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恍惚惚地回到房间,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这一天,佛罗里昂带我走过矿城很多地方,见了许多人。他们都是矿城囚徒,因为被判处各种罪行而来到这里服役。然而,许多人声称他们是冤枉的。有人因为妻子漂亮,被豪强栽赃陷害,有人因为得罪了权贵,被打入监牢,有人或仅因恰好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便被以“莫须有”(【注】;文言,或许有的意思)的罪名遭到抓捕,屈打成招,成了某些捕快、官员破案立功的垫脚石。
而更多的人,直指判决不公。主犯没事,继续逍遥自在,大摇大摆地干那些罪恶的勾当,而从犯,次犯,却受到被遭到牵连重判。
“我就是一个拉骡子的老头,怎会知道那名贵人给我托运的会是一箱财宝!我以为就是杂物。”一个须发全白的瘦弱老人说,“哎!他们说,那是盗了某财主墓室出来的东西……”
“那……叫你托运的贵人呢?”
“谁知道啊!他们硬说是我盗挖的坟墓……我老了,挨不住板子,只好招了……”
“若我猜得不错,让你托运的,其实那名财主的不肖子孙。挖了自家祖坟,又被撞破了,就都推到你身上了……”
佛罗里昂每次总会在最后作出一些合情合理得我挑不出毛病的解释。他还说,在这个矿城,十八万来自华夏各地的重犯中,三分之二以上,不是罪不至此,就是压根没罪。为什么会这样?难倒朝廷能一点不知道吗?当然不是,他们心底清楚得很。
但是,一来,维持矿城运转,的确需要这么多人。刑部审核案卷的人得了皇上喻示,疑罪从有,无权无势的人自然就被抓来充数了。二来,炸开山体,需要修为高强的人,所以还有另一种人,那些脱离了门派的游侠,以及各地各族反抗****的义军统领,他们也被抓来了。
我听到这里,冷言问道:“但若是如此,就不怕他们造反吗?他们的修为可远比狱卒要高。”
佛罗里昂说:“当然不怕,他们有这个。”然后拿出了一丕灰色粉末状的东西,继续说:“这叫三尸毒,把它注入犯人的血液,就没有人敢造反。”
我疑惑地看着它,说:“毒药?我听说,修为极高的人,百毒不侵。”
佛罗里昂摇摇头,说:“那是你不知道它的构成。今天晚了,明天吧,我带你去看看尸牢,看看那些被这东西折磨而死的人恐怖的死状。”
我拧过头去,说:“没兴趣。”
佛罗里昂得意地一笑,说:“是真没兴趣,还是打算今晚就逃走了?”我惊讶地看着他,今天我就没想过这事,他依然能不动声色地察觉到。佛罗里昂见况,笑得更诡秘了,说:“那好,我帮你一把。一会儿我把你房间内外的守卫全撤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敢来不敢来!”
我想到这里,毫无预兆地一股猛烈的震荡突然袭来,震得我险些滚落地上。紧接着是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四方八面同时传来。我赶紧从地上爬起,房间一片凌乱,梳妆台、衣柜东歪西倒,天花板的碎屑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落。那面玻璃窗也震碎了,冰晶般的碎片散落一地。再看窗外,一连串火球在远处缓缓腾升,整座矿城杀声震天。
我才意识到,战争打响了!从宏大的号角声判断,四方八面,不知道多少军队正向此处发动猛烈进攻!华夏和北境维持了十几年的和平,从这一刻正式结束了!难怪秦凌宇要把我放进来而不封印我的所有相关的记忆,难怪若媚宣称要来救我。所有一切,都是做给佛罗里昂看的,让他误以为,这仅仅是一场营救行动!
我的记忆封印瞬间被打开。我想起了那晚上我和秦凌宇最后的对话:
“对方能洞察我的所有思维,你派我深入敌阵,难道就不怕泄露了行动机密?”
“本将军实话实话吧,你只是个诱饵,引诱他们往错误的方向想,往错误的方向部署。华夏真正需要的,是争取时间。绝密圣旨从帝都传递到边疆,需要几天的时间。几天后,我们将从这里到万里之外,从矿城到北疆,全线发动进攻。既然是他们首先破坏了协定,不宣而战,就休怪我们不留情面。无论他们在矿城占据什么优势,一旦获知本土遭遇大军进击,也只能弃城回援。这招叫釜底抽薪,怪只能怪他们太过于冒险深入了。”
这是一场浩大的战争,万里北疆十八路大军将同时出击。这是从小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我,所无法想象的事情。我只从史书上读过的灾难,这刻便要降临了吗?而我们那单纯而又乏味的生活就此完结了吗?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来不及多想,“轰”一声巨响,房门被炸开了。我赶紧趴到地上,飞射而出的碎片划破了我的衣角。抬头一看,只见弥漫的烟尘中,冲进来一队全副武装的虎士;烟尘逐渐散落,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是那名护送我的什长,而另一人,竟是毛小羽!
什长道:“冰云姑娘别来无恙?”
我瑟瑟地爬起,毛小羽也走了过来扶起我。我疑惑地看着他那身武士铠甲,那飒爽的英姿。他见况,说:“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他们很快会围攻过来,我们必须马上离开!”他的语气,一丁点没有平时那淘气样,而更像是一名训练有素的军士。
离开房间,我跟着他们在诺大的建筑内一路狂奔。与此同时,外面轰鸣不已,火光频闪,脚下走道跟波浪一样上下翻动,整座建筑都在左摇右晃,头顶的杂物碎石砸落一地,周围的墙体一点点被撕裂、坍塌。可我们顾不上这些,只是一直向着前面跑,直到,什长突然大喊一声:
“趴下!”
然而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