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山麓时,山腹上一阵枪响,南山上的解放军向山下围来,他们吓得东奔西逃。卢浚泉、桂协华、李大年和卫士等5人,顺山脚向西跑约1里多路向南爬到一条小路上,走了约1里多路。卢浚泉停下来对桂协华说:“范汉杰不知走到哪里去了,他不出去我们出去了也不行。”卢浚泉叫桂协华回去找一找,他们坐在原地等。
桂走回去约百多公尺,遇到范汉杰的参谋长李汝和,问:“范主任呢?”李说:“刚才枪一响,大家乱跑,范汉杰他们不知跑向哪里去了。我是跟在你后面追你们的。”桂说:“卢先生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等,叫我来找范主任。”李说:“哪里找得着,山上的敌人都围下来了,不能再转去找了。赶快走吧,脱离险区要紧。”李汝和又把上述情况对卢浚泉重述一遍,卢浚泉才无奈表示不再找了。他们一行六人沿山腹小路向南逃去。
他们绕过了三四处巡逻哨卡,拂晓时绕出大山,进入海边平原地带。天刚亮,从一个村庄旁经过,村东一条大河,判断是大凌河,想渡河,但无船,只好改变路线往南走到海边去。此时恐惧心情稍为平静,感到口渴肚饿,只得拔菜地里的白菜吃以充饥渴。卢浚泉一跛一跛地边吃边走。昔日威风凛凛,趋者如云,曾几何时,一旦兵败,临危逃走,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形容当时的范汉杰和卢浚泉,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太阳已出山,他们发现右前大路上有解放军的10多辆大车装着物资,由10多个骑兵护送往锦州方向去。他们恐被发现,急潜入高梁地内。卢浚泉的脚跟被皮鞋磨伤,行走困难,就在高粱地里的一个草棚内躲起来。卢叫桂协华设法找几套便衣,桂和卢的副官李大年在附近收割的农民处以3个小金元宝(三两)换得便衣5套,立即改装,又以军棉衣换得早饭一顿。
饭后已是正午12时左右,卢浚泉、李汝和在草棚内休息,其他人轮流警戒。和农民交谈中得知当地地名叫娘娘宫,离锦州50公里,到海边有30来里。这时,塔山方面的激烈炮声听得比较清楚,爆烟隐约可见。锦州方面也有炮声。下午3时左右,一声巨响,蘑菇状的爆烟由锦州上空升起,这是解放军在城内对守军核心工事实施的重量爆破。
此后,锦州方向就没有炮声了。
卢浚泉、李汝和听到巨响,判断锦州已经完了。
解放军攻入锦州后,发现范汉杰、卢浚泉及另外一些重要军官化装潜逃。东北野战军总部要求各部队在重要路口设立俘虏检查站,进行严密检查,如发现范汉杰及其他重要军官,要立即报告野战军司令部、政治部。卢浚泉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向他们兜过来。
他催一行人说:“锦州完了敌人会出来扫荡,赶快走。”
他们离开草棚,分散走上大路。行约2里,由东南面飞来一架轰炸机,路上行人纷纷隐蔽,匆忙中糊里糊涂地走进村中。村中的老乡以怀疑的眼光注视他们。他们感到事情不妙,就转了个弯,往西端村口走去。刚出村口,被解放军哨兵发现,喊道:“老乡!站住!哪儿来的,往哪儿去?”
桂协华故作镇静地回答说:“从沈阳逃难来的。”
一个带驳壳枪的解放军干部听了立即说;“一口云南腔,哪里是沈阳逃难来的,一定是由锦州跑出来的。”说着走近了他们,叫他们沿墙角坐下,问:“你们说,是哪个部队?干什么的?”
