们有参照价值的寓言。它实实在在、明明白白。初读《逍遥游》的朋友会沉醉在庄子的诗意笔法之中,只看到它的优美,看不到它的哲理。

哲理一:凡事有时。

太白诗云:“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就是学的庄子。鲲会化为鹏,这是一定的。小男孩会长成大丈夫,这也是一定的。关键在于你敢不敢去做,更重要的是你敢不敢信这个“时”!

时者,天时也。天有命,人有时,你不得不做大!

哲理二:凡事有度。

鹏飞九万里到南冥,它为什么不飞十万里?因为那样就飞过了。

从北冥到南冥,就只有九万里的路程,你飞十万里有意义吗?

谁不知道你翅膀大,“若垂天之云”,别让自己的翅膀把你带向毫无意义的远方。

有个人到了一个城市,哪里都好奇,他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知不觉迷了路,蹲在路边大哭。有个好心的人用车把他带回去,路上他紧闭双眼,再也不敢看那些花花绿绿的景观。

凡事有度,心里有数。

超过这度,事情就变得无意义,人就变成了废物。

一碗米饭你刚好吃饱,再喝点茶,嚼两片水果沙拉就挺享受,为什么还要硬撑下三碗呢?

老情人车站见面,分外亲热。这时你应该上去拥抱亲吻,但你如果亲个没完,就会闻到口臭,这又何必呢?

凡事有度,你便有福可享。

哲理三:凡事有变。

有变化。变化成就了计划。

鲲看见变天,心里就欢喜。一切机会只在变化中。一成不变就毫无机会。

鲲想变到“无”的境地,不但不做鱼了,而且不做一切有形之物。它要回归无形,嬉戏于无有。比风更流通,比空气更透明,直接做一个快乐的精灵。

但它却变成了一只有形的鸟。这一次变化也是在意料之外,但它马上接受、享受、拜受、领受这发生的有意思的变化。

这是极高的做人境界。

你等公车上班,本来要坐300路,结果300路太挤挤不上,你只能坐特8路,谁知一上车就挨着一个美女,岂不是很美好的一件事?

变化是丰富。

变化是展现生活的B面。

没有变化就没有新鲜感,承认自己被改变,承认自己在变化,并且承认变有变的道理,这才是一个积极上进并且不失本心的人。

凡事有变,明白这一点,乃可成事。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日:“鹏之徒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

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

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蜩与学鸠笑之日:“我决起而飞,枪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

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

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

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鹅笑之日:“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

此小大之辩也。

庄子这段故事分三段讲:

第一段是故事主体,讲鲲化为鹏,寓意为人通过修道顺天获得自由。

第二段是故事插曲,庄子一连举了三个小故事:一、蝉与斑鸠笑大鹏鸟飞那么远;二、远行不比近处游玩,要多带粮食;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彭祖在自然之物面前,根本不算长寿。这三个小故事寓意为小不能与大比。

第三段是故事结论,庄子假借汤与棘的讨论,再次雄辩地证明大就是大,小就是小,近就是近,远就是远。人要走得远,只有变得大。并且要遵循自然规律才能神奇飞跃。

做人一定要走独木桥

独木桥不挤,独行人不迷。

老子说:“执大象,天下往。”

“大象”就是大道的形象,一面它“大象无形”,一面它又像一头大象:庞大,有具体的形状,并且在走。

当此之时,我们应该骑上“大道”这头巨象,平稳地走路,开心地看风景,这样我们就不会孤独。

到了一定时候,人应该跳下大象,自己走路,因为大象太大,进不了窄门,而大道之门是狭窄的,一如玄牝。

《圣经》上耶稣说:“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

是这样的,开始时是“执大象,天下往”,到一定时候则“弃大象,我独往”。当然也并不是独自一人,说“独往”意思是获道的人毕竟很少。

独木桥不挤,独行人不迷。

要想永不迷失,就要自己走路。

人跟人不一样,路跟路也不一样。世上的路大多是绝路,少有生路。唯一的生路已经悬挂起来了,它像一根枯藤,而绝对不是一道美丽的彩虹。彩虹掠过半边天空,它从大地出发,又回到大地,这样的阳光道是走不出去的,是没有希望的,很快就消失。

而那条被悬挂在空中的路,是来自天堂的阴影。不要怕这阴影,阴影表明那背后有真正的阳光。

你一旦踏上这独木桥,你就坦然了。

因为你已无法回头,所以走得踏实。断了来路,你才有前路。

人生处处有传奇,生命时时有奇迹。

只要你敢走了那条独木桥,你就会迎来生命中真正的阳光。

朝三暮四的养猴人

养猴的人喂猴子吃饭时说:“早上给你们吃三个果子,晚上给你们吃四个果子。”

猴子们非常生气。

养猴的人便说:“那么早上给你们吃四个果子,晚上给你们吃三个果子。”

这群猴子听了都很高兴。

成语“朝三暮四”即源于此。

不要笑这群猴子愚蠢,我们连猴子都不如。

猴子虽然被愚弄,但再怎么着,它们拿到果子吃的时候真的很开心。

人最严重的问题不是没果子吃,而是吃果子的时候没感觉。

这其中有人的问题,也有果子本身的问题。

人的问题指人太贪婪,弄得自己很匆忙,囫囵吞枣、猪八戒吃人参果,当然吃不出滋味。很多人面前有山珍海味,耳中却充满各种音乐;讲话,心中又在想七想八;看似在吃饭,何异于一具尸体。倒不如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方便面享受。当然,要说真正吃得享受,当属颜回的“一箪食、一瓢饮”和苏东坡大吃红烧肉了。

果子本身的问题更大。世上有善果,有恶果。你吃一个恶果,能吃出善吗?你吃一个苦果,能吃出甜吗?当然不能。

因此果子的问题实际上又是人的问题,现代化的果园催大的果子,甜而不甘,你要到山里去,向猴子请教哪里有好果子吃。

可惜猴子也被囚禁了,又被愚弄了。

那个人说:我朝三暮四,好不好?

猴子们“吱吱吱”反抗。

那个人又说:那么我朝四暮三,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