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道治看出了秦大丰的思想变化,认为时机已经成熟,该是向他摊牌的时候了。
一天晚饭后,他约秦大丰一同去野外散步。
秋日的李村,黄叶飘零。
战争的车轮在华夏大地上滚动,济南解放了,青岛还会支持多久呢?
到处都是一片备战的气氛,军用吉普车、卡车,穿梭般地在李村通往市区的公路上狂奔,荷枪实弹的士兵成群结队地来往不断,给这个一直是比较宁静的村镇,笼罩上一种浓重的战争氛围。
不远处修筑的一个个碉堡,瞪着骷髅般的眼睛,远远望去,倒像是一片荒凉的乱坟岗。
各种迹象表明,人民解放军解放青岛的时日渐渐逼近。
“大丰,你对眼前的这种局势,有什么看法?有没有考虑一下今后的打算?”
“任大哥,我人微言轻,又没有啥靠山,今后如何打算,还仰仗大哥你多指点呢。”
“大丰,咱们都还年轻,应该往前看,国民党净干些祸国殃民的缺德事,可不能再稀里糊涂地跟着瞎跑了。”
“我也想争取一个好前途,可没有门路呀!”
任道治的话,只是试探性的,效果却是极佳。一番话,在秦大丰的心海里掀起层层波浪,似乎又是一种召唤,是对新生活的向往与追求,尽管心海的罗盘还没有对准既定的坐标,追求与向往也比较渺茫,但这毕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良好的开端往往就是一次次胜利最基本的前提,就好比万丈高楼拔地而起,离不开地基是一样的道理。
他们悠闲地在田间小路上边走边谈,落霞洒满一身金辉。任道治敏锐机警的眼睛,在仔细地观察着秦大丰的反映,发现他对自己所扯出来的话题,并无反感之意,便话锋一转,提出一个直截了当的问题。
“大丰,自古以来,就是失人心者失天下,得人心者得天下,国民党人心丧失气数已尽,共产党人心所向必坐天下,如果现在共产党找你,帮他们办件事你敢不敢干?”
任道治讲完后,注视着秦大丰的表情变化。
“敢!但人家能找到咱头上来吗?能信得过咱吗?”秦大丰一睑的无奈与惆怅。
话已谈到这种份上,火候时机都成熟,任道治亮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大丰,实话实说吧,我就是共产党,其实,即使我不明说,你大概也已感觉到了。我已经征得了党的同意,把我所担负的任务直接告诉你,让你帮助我共同来完成。”
“需要我帮助你做些什么?大哥,你快吩咐吧。”秦大丰心情激动地急切问道。
“取出军事工程指挥部的城防图,我们把它秘密绘制下来,为解放青岛做一份贡献,青岛人民是不会忘记你的。不过,事关重大,这件事一定不能露出半点马脚,给他来个神不知鬼不觉,懂吗?”任道治十分严肃地叮嘱着。
秦大丰会意地点点头。
“任务完成之后,如果你愿意的话,我送你去解放区。”任道治为了让秦大丰消除顾虑,又及时地给他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子。
“大哥,不要再说了,我什么都懂,我明白该怎样做人,今后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干,共产党这么看得起我,我赴汤滔火也甘心情愿。”
还需要再说什么呢?
两双同志加战友的大手,在那种特殊年代特殊环境里紧紧地握着,握着……
自从这亲兄弟一样的友谊建立起来后,窃图的任务?就正式进入了实施性阶段。
争取将城防图搞到手,他们之间的接触更加频繁了。
为了不引起敌人的怀疑,也是迷惑敌人的障眼法,任道治就时常佩带上他哥哥校官军衔的“5961”符号,出入军事工程指挥部。自从那次谈话后,秦大丰的人生坐标,有了正确的定位,任道治的话,如同崂山的泉水一般流过他的心坎,洗涤着他的心灵。
秦大丰也喜欢常与任道治在一起,他像伏靠在一株崂山的青松下,青松荫庇着他,给他清新的气息,还有枝叶的淳朴芳香……
他像伏靠在一座山上,山给他力量,给他稳定感,给他宽远的视野……
一个结论,很自然地浮现在秦大丰的脑海里:“跟共产党干没错!”
每当佩带着校官军衔“5961”符号的任道治出现在军事工程指挥部时,秦大丰就有意识地向参谋、副官们,介绍这位司令部少校秘书的弟弟。这一步棋走得极巧妙,效果也极佳,因为谁肚子里不打着个小九九,谁不知道司令部的少校秘书手眼通天神通广大,在上峰面前给谁打上个小报告,谁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而这类亏吃起来,又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味,谁又愿去招惹多余的麻烦呢?
人敬有的狗咬黑的,你可别说,拉大旗做虎皮这一手也真他妈的叫绝,任道治在军事工程指挥部的身价,一下子被抬高了许多。军事工程指挥部的那些参谋、副官们见了他,就好像是与自己同级一样,都客气地打着招呼,有的甚至还特意与他套套近乎。他也就顺水推舟,同他们装作亲密无间十分投机的样子,称兄道弟登门拜访,所做出的这一切努力,就是为了捕捉和利用机会。
机会从来都是稍纵即逝的。
任道治有一个非常敏锐的特点,就是极其善于捕捉和利用机会。
在与敌人的巧妙周旋中,在他与秦大丰的相互配合下,很快就摸清了军事工程指挥部内,人员的活动规律和城防图的使用以及存放等情况。
经过于淑明小组的反复研究和任道治、秦大丰多次的模拟练习,一个周密的行动方案形成了。
青岛无涯的海天,升起一轮明月,它老是恋着地球恋着华夏恋着胶州湾这块风水宝地。它是一面天镜毫无偏私,更不受贿赂和听信谗言,总是公正地照出人世的千姿百态。
街上到处都在暗中传着一个消息:“共产党要得天下了。”
按照约定的联络时间,任道治来到了地下工作组的密点——胶东路22号于淑明的家里。朦朦胧胧的灯光下,于淑明兴奋地对任道治低声说道:“市委批准了我们的方案。”
“真的?”