这一关是逃不过去了。桂协华假说是锦州八十八师辎重营的中尉排长。李大年回答是锦州铁路局的文书。李汝和回答是兵站分监部的少校军需。卢浚泉也回答是兵站分监部的少校军需。卢浚泉的卫兵回答是兵站分监部的传令兵。这个干部对解放军战士说:“把他们带到连部去。”
卢浚泉等终于成了解放军的俘虏。
到了连部,一右手用绷带兜着的解放军连长就吩咐战士说:
“给他们弄点热饭吃,”并叫他们坐在炕上暖暖身。又说:“我们解放军是优待俘虏的,不要怕。”接着叫他们把身上的东西拿出来检查。
他们将身上的手表、水笔、金子、金元券和香烟拿了出来。连长看完后叫他们收起来。问:“武器呢?”他们说:“埋在半路上了。”
在伙房吃饭时,炊事员叫他们吃饱些,晚上还要走路,吃的是小米粥和面酱。下午6时,他们随解放军向锦州方向出发。连长给卢浚泉和李汝和一匹马换着骑,夹在队伍中行进。
到了一个俘虏集中地。桂协华和李大年编到军官队,卢浚泉和李汝和都编在老弱队。桂趁乱走到卢浚泉身边,递给他一支手套,内装剩下的一两金子,对他说:“老倌,给你这支手套!”卢很紧张地说:“有些人认得我,他们会不会说出来我?”桂安慰他说:“不怕,多数士兵认不得你,军官队也只是连排长,有几人认得你,他们也不会说出来。”
被俘的第八十八师副师长认得兵团司令官并向解放军检举了他。
范汉杰与占浚泉、李汝和等散失后,与副官、姨太太自行逃窜。他在松山东面山地找不着国民党军部队。附近村庄驻满了解战斗中俘虏的国民党政府军队官兵和缴获的部分武器放军。锦州市内彻夜火光冲天,爆炸声终夜不绝。天亮前,范汉杰在松山东面一间小小的窝棚内住下,昼伏夜行。锦州已完全被解放军占领,市区大火还在燃烧,仍有断续的枪声。当市外松山各乡村的解放军向城内和向西移动之际,国民党空军飞机飞到锦州上空,用烟幕弹作信号,打圆圈后向南直飞多次,示意向南(锦西方向)突围。但是范汉杰并没有看到突围的部队,连按原计划护送他们的沈向奎军黄建镛部和景阳师,也没有跟上来。树倒猢狲散。他已是真正的光杆司令。还有侍卫官和姨太太,可他们只可以同享乐,又岂能共患难。
他们躲在一户农民家里,用金条在乡下换了几套农民衣服,改了装。他让侍卫官和姨太太先走,先到秦皇岛,然后坐火车到北平去找傅作义。他自己带着年轻女人走太显眼了。他们每人身上都带着一些金条。
他没想到,侍卫官很快就被解放军查获,并供出他躲藏的地点:锦州东南20里的谷家窝棚。
解放军加强了搜索和盘查。
第二天下午4时许,范汉杰经松山向塔山陈家屯之间山地小道走去。当他走过西海口和高桥到锦州的公路时,被解放军的潜伏哨兵截获,当晚,随解放军移动。范自思身为方面军的指挥官,丧师失地,难逃蒋介石的所谓“革命连坐法”,而同解放军长期战争的罪恶,被俘之后,绝无幸免之理,为求速死,乃自报身份:
“我是范汉杰。”他立即被辗转送到九纵司令部及东北人民解放军总部的俘虏收容所。
14日晚潜逃,15日下午范汉杰和卢浚泉被九纵查获。当范汉杰和卢浚泉被解送到牛屯东总司令部驻地时,刘亚楼高兴地跳起说:“范大头捉到了!”
