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他们照例又来到唐老板家,正在小声议论着、猜测着,突然响起了敲门声。那声音对他们来说是那样的悦耳,犹如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使他们为之振奋。敲门声先是三下,接着是两下,最后又是三下。然后便听到门外有人轻声地问道:“我是江北来的,这里是不是唐大哥家?”
里面的人听到敲门声,立即屏住呼吸,仔细地倾听着十分有节奏的敲门声。“不错,是暗号!”唐老板喜形于色。
“太好了,娘家人终于让我们盼来了!”要塞政工文书、挂着国民党上尉肩章的女地下党员何漪激动得热泪盈眶。
唐秉琳向何漪使了一下眼色,暗示她去开门。何漪便站起身,走到门口,当她打开门时,吴铭和王征明站在她的面前。吴铭说:
“我是益生猪行的王福生,请问哪位是唐先生?”
吴铭的这句问话也是联络的暗号,何漪做了个手势,请他俩进了屋。唐秉琳虽然日夜盼望着上面派人来,可是,当时的斗争十分复杂一定要谨慎小心。他告诫自己:“一定要沉住气,弄明白了再接头。”于是,他客气地说,“我就是唐先生,可是,我并不认识什么猪行的王福生,请你走吧。”
吴铭明白唐秉琳的用心,便笑着说:“唐先生,我的确不是王福生,你们可能不知道,化名王福生的唐坚华同志已经被捕,你的大哥君照派了另一位同志来替代唐坚华。”他指指身边的王征明说,“他就是老家派来的王科长王征明同志。”
唐秉琳上下打量着王征明,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为了进一步证实王征明的身份,他试探地问:“王征明同志,你知道我是哪里人,我的哥哥叫什么名字吗?”
王征明回答说:“你是建湖冈门人,你哥哥叫唐碧澄,化名王福生的唐坚华是你的侄子,我说的对不对啊?”
唐秉琳这才相信了王征明的身份,上前握着王征明的手,抱歉地说:“对不起,斗争的残酷性迫使我们必须提高警惕,如果出了漏子,个人暴露牺牲是小事,组织机密被泄露是大事。为了以防万一,不得不多问几句。”
“你做得对,”王征明赞许他说,“我们做地下工作的同志都应该有这种警惕性。”
关系接上了,大家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纷纷抢着上前与王征明、吴铭握手问好。吴铭赶到城外,将李干一行带来,唐仲衡上街打酒买菜,盛情款待王征明一行。大家边吃边谈,互相交流着情况。
“我先汇报一下这里的情况,”唐秉琳说,他如此这般地介绍完要塞地下党的基本情况后,拿出要塞的火力配备图、目标指示图、协同作战计划等,重点介绍要塞的兵力部署情况。
接着,干征明向大家传达叶飞、韦国清的指示,谈了起义的计划和部署,他们一直研究到天边发白、公鸡打鸣方才各自回家休息。
这天下午两点多,要塞司令部门口突然来了一辆小轿车,小轿车的后面是十几辆摩托车保驾。这时,从轿车里钻出一位大腹便便的国民党将军,他就是汤恩伯。戴戎光听到哨兵的报告,慌慌张张地带着十几个军官出门迎接汤恩伯。
年约50岁的汤恩伯挺着大肚子,脸色冷漠地跟着戴戎光走进了会议室。戴戎光吩咐手下又是倒茶又是敬烟。汤恩伯脱下白手套,从皮包里抽出一份报纸,递给戴戎光,厉声说:“拿去看看,你们要塞有多少共产党?”
戴戎光一愣,接过报纸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目瞪口呆地望着汤恩伯。这是一份江阴办的《正气日报》,在头版头条上,醒目地刊登了一篇题为:《江阴要塞是江南共军大本营》的报道。
戴戎光傻了,额头上冒出了冷汗,语无伦次地说:“汤总司令,这不是真的,是有人恶意造谣,我们这里怎么会有共产党?”
汤恩伯紧绷着脸,在会议室里来回地踱着步,眼睛却不时地在戴戎光、唐秉琳、唐秉容等身上打转。唐秉琳察言观色,沉着地说:
“汤总司令,我认为发现共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至今还不知道谁是共军,这是我们的失职。”
戴戎光也渐渐冷静下来,便接着唐秉琳的话说:“汤总司令,你既然按图索骥来抓共党,我马上将我们要塞区的所有人集中起来,你就点着名抓吧,有一抓一,有二抓二,你看如何?”
