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算醒了。”我安静地坐在窗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雨花湖那夕阳下份外美丽的荷碧红莲上浑圆的水滴灼灼生辉。
“这……是哪里?”李逸风问。他的语气充满疑惑,大概他不曾想过一觉醒来自己会躺在一间华丽的病床上。而且自己的伤也已已无大碍。那是华阴城最好的大夫金大夫治好的,不过他吩咐目前李逸风还很虚弱,要静养一段时间。
我抬望那轮美轮美奂的夕阳,看似触手可及,而事实上它离我们几亿里远。然后尽量不带一点情感地回答:“华阴城,雨花酒楼。”
“呃……我的头,好疼……”李逸风似乎要起来,我却听到他磕碰到了后脑伤口的声音。
“不要乱动。”我继续不带情感地说:“碎石击中了你的后脑,好不容易才救活过来。你最好躺下安静地养伤。既然你已醒了,那我就不打搅你休息了。一会儿会有侍应给你换药喂饭。”再看一眼,那无限美好的夕阳,可惜了,这一片,不属于我,然后转身离开。
“唉……等等……”李逸风喊道。
我在门前站住了。
“你……我……我昏迷多久了?”李逸风欲说还休,最好还是问了自己的情况。完全可以想象他那一脸俊俏无比的茫然时让人不忍的样子,可我下了狠心,不再直视他的目光。
我冷淡地回应道:“一天多了。”
“那……我们是否安全了?”李逸风的话,带着一种期许。
我故作不耐地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那……我们的约定还算不算数——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他总算问出这句话,大概是他一直期许的问题。可我,只能抱歉,我做不到。我推开了门,说:
“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说完,关门,出去,离开。
轻轻一扇门,隔开了我们两个世界。
……
是何马收留了我们,准确说是何马受秦凌宇将军之命,在他的雨花酒楼收容所有受伤的人,包括我、翠玉、李逸风,还有浩然师兄、毛小羽师兄,以及我那奄奄一息的师弟,天莱。当然更多的,是普通士兵们。
秦凌宇是秦明的大哥,是负责帝都南面防务的最高统领,其辖区从帝都南郊一直延伸到华山南面。一定程度上,华山也得受其调遣。这也是为何,整个华山所有弟子中,秦明一直是待遇最特殊那个。可如今,听毛小羽说秦明与他们失散,已不知所踪。当然失踪的可不止秦明一个,据浩然师兄说,各路返乡的弟子都在同一天遇袭了,也包括他。他修为高,杀退了敌人,可其他弟子没这么幸运,尤其是那些国族子弟们,他们是敌人攻击的重点。结果或杀或掳,几无幸免。
之所以如此,浩然分析,大概这最能震动朝野。这么多王公大臣的子弟被杀被掳,朝廷不闹翻天才怪。而且敌人这次孤军深入,尽管来的都是高手,可再强的人,也吃不消朝廷无尽的军队围攻。因此如果手上握有足够的“筹码”,便能让朝廷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强攻。
如今全城已开始戒严,而此时距离我们遇袭之日,已是第五天。这并不像秦凌宇的调军风格,显然“筹码”起了作用。我猜乱哄哄的朝廷一定发生过激烈的争吵,那些王公大臣们也必定收到过敌人对其子弟的死亡威胁。最终让争吵平息的是,一个来自华山的消息:南华峰三大高手及时回援,联手击溃了敌军。
他们现在全部撤退到了某个距离华阴城不远的地方,那里据说是他们的大本营。我不清楚为何他们的大本营会出现在帝国的核心区范围,大概如佛罗里昂说的,某些朝廷重臣也是跟他们一伙的。我明白,这确实个谋划良久的巨大阴谋,我甚至怀疑其意不在华山,而在于颠覆皇帝的统治。大抵如此,皇帝下了圣旨,围剿敌军之事全权交由秦凌宇执办。
我们来到当天下午,大军才开始进城,才过一天,如今气氛已完全为之一变。不得不佩服这位将军的能力,戒严并未给华阴城造成混乱,反而把一些原本混乱的地方,比如这里,治理得井井有序。只是,出入现在都得凭关文。没有关文的任何人,想要离开或者进入一个区域,恐怕就是长了翅膀也不见得能飞得过。
而这,还只是他远程布置而已。据说他本尊,明天就会亲临华阴城,至于原因,是为了见我。我也不清楚为何自己有什么重要。按说,这里背景比我雄厚的,有何马;修为比我高的,有浩然;还有师父一定要我保护的,翠玉。可传话的人偏偏,单问了我。
可我此刻心思并在此。我想得更多的,是一个图腾。那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图腾:两条缠绕在一起的腾蛇。而偏偏的,它竟然出现在李逸风的随身腰牌上。
随身腰牌,是每名行走江湖的武林人士必备的东西,它的一面刻有颁发此牌的机构和弟子的名字,以示此机构对此人的行为负责。武林三大巨擎,华山派、空明寺、玄幻观都有独立颁发资格。因此李逸风的腰牌这一面刻的是:玄幻观弟子李逸风。这很正常。
可当我随手翻到另一面时,我呆住了。满门悬挂的尸骸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只有何马看出了异样,他问:“冰云师妹,怎么了?”
我忙掩饰道:“这图腾有点奇怪。”
何马接来过一看,说:“哦?这是双蛇图腾,乃云梦泽的李家族徽。云梦泽李家可是天下闻名的名门望族。请问,他也是李家人么?”
我故作平常地回答道:“他自称李逸风,是玄黄观弟子。”
何马恍然大悟,说:“原来是这样!李家和玄黄观有很深的渊源,据说现今玄黄观五大长老之一的燃灯真人也是出自李家。”
我有点诧异:“燃灯真人?”师父与此人常有书信来往,而我常替他转交邮驿。
何马继续解释道:“嗯。他俗名唤作李慕白,听说原来在临夏城当过将军副官,后来发生了临夏之变,就索性出了家,回到玄黄观潜心修道。”
我一听李慕白的名字,脑袋一空,差点动了杀气。但我知道,我必须镇定。我暗暗舒了一口气,然后把腰牌夺了回来,放入用来放置李逸风破烂了的衣服等随身物品的包裹中。
我问:“何马师兄,能帮师妹一个忙吗?”
何马似乎洞察到什么,可他也没表现出来。他问:“师妹不妨直说。”
“我听他说,这里附近还有玄黄观其他弟子。联系上他们,把李逸风送回去。另外,帮师妹打听一下,”说到这里,我附耳小声说,“这燃灯真人近况如何。”
何马迟疑地问:“师妹这是……”
我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说:“拜托了。”说时忍不住,声音也有点颤抖。
何马明白我的意思,扶起我说:“行,既是师妹托付,作为师兄,一定办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