任道治目不转睛地盯着于淑明追问道。
“这还能有假。市委决定由你通知秦大丰,党根据他的请求和表现,决定发展他为地下工作人员。希望他努力工作,为解放青岛做出自己的贡献。”
“那什么时候行动?”
“时间不变,这个星期六行动,复制地图的工作已经布置好了。你回去后,同秦大丰再把各个环节研究一下,要做到万无一失,不能出半点纰漏。”
“请转告市委,坚决完成任务。”
天上的皓月,开始偏西。
这一夜,任道治兴奋得一宿未曾合眼,天一放亮,他就起来了,由馆陶路国民党十一绥靖区司令部乘车赶到了李村。他找到了秦大丰,把市委已正式批准发展他为地下工作人员的好消息告诉了他。
秦大丰听到这激动人心的消息后,一时竟激动得眼里噙满珍珠般的泪。他紧紧握住任道治的双手说:“那么,我已经是你们的同志了?”
“其实,你早已经是我们的同志了。”任道治微笑着对秦大丰说。
“请你转告领导,我一定和你一起,坚决完成好这次任务,为了革命,我把一切都豁出去了,砍头也不过是碗大个疤——值。”
中国有句老话,叫时势造英雄。
英雄又往往产生于民众之中。
二、巧安排夜盗城防图
决定性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1948年12月第一个周末的黄昏,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刮着,天骤然降温,似乎要下雪的样子。
军事工程指挥部的大小官员们,刚刚发了饷,怀揣着“票子”,一个个口袋鼓涨着,迫不及待地乘车奔向了市区。
下班时分,李村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和安谧。
汽车返市区后,随之夜幕降临,天冷,李村镇上已经很少有人在走动了。街道上冷清清的,偶尔,有一两名荷枪实弹的游动哨兵,出现在夜幕中,给人一种更加阴森寒冷的感觉。
吃罢晚饭,任道治不慌不忙地溜达了过来。由于常来,已是熟门熟路,指挥部的人都认识他,他连出示证件的手续都免了,只向持枪警戒的守卫点了点头,便若无其事地踱进了军事工程指挥部的大院。来到秦大丰的门口,他警惕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的动静,见无人注意时,才推门走了进去。
秦大丰急忙掩好门,轻声告诉任道治说:“一切顺利,这个周末刚好发饷,施中诚带着卫兵走了之后,大部分人也都回市里去了。兜里有了钱,谁也不肯憋屈在这小镇上,有老婆的回家抱老婆,没老婆的急着去妓院泡婊子。除了值班的参谋和一个勤务兵不敢离开外,这军事工程指挥部几乎是在唱一出空城计了,”“办公室那边的情况呢?”任道治不慌不忙地问道。
“办公室窗上的插销我在下班前已经悄悄拔开了,事先也没有人注意,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变化。”
任道治听后略微沉思了一下,简单而又坚定地说:“那好,按原计划行动吧!”
他们悄悄地走出了房门,屋外贼冷贼冷的,小北风嗖嗖地刮着,星星冰凌似的在天上闪着寒光。当地人称这是“赶狗不出门”的天气,这倒给今晚的行动,提供了一个极好的便利条件。
整个军事工程指挥部,像黑色妖魔的一排牙齿,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如远古的墓地,各屋的房间都黑洞洞的一点生气也没有,只有值班的李参谋所住的北屋,透出一缕昏暗的灯光,似乎是一只幽灵的眼睛。
这是个下手的极好机会。
任道治迅速地向秦大丰打了个手势,秦大丰马上心领神会,悄悄地靠拢了值班李参谋的门口,轻轻地无声息地握住了门把后,旋即急促地向任道治打了个手势,这一系列动作,配合得是那样融洽。
任道治此刻也已经来到了办公室的窗前,看见秦大丰的手势后,他立即轻轻拉开窗扇,双手一按窗台,身轻如燕般纵身跃入室内,眨眼之间,动作做得既干净又利落。
假若这个时候,值班的李参谋突然要走出房门的话,秦大丰就伪装也恰好进门找他有事,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掩护任道治进入办公室内。
这间办公室,任道治并不陌生,他曾不止一次地进来过。办公室里的黄参谋想往上爬,曾和他套过近乎。他为了实施预定的计划,也主动来这里与参谋们玩过,所谓玩,话说白了,就是实地侦察。室内的所有摆设都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子里,这也是一名敌工人员所必须具备的素质。办公室迎门放着一张长方形的案桌,上面铺着蓝色的桌布,屋子四周放着几张办公桌,西南角上那张是黄参谋的,旁边文件橱的钥匙就放在左面的抽屉里。
为了这把钥匙,任道治和秦大丰曾经动过不少心思,原本想设法偷配一把,但又没有机会将原钥匙搞到手。
事有凑巧,不久前的一件事,倒无意中给我们的敌工人员提供了窃图的便利。
有一次,一个参谋有事外出,随身带走了文件橱中的钥匙,这本是件很正常的事,可偏偏那天副司令施中诚心血来潮要看图,一听说钥匙被带走拿不出图来大发雷霆,这一折腾,那真是打着骡子马也惊了。事后,再没有人敢把钥匙带在身上了,而放在黄参谋办公桌的抽屉里,则成为一种不成文的制度,主要是为了应付指挥官施中诚临时调图,免得到时措手不及无故挨训。可自那以后,施中诚再也没有调图看,钥匙躺在黄参谋办公桌的抽屉里,成为我敌工人员的第一个行动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