汤恩伯听了他俩的话,突然站定,摆摆手说:“不要急着集合,我来这里,目的是提醒你们。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如果你们这里没有共产党,报纸上怎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呢?这样的消息登在报纸上,上面知道了你们怎么办?”
汤恩伯的话让唐秉琳松了一口气,原来汤恩伯并没有掌握到什么有力的证据,只是看到报纸登的消息而来追查的。于是,他装着生气地说:“汤总司令,我知道这条消息是怎么来的。”
汤恩伯一听,立即侧着头,瞪大眼睛问:“快说,究竟谁是共产党?”
唐秉琳摇摇头说:“这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提供这条消息的是谁。”
汤恩伯不耐烦了,他催促着说:“别绕弯子了,快把你知道的情况说出来。”
唐秉琳装着气愤的样子说:“春节前,江阴有80多个民工要回苏北过年,公安局的杨副局长在码头上设了收税关卡,逼着每个民工交出五块大洋,说是过节税。民工们一年好不容易辛苦挣来的钱,岂肯送给公安局?于是民工和收税的警察发生了摩擦,从争吵发展到动起武来。我接到哨兵报告后,派部队去调解。为确保治安,我们硬逼着警察放了民工。杨副局长怀恨在心,认为我们砸了他们的聚宝盆,便耿耿于怀,到处造谣,说我们要塞有共产党。
戴戎光为了推卸责任,也附和着说:“对对对,就是杨副局长背后捣蛋,向我们捅刀子。汤总司令,你千万不可轻信啊!”
汤恩伯听到唐秉琳说得振振有词,语气缓和下来,说:“没有共产党更好,我也不希望有这种事发生。如果真有共产党在你们要塞区活动,上面怪罪下来,我也脱不了干系。”说罢,转身对他的副官说,“刘副官,你马上到江阴公安局去核实一下,有无春节收过年税之事。”
“是!”刘庆明副官答应着,转身出门去调查了。
汤恩伯对戴戎光说:“我今天到此有两件事要办,这是其中的一件。另外,是来检查你们的防务情况,请你陪我走一趟。”
汤恩伯在戴戎光、唐秉琳等人的陪同下视察了江防。汤恩伯用望远镜四处观察了一会儿,对戴戎光等人说:“一个月前,在南京召开作战会时,不是要你们在江边增修两道步兵防御工事的嘛,怎么至今还没修呢?”
戴戎光望着汤恩伯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无法回答他的提问。
这时,唐秉琳又上前解释说:“戴司令是回来传达了会议精神,但是,由于修工事缺乏材料,加上农民春耕大忙,找不到劳力也是一个因素。”
汤恩伯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他雷霆大发,严厉地说:“我们三令五申要你们加强江防,你们全当了耳边风。据说共军马上就要过江,你们的江防如此脆弱,叫你们修,你们这样那样的理由说了一大堆。你们知道吗?要塞是兵塞,是京沪杭江防的支撑点,没有要塞,也就没有江防。共军一旦从这里突破,上海、杭州能保得住吗?”
这时,刘副官气喘嘘嘘地跑到汤恩伯面前,敬了个礼,报告说:
“公安局的杨阿林局长说,春节码头设税卡的事,的确是有的。但是,公安局和要塞的戴司令都设了税卡,因为税卡双方发生争执,最后发生了武力冲突。”
原来是这样!汤恩伯气得大声骂道:“胡闹,简直是胡闹!”他恶狠狠地瞪了戴戎光一眼,气急败坏地说,“当务之急是防共!防共!你们懂吗?你们和公安局为了争税卡互相斗嘴怄气,这成何体统?这么说来,你们俩是半斤对八两,没一个好东西。下次如果谁再设税卡,老子就毙了谁!”汤恩伯抛下这句话后,便拂袖而去。
汤恩伯一走,王征明、唐秉琳等一颗悬着的心轻轻地放下了。
一场虚惊后,王征明、唐秉琳等抓紧进行起义前的准备工作。4月20日下午,唐秉琳掌握的秘密电台,收到了第十兵团发来的关于21日晚渡江的紧急通知,立即召开全体地下党员会议,最后决定起义时间定在21日晚举行。
4月21日凌晨,汤恩伯打电话给戴戎光,告诉他解放军已在芜湖、繁昌登陆的消息。告诫并提醒他,江阴要塞区要百倍提高警惕。戴戎光一放下汤恩伯的电话,便匆匆检查要塞区各部门戒备情况,反复叮嘱全体官兵千万不能麻痹大意。晚上8点半左右,戴戎光发现江对岸炮火连天,万船齐发。紧张地在电话中对唐秉琳大声惊呼:“不得了,共军渡江了!不得了,赶快开炮,赶快开炮,目标对着共军的船队!”