林彪、罗荣桓找范汉杰谈话,询问战况和他的看法。范沮丧地说:“这一着(指打锦州)非雄才大略之人是做不出来的。锦州好比一根扁担,一头挑东北,一头挑华北,现在中间断了。”又说:
“你们攻锦作战,炮火猛烈,出乎意料,我们的炮火全被压制住了。
我们走到哪里,炮火就跟到哪里,炮弹不断地落到我们指挥所的位置。你们部队的近迫挖壕作业很好,很熟练,我们从地面看不到部队的运作,无法组织反击,这是我们未曾料到的。你们部队英勇作战。勇猛冲击。势难抵挡呀……”
卢浚泉在被俘之后,时刻想到与人民解放军为敌,打了几年内战,现在被俘还有什么希望呢?没想到被俘次日,即受到林彪的接见。林彪问这位黄埔同学:“曾派人坐马车送给你一封信,没有收到吗?”卢说没有收到。林彪又说:“你可以与第六十军通电。”
卢浚泉即拟好给第六十军曾泽生军长的电报,大意是告知锦州守军已全部被歼。希望不要再抵抗了,也不可能再抗拒了。范、卢的生活医药得到很好的照顾,次日,即随同其他被俘师级以上军官解送哈尔滨。
15日早晨,范汉杰派驻葫芦岛的唐云山用无线电话与范联络,已叫不通。大家料定锦州是完了,颇注意范汉杰的下落。港口司令部在葫芦岛有一营监护兵负责看守码头仓库,兵都是由锦西、高桥、塔山一带招来的,地形非常熟,虽在黑夜也辨识得出路来。官长多是广东籍的,也愿为范出点力。他们想组成一连轻装便衣队,绕过火线,沿路分头向前边搜索,去接出范汉杰。
唐云山说:“这是儿戏,没用,一来过不去火线,二来范如果突围,一定带着军队,还用得着你们么?”阙汉骞开玩笑地说:“第五十四军和共军贴住了,派不了部队。港口的监护营对范老总有感情,他们地方熟,穿过火线没问题,派出去没坏处。老唐你不愿意,莫非你这参谋长想当代理兵团司令官不成?”唐云山这才不开口。
找范汉杰的人还没派出,第六十二军阵地前线派人把范汉杰的老婆送上门来见陈铁和桂永清等人。范妻哭诉随范汉杰在锦州城破时向南逃走失散。她并说:“沿途所见共军队伍很整齐,人马枪炮很多,并不像过去所说的游击队那样。”这些话引起了国民党军指挥官们的极大恐慌,怕解放军很快就来进攻葫芦岛。国民党联勤总司令郭忏写了一个条子给后勤机关:“奉谕给范太太送金元券一万元。”这就是失去范汉杰的代价。这还是事先没请示,郭忏作主的。蒋介石自范汉杰被俘后,没有什么关注的表示。范汉杰老婆上船去天津时,她对港口司令讲:“听唐云山夫妇讲,老范凶多吉少。”言下泣不成声。港口司令劝慰说:“解放军有政策,不虐待俘虏。”
锦州之战,从10月14日10时至10月15日18时,历时31个小时。东北野战军全歼锦州10万国民党守军,俘国民党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锦州指挥所主任司令官范汉杰中将、冀热辽边区司令贺奎、第六兵团司令卢浚泉、副司令杨宏光、九十三军军长盛家兴,及少将31人。还有东北行政委员会委员张作相等。缴获各种火炮1121门,各种枪4.1万枝(挺),坦克8辆、飞机1架、汽车装甲车258台、击毁飞机11架。东北野战军自己伤亡2.4万人。
占领锦州,人民解放军对东北蒋军形成了关门打狗的局面。10月15日,蒋介石再一次飞抵沈阳,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严令长春守军向沈阳突围。然而,突围的厄运是可想而知的。就在蒋介石下令的两天之后,早已经被中共地下党做了大量工作的国民党军第六十军军长曾泽生将军却于17日毅然率部起义。人民解放军兵不血刃地控制了长春东城。接着,郑洞国和新七军军长李鸿及其所属官兵也纷纷放下了武器,19日长春和平解放。
至此,国共两军在东北决战的最后一幕,就轮到从辽西到沈阳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