唐秉琳不慌不忙地说:“戴司令,现在目标不明,可能是江对岸民房起火,不能随便开炮。”说罢,他便“啪!”地挂断电话。
不一会儿,附近的国民党第二十一军打来电话,指责唐秉琳说:“你们怎么搞的?共军已开始渡江了,你们怎么按兵不动?怎么不开炮?赶快火力支援!”
唐秉琳此时的心情特别紧张,不开炮就会引起敌人的怀疑,开炮必然会伤害到自己的同志。怎么办?他急得团团乱转,脑子里快速地思索着,时间不允许他犹豫。几分钟后,他果断地决定先下手为强,命令大炮对准第二十一军,随着他的一声命令,炮声隆隆几百发炮弹落在第二十一军的防区内。第二十一军官兵措手不及,乱成一锅粥。第二十一军在电话中大声地骂道:“他妈的,你们昏了头了,自己人打自己人,我们要告你们。”骂了好一会,再一看炮弹仍旧呼啸着落在自己的阵地上,气急败坏地大叫道,“他妈的,赶快停止炮击,赶快停止炮击!”
就在第二十一军乱成一团之时,吴铭、唐秉煜、李干等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戴戎光的指挥所。他们高举着手枪,对着惊慌失措的戴戎光大喝一声:“举起手来,我们郑重向你宣布,要塞官兵起义了!”
戴戎光一惊非小,他举起颤抖着的双手,全身像筛糠似的说:
“别开玩笑,有话好好讲,不要举着枪,怪吓人的。”
唐秉煜厉声说:“我们没时间和你开这种玩笑,你老老实实地投降,否则,我们一枪毙了你!”
戴戎光这才发现自己已成了瓮中之鳖,只好老老实实缴械投降。
要塞的7000余名官兵在要塞地下党的领导下,宣布举行战场起义了,阵地上一片欢呼声。拂晓,解放军第二十九军顺利登陆,消灭了敌第二十一军残余敌人,与要塞起义官兵胜利会师。
起义后,他们向纵深的国民党第五十四军进行猛烈炮击,五十四军被打得落花流水。当天,江阴解放。
粟裕、张震赶到了江阴要塞,接见了全体起义官兵,高度赞扬他们为渡江战役立下大功,谱写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史上的辉煌一页。
五、“紫石英”号逃跑了
在三野东兵团渡江前夕,发生了轰动中外的与英国军舰“紫石英”号冲突事件。
1949年4月20日早晨,长江北岸的三江营(今江苏泰兴县口岸镇西)第8兵团阵地上,配属20军的特纵炮3团战士们正在进行渡江作战前的准备工作。三江营对岸的扬中县原是江中的一个大沙洲,由于泥沙的淤积在南岸形成一个小江岔子。北岸有一条小河也在这里汇入长江。长江在这里拐了一个弯,江面不宽,水流不急。兵团首长认为三江营是一个很好的出发阵地,对岸也是理想的登陆场。兵团主力20军就要从这里渡江,此时,兵团司令员陈士榘正在扬州城里召集军师干部开会,作渡江前的最后部署。
9时30分,炮3团7连观察所突然发现东边工面上驶来一艘军舰,溯江而上,闯入我军防区之内。从望远镜里可以看到舰上悬挂的英国国旗。团部接到报告后,立即命令各连实弹待命射击。
并指示:如果英舰不向我军射击,我们也不打它;如果英舰敢向我方挑衅,就坚决还击。
这个“不速之客”是英国海军护航舰“紫石英”号(Amethyst,又译“紫水晶”)。排水量1700吨,有炮6门,水手120名,舰长史基纳(Skinner)中尉。据说他们的任务是到南京“保护”英国侨民的,英国军舰根本没有把北岸的人民解放军放在眼里。当“紫石英”号通过炮3团阵地时,一场冲突发生了。
据炮3团事后的报告说:“该舰于通过我7连第三炮位后,发现北岸我炮兵阵地,并首先向我开炮射击。我炮兵立予还击,当即将英舰甲板及炮台、司令台、机轮仓击中数处。该舰当即折向南岸,企图依托对岸国民党军,借陆上火力的援助,此时龟山敌炮兵阵地亦闻讯予英舰以援助,合力向我阵地攻击。英舰于驶近南岸时,因水浅被搁,行动失灵。我右翼1连炮阵地亦协同7连作战,前后计命中英舰30余弹。因缺少破甲弹及延期信管,未能将该舰击沉。有一弹射中该舰吃水线下,亦因搁浅未沉。该舰炮手大部于此时伤亡,乃悬白旗告饶;我们即令停火,少顷英舰又将白旗降下,复悬英国国旗。我团乃命令继续射击,迫使该舰再度悬白旗。英舰恐我不见,连挂三白旗,我即停止射击。”
“13时半又有英舰Consort(伙伴号)一艘由南京驶来,增援‘紫石英’号。该舰加快速度顺流急驶,企图冲出我火制区。我1连、7连立即射击,当时命中弹计5发。惜破甲弹用完,未予重创。
‘伙伴’号于驶过我军阵地后,转头西来,靠近江北岸,于我火炮死角地带开始轰击。我7连阵地全毁,两炮受伤,炮手亡1、伤1,步兵亦有伤亡。旋该舰即驶往上海,‘紫石英’号仍搁浅于三江营对岸。当晚9时,英舰又驶至三江营向我炮击,并将‘紫石英’号拖出搁浅地区,停泊于三江营西之夹江口,对我步兵登舟南渡威胁极大。我们正计划派人持信令英舰来人接洽,突来一海军巨型飞机,降落‘紫石英’号舰侧,我当即射击,敌机旋即飞去。我续轰敌舰,又命中8发,该舰乃徐徐驶入三江营南岸之夹江口,至22日晨,该舰行踪不明。”
自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英国军舰在中国沿海、内河横行霸道,这次“紫石英”号和“伙伴”号挨打,实在是大出意料之外。
英国人是不肯吃亏的,21日,英国海军的重巡洋舰“伦敦”号(London)和驱逐舰“黑天鹅”号(Black Swan)在英国远东舰队副司令梅登中将指挥下,从上海溯流而上,援救“紫石英”号。这天上午两舰到达泰兴南的七圩港江面。这里是10兵团23军的阵地,陶勇军长正在江边指挥部队准备渡江。他见两艘军舰在江面上游弋不去,恐怕影响我军渡江。时间紧急,他立即请示兵团司令员叶飞,是否将其驱逐。
叶飞接到电话后,开始以为是将要起义的国民党舰队。他已经得到通报,林遵将率国民党海军舰队起义,并规定了联络信号。
他问陶勇:“这些军舰是不是挂的规定起义的联络信号旗?”陶勇说:“挂的是花花绿绿的旗。这些军舰老在我们正面长江上不走,妨碍我们渡江,有点不怀好意,是否把它打掉?”叶飞考虑兵团马上就要渡江,事不宜迟,命令前沿观察所挂起警告信号,要江上的军舰马上离开。
前沿的特纵炮6团挂起信号后,英舰没有反应。从望远镜中看到舰上有人活动,并将炮口对准我方。陶勇不再忍耐了,命令炮兵开火。炮6团的榴弹炮和23军炮兵一齐开火,打得长江上水柱冲天。英舰也向我军开炮,造成我军人员的伤亡。我军炮弹命中了英舰,英军亡15人,伤25人,梅登中将制服被弹片划破。跟看占不到便宜,英舰决定放弃救援“紫石英”号,调头返回